羞泊身

　　两人告别班主往外走，听到一同散场的客人谈论道：“怜香姑娘真是貌美如花，据说她卸了妆比带妆还要漂亮。可惜你我无缘得见。”

　　“怜香姑娘美貌久负盛名，但最近有一女子盖住了她的风头。”

　　“不知贤兄说的是谁？”

　　“你居然不知？真是孤陋寡闻！就是邻镇万花坊的新头牌。”

　　“诶，一个小小的烟花女子又怎能同怜香姑娘相比。”

　　“贤弟有所不知，那头牌大有来头，据说是官宦之女家道中落，被拐子骗到坊中去的。”

　　“既然是官宦之女，竟然没人救她脱离苦海？”

　　“弱女无知，被骗着立下卖身字据。黑纸白字，轻易脱身不得，再加上她美貌异常，没有千金万银万花坊断不会放人。据说七天后会拍卖她的初夜，贤兄要不要同我一起去凑凑热闹？”

　　那两人渐远，一如墨林镜所料，宣子英闻言有心救人。万般心思颠来倒去，条条都是死路，子英步履沉重渐渐慢下来，墨林镜知道他入了瓮。

　　林镜东拉西扯地一头热说着话，子英左耳听右耳冒，心不在焉地哼哈点头，终于忍不住打断他说：“林镜兄，我们要不要也去看看？”

　　墨林镜没有立刻应允，沉吟一下说：“不知子英想看何物？”

　　“就是那个被人拐卖的女子。”

　　眼底含笑，脸上却是略微冷淡的表情：“难道贤弟想去救人？”

　　自己不好意思说的话墨林镜替他说了，这让宣子英松了口气，痛痛快快地把自己的心思抖了出来：“不瞒你，我正有此打算。只怕孤掌难鸣，独力难支，所以想求林镜兄帮我一起救人。”

　　墨林镜笑而不语，宣子英心中没底，追问：“不知你的意思如何，这样的表情我不太明白。”

　　“唉，我只怕费力帮了忙，却又被子英冤枉成淫棍色鬼。”

　　子英抱愧：“这次不会了。你帮我是不帮？”

　　“帮，贤弟都求我了，我怎能不出手相助。但帮到什么程度，就看你有多大诚意了。叫声大哥来听听。”

　　突然让人叫大哥？义结金兰的时候也没让自己叫啊。宣子英虽然觉得奇怪，但还是乖乖地叫了：
　　“大哥。”

　　墨林镜忍不住笑，拍拍子英肩膀说：“你还真的叫啊！行，这个忙我帮你了。”

　　宣子英瞥了瞥他，这个比自己高一头的男人有时候真的顽劣得像个孩子，让人摸不清他的心思。具体商议的事路上不方便说，等会客栈再详谈。戏园离客栈不远，走走就到，金铃子等人坐在大堂等林镜二人归来。

　　“主子，您回来了。需要让店主准备饭菜吗？”

　　“这个时间大厨应该已经下工了，铃子你跟店家借下厨房，做些点心送到我房里。颜福、颜兴、颜旺，你们三个跟我上楼。”

　　进屋关门，墨林镜说：“子英，我去换身衣裳，具体情况你先告诉他们。”说着话，他就去了屏风后面。宣子英受他所托将归来时听到的消息和他们打算救人的事告诉给颜福三人。

　　三人面面相觑，以前遇到这种事主子若是想管就直接拿钱给姑娘赎身，不想管就根本不予理会，但这回的意思似乎是既不会出钱又要把姑娘救出来。主子这是打得什么主意？

　　墨林镜换好衣服，金铃子这个机灵鬼也想出了一个主意。他展开地图给他们看：“这是临镇的地图，万花坊在这儿，它后面有一条小巷，是逃跑的首选。但巷道狭窄，一旦有杂物堵塞，反而不易于逃离。万花坊二楼与相邻酒肆的屋顶相差不多，直接从那里跳下来，下面准备好马车接应，车上布满稻草堆——”

　　宣子英另有想法：“我若没记错应该是有一场竞拍，不如我们也去参拍，林镜兄财大气粗，出高价赎姑娘出来应该不成问题。铃子的想法风险太大，这样将姑娘救出被官府知道可是拐带人口的重罪，是要坐牢的。”

　　墨林镜出奇严肃地说：“子英，你要记住我是个无利不起早的商人。注定没有收入的投资我是不会做的，想要就那位宦门小姐你们得另想办法。”

　　没想到居然会被拒绝，子英说：“林镜兄，你权当借我。”

　　“借？赎花魁出门没个一千几百两哪下得来？就算我肯借，子英，你拿得出相称的抵押物吗？”
　　宣子英被他问得面红耳赤，摸寻身上，倾囊而出也只要一个铜钱。狠狠心，将头上的玉簪拔下来，托在手上递给墨林镜。

　　“林镜兄，此物是我娘亲的遗物，如今以为抵押。你千万小心收好，日后无论如何我都会将它赎回。”

　　墨林镜真个接过簪子看了看：“玉髓通透，可惜水头不足。当个几十两绰绰有余，几百两便是痴人说梦。贤弟还是将它收回，另想办法来得容易些。”

　　子英无奈将东西收回，据实以告：“我身上再没比这更值钱的东西了，若非迫不得已也不会打它的主意。”

　　央告不成，宣子英叹了口气低头不语，是啊，自己都已经靠墨兄接济，还想去救别人，真是太自不量力。墨林镜使了个眼色，颜福等人退下。

　　推推已经倒在床上的宣子英，林镜说：“其实，我还真有个两全其美的方法，就是怕你豁不出脸面。”

　　听说有法子了，宣子英激动地坐起来：“男子汉大丈夫，我也习过武不怕吃苦头。有什么法子你快些说来。”

　　“这法子很是简单，就是你听了又会说我轻薄，愚兄可架不住再被你臭骂一顿。”

　　“好好的，怎么又把那件事提起来了？我发誓不恼，别吞吞吐吐，快些讲来。”

　　墨林镜躬身附耳奉上锦囊妙计，宣子英猛吸了一口气，满脸震惊地看着他：“这如何使得？！”

　　林镜从容不迫地诱劝他：“没什么使不得的。想要救人，总要付出点代价。我们本就是异乡散客，不会有人认识你，到时候衣服一换、脸一抹，更加不会有人认出你来。子英你是不是真心想要救人？”

　　“当然是真心！”

　　“既是真心，丢一时脸面算得了什么？你想想看，是姑娘清白重要，还是你那自尊心重要？”

　　每次别人说到复杂的事情，子英的脑子就变得不太灵光，只要没有乱了大是大非，他一般都会放弃思考，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墨兄应该不会坑我吧。“那——我就听你的安排。”

　　“为兄不会害你的。”

　　“林镜兄，你介不介意把完整的计划说给我听听？”

　　“现在？刚刚在戏园你就嚷困了，左右今晚也不能行动，明天的吧。”

　　“哦。”

　　宣子英搂着被子暗暗告诉自己，明天一定要早些起来。

　　次日天光未亮，林镜就觉得有人轻声唤他。睁眼一看被唬了一跳，只见宣子英披头散发眼布红丝地趴在床头看着他。脸离得太近，墨林镜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一退，宣子英不依不饶地头往前伸盯住他。

　　打破尴尬：“子英，你今天起得出奇的早啊，让我穿上衣服好不好？你也去把头发梳上。”

　　宣子英顶着两个黑眼圈说：“好奇你的计划究竟要如何实施，我一晚没睡。起来洗漱又怕弄出声响将你吵醒，林镜，不说那些，你快些告诉我要怎么救人

　　墨林镜松口气：“这个不急，你先去补觉，等大家都睡得清醒了再说。”

　　闻言，宣子英干涩无神的双眼又瞪得大了些，爬上床，揪着墨林镜的衣领将他抵在墙上。墨林镜冷下脸：“子英你这是干什么？”

　　“好困啊！困得脑子都不对劲了。你快些告诉我，安下心我好睡觉。”

　　“子英冷静些。我说，我说就是了。”

　　这家伙困得迷糊了，没想到他居然还有这么恐怖的一面！林镜轻轻把子英的手从自己衣服上抓下来，尽量简略地将自己的计划将清楚。

　　听完，宣子英歪歪头问他：“就这些，没了？”

　　墨林镜被他吓得老实地点点头：“没了。救个人而已，用不着太复杂的办法。”

　　宣子英神情放松下来：“我终于能睡觉了。”看看屏风，自己的睡床隐约得见，但已经困得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了。已经上了床的他，瘫倒下来，抓过墨林镜的被子盖在自己的身上。阖上眼睛，口齿不清地说：“这张床好像很好睡啊，我就睡这儿吧。”

　　墨林镜推推他：“子英？宣兄？回你自己那儿睡。子英，再不起我就把你抱过去了——”

　　睡迷糊的宣子英抓起枕头丢他：“吵死了。”

　　林镜愤恨地握起拳头，无语地下床，只有自己一个人被折磨醒，心情只能用阴云密布来形容。所以说他性情恶劣，自己郁闷就算了，非要拉着大家跟他一起郁闷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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