隐者之灯（新）

　　第三天上午，以西结就有了回音。女祭司并未面见，但回信很长。
　　致天蓝酢浆草：
　　阿诺已悉数告知，你需要一百八十克魔界海蓝钻以做赌注。这是一份很大的赌约，相信恶魔术士将精锐尽出，全力争夺。罗滕是魔界分裂时代，即神使时代至今，投靠别西卜的蛇魔族恶魔术士，尤擅灵魂法术。罗滕邀约8月6日于瓦莱塔城北五十哩希底结河边相会，此处曾于两千年前发生大型战争，如今第一天失陷，黑暗气息浓郁，难保罗滕召唤魔族亡魂，而他限制我方仅可三位术士参战。术士斗法先有契约，动用集合石或召唤石逃逸将受绝大痛苦诅咒。因而，此去危险，你不可不慎。其它具体情形，请待阿诺转告。
　　若你决意如此，则按你所说，将提供等价的赌注物品补偿。我已试图联系十四份赌注的申请者，其中六份表示愿意撤回，余下八位要求交换内容如下：

　　长逾三吋边长不低于1.5吋的绿幽灵水晶原石一块，限两年内提交
　　附魔密银匕首一把，附图纸于后，限一年
　　天然紫黄晶法杖核心，附附魔图纸于后，限一年
　　复合铭文法杖一把，附要求于后，限两年
　　强效智慧、敏捷、耐力、闪避、力量、爆击铭文卷轴一组，要求达到五级或以上，限半年
　　牺牲之手雕文，限一月
　　飞行坐骑减震及转向器铭文工程，附图纸，限两月完成
　　七级胸甲一副，要求面议，请于本年内联系苍晴之叶

　　请认真考虑，于耶路撒冷明日日出前将回信系于随信纸鹤带回。
　　祝好，
　　女祭司

　　亚维娜反复将信看了三遍，无论如何凶险未知，她肯定是会去的，然而，“为什么全是附魔或者符文的任务？除了第一个。”

　　“因为你在入会申请上填写的是符文和附魔啊。”

　　“是的呢。”她想起来了，确实如此。所以说术士联合会的管理还是蛮科学的。

　　以西结迟疑道，“亚维娜，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罗滕如何不提。我看你平时很忙的啊，这些任务，八项啊！你能应付过来么？”

　　亚维娜点头，“也就是一两年忙的。你看，绿幽灵不说了。匕首和法杖核心一年怎么也能完成。复合法杖，我看过要求了，虽然特别但是能办到。胸甲不说了，对方也知道不容易。铭文卷轴基本现成，我整理一下就好。稍微麻烦一点儿就是最短的这两个。如果我有雕文图谱对照，也就是最多两天的事情。飞行坐骑稍难，但有图纸不是办不到啊。这些材料都需要我自己提供么？”

　　以西结大力点头。

　　亚维娜长叹一声，“算了，豁出去了，去泰蒂娜那里买吧。我这就写回信！”

　　以西结拦道，“亚维娜先别！我带你去见一个天使，和罗滕有关。”他看一眼外面天色，“现在是清晨，他就在第二天边境，我们拜访回来再写不迟。”

　　传送法阵转了两次，先从耶路撒冷转到第二天主城阿卡亚，再到极西的耶利哥，然后南转，到一个叫布尔兰的边境小城。这里已经非常接近第一天了。然后以西结带着亚维娜继续向东南飞。

　　“我们要去一个叫葛山庭的村子，建在一片山坳前，钻过山中草谷可入希底结河支流直下红海。我们要找的两翼天使，原本是权天使，叫格雷布尔，你可以叫他格雷。是个术士。”

　　飞了一个小时不到，他们到达丘陵侧缘某个山坳前的一个小村子。村前梯田坎坎，屋舍炊烟袅袅，村后远方山壁裂出多条天然缝隙，或宽或窄，或短或长，除一股溪水流出处，均长着没过头顶的青翠蒿草。

　　女天使提着藤编的食盒，孩童从村边嬉闹而过，好一副田园景象。
　　他们转过村边，直往村西一片玉米地后的石屋中。一位男性天使头盖着一卷褶皱地羊皮纸，躺在两树中间的躺椅上睡觉。

　　四周极为静谧，从树林吹下的风吹得羊皮纸一角微微翻动。

　　下一刻，爆裂的深暗火焰迎面扑来，以西结连忙撑开结界挡住。亚维娜绕过火焰飞起，追着对方的身影往虚空一抓。天使翅膀倏忽僵硬了一瞬，斜斜地栽在玉米地里。以西结的风魔法将附近一片玉米接连砍飞。漫天扬起的绿叶中，网状的黑色诅咒冲天而起，直扑以西结的方向。以西结就势召唤出细密的十字火网下压。纠缠的能量于白日炸开褐光。亚维娜敛羽飞扑变出石块往他后脑一砸。

　　天使斜斜地栽下去，狰狞的脸色显现着毫不抑制的愤怒，左颊上划过一条长长的疤痕。

　　“走吧，这么大动静，不能待了。”

　　细密的绿藤将对方紧紧缠住，亚维娜又补上了高等僵化咒，只余脑袋。

　　柔和的绿光拂过。“说话吧，我知道你醒了。”

　　暗色垂肩发的天使嘴唇极薄，一开口就狠狠诅咒道，“杀千刀的跟屁虫，下地狱的混蛋！不是说追杀令已经取消了么？！天使术士都是些出尔反尔手伸得比十字架还长的螳螂么！”

　　“追杀令？”亚维娜疑惑问道。

　　“嗯，你不知道。格雷布尔是第二狱长大的混血天使，百年前潜回天界骗取裂魂咒文，他十分厉害，迷惑了当时术联会的高级导师。直到十年前通过契约反复确认他当年没有成功，我们才放弃了追杀令。格雷，追杀令已经取消了，我这次来是因为另外一件事，一件你也会感兴趣的事情。”

　　“叫我格雷。”格雷布尔不耐烦的扬眉，颊边的疤痕如攀爬的小蛇，“如果不是因为你们无节操的偷袭，我会被抓住么？板砖砸人？这种毫无法职风范的事情是哪个白痴干出来的！还有，你们如此身手如此样貌，不会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找我办吧。告诉你们我对天界肮脏的伎俩没兴趣！我要控诉女祭司，居然将我的行踪随意透露他人！”

　　“不不，”以西结从怀中拿出一张塔罗牌，坐在黑柱和白柱的长发女性手握卷轴，背后的窗棂中框出巨大的金色残月。“是女祭司派我来的。她让我转告你，这个百年的术士比斗，罗滕会亲自出场。这一位，”他侧身一指，“天蓝酢浆草，她准备组队赢取这次的赌注。作为他曾经的朋友现在的仇敌，Shamrock想你询问罗滕的具体情况。”

　　这个故事有一点长，格雷娓娓道来，但内容并没有十分超乎意料的地方。
　　魔界分裂时代，频繁的战争对已经迁徙至第五狱附近的蛇魔族造成打击，在村落毁灭中唯一幸存下来的罗滕一路外逃，流浪到当时唯一还算和平的第二狱附近，进入当地魔法学校学习，并认识了混血天使格雷布尔，以及一位羊魔人女士。虽然种族、魔法倾向，甚至‘信仰’都不尽相同，但那时候三位的感情还算不错。

　　“后来罗滕回去第五狱复仇，换了好几个主子，对力量的渴望越来越强烈，使用的魔法也越来越邪恶。这本来也没什么好说的，力量嘛。”格雷翻动嘴唇飞快低语道，“我是半个天使出生，天生的施法者，擅长各类黑魔法和诅咒。羊魔人……你们知道萨满么？”

　　亚维娜点头。在掌控者中，有三个特殊的职业分支，骑士、德鲁伊和萨满。三个职业都有很大的发展空间，可以成为施法者也可以成为强大的武士。其中萨满起源于分族时代从红海边缘逐渐往古魔界迁徙的半兽族类，隐隐以兽人为领袖，包括牛头人、羊魔人、狮人、鹰身人以及巨魔等。这些种族有着细微的差别，比如兽人一般更崇尚勇武而具侵略性，牛头人比较安详宁和，狮人、巨魔和鹰身人具有明显的身体优势，而羊魔人体型最娇小，但更擅长于对外沟通。修炼高明的羊魔人可以掩去气味和羊角，除了瞳色外与人形生物没有任何区别。萨满是他们的主要信仰，崇尚自然生成的元素之灵与先祖之灵。他们的法术泰半并非魔法，而是巫术，通过与万物之灵，特别是元素之灵的不成文契约，释放各种图腾召唤力量做战。强大的祖先死去之后，可以选择滞留祖庙，作为氏族与元素之灵沟通的桥梁，并且在受召唤后发挥启示和引导后辈的作用。出于显而易见的理由，萨满不欢迎术士，特别是修习裂魂法术的术士。

　　“我想不通，即使羊魔人相对开放，怎么可能和一个那样的术士长期保持友谊。虽然不知道尸解、魔偶是什么，总逃脱不了玩弄躯体或玩弄灵魂两个层次，其中任何一个都会让尊敬灵魂崇尚自然的半兽人不满！”

　　术士也好，亡灵也好，都不是能让半兽氏族在身心上完全接受的东西。魔王失踪后，别西卜无法完成统合魔界的任务，三分之二因为他是法职，三分之一就是因为这些半兽人对他的隐性反感。除了深入魔界深处受亡灵影响的蛇魔族稍好点儿，其它氏族跟他，简单来说就是敬畏而保持距离的松散联盟关系。

　　“那是因为他当年还不是那个样子啊！或者他掩藏得够好。不过野心这种东西总是会暴露的，哪怕是对力量的野心也一样。刚开始他还玩得比较谨慎，招几个亡灵什么的。自从他攀上别西卜的脚，又沾了炼金术，简直越来越看不过去。玛蒂摩默和他绝交之后，他居然恼羞成怒把她扭曲成了丧失心智的怪物！百年前我潜回天界，一方面是要转学术士法术，一方面就是为了让他也尝尝分裂灵魂的滋味！”

　　“可是，你失败了。”

　　格雷失控地大声说道，“谁跟我说天使术士和恶魔术士没有差别，在我看来完全不一样！裂魂是巨大的恐惧和力量，而你们居然独｜裁地不许沾染！看看你们现在都在做什么，缝衣服、做鞋子、制武器！被神圣光环束缚还自我感觉良好的你们，不过是法师的附庸，连炼金药剂也遭鄙弃，浇花水儿都做不来！懦夫！”

　　以西结十分生气，他扬起拳头，最后又按耐地放下。

　　“没有加入术联会的话，分裂灵魂不会被约束，但是如果你分裂了天使的灵魂也逃不了。”亚维娜叹道，“虽然我是新加入，大概也明白他们的想法。”

　　在术士的灵魂领域，除了契约之外的部分从古至今一直存在分歧，就算很少拿到明面上提。一方认为，分裂灵魂的力量更为强大；另一方认为，亲近灵魂而带来的召唤力量更为强大。一般而言，前面一种的效用比较明显，看看别西卜就是最好的例子。分裂时代他恐怖的名声如阴云笼罩在那些分分合合的倒霉领主头上，稍加手段就能让不少蠢货临阵倒戈！

　　相比而言，亲近灵魂的效果就很难体会。一般看来，与其说是对力量的追求，不如说是控制力量带来的额外效果。就像瑟薇一开始就对她摊开说的，分裂灵魂越多，召唤灵魂的效果就越弱，特别是对分裂相似的灵魂。所以她一开始就对罗滕召唤亡灵并不十分忌惮，高傲的战士很难听从他，原因就在于此。至于别西卜，毫无疑问他是裂魂大师，魂见魂嫌，但亚维娜觉得，事情又好像不完全是格雷说的那样。

　　她沉吟半晌，“在你看来，罗滕撕裂了你那位羊魔人朋友的灵魂么？”

　　“我不知道！这家伙干了不少这种事。撕下强壮种族的手和脚把灵魂禁锢在里面，帮他到处抓踢。这些尸解的速度极快，又是物理攻击，听你们的导师说，有压缩的魂力做后盾，一般的火焰根本奈何不了它们。还有魔偶，他拼合各种族的身体做成怪物，吸收红海的堕落人类做成魔偶交给牵线者，源源不断地从他们那里汲取生命……他这次亲自出手？我听过一点儿你们的规矩，能去几个？”

　　“三。”

　　“那就是了。宠物不算，初始对阵罗滕肯定会带上牵线者，他的半个仆人半个徒弟。还有一个亡灵骑士。”说完他打了一个寒噤，“看到这条疤了么？这家伙仇人太多，我跑去偷袭被他招出亡灵骑士所伤。据说这亡灵是他早年召唤的，他一召唤亡灵就订立缔约束缚他们，甚至让他们自相残杀决出胜者，余下三个称为‘三骑士’。这一个是他仅剩的，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名字。这家伙骑着一匹亡灵战马，挥舞战斧根本不可战胜。一个罗滕我还对付得了，这种东西……我拼命飞走才逃过一劫。我说，我都说了这么多了，你们对罗滕到底有没有概念？怕的话还是不要去啦。”

　　“怎会！”亚维娜一笑，抽出宝剑噌地一声放桌子上，“以我的剑起誓，他跑不了！”

　　格雷瞪圆了眼睛，目瞪口呆，“你们，你们不能派战士去，这是有契约的！”

　　“放心吧。”亚维娜拿回宝剑。“多谢了，你的描述让我更有谱儿了。我欠你人情。裂魂咒文不要想了，这咒语不会一次成功，在咒杀罗滕前你必然有很多牺牲品，不过让你的萨满朋友也同样厌恶你罢了。有什么其它简单的事，你可以通过术联会找我。阿诺，我们走吧！我下定决心了！”

　　解开绑缚咒语，一望无际的生命之绿在眼前铺开，可以预计秋天又会有盛大的丰收。

　　“等一等！”一片灰边的羽毛因为急速扇动而落下，格雷追在他们身前说，“关于罗滕我还可以说得更详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唯一的要求……”他急切地叹过，“唯一的要求，就是你们也带我去。菲比斯……玛蒂，即使沦为神智丧失的怪物，我也要亲手杀死她，然后，带她回家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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