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明月之清羽未眠

　　四季轮转，当桑海迎来灾后第三个冬天的时候，海边居然下雪了，如羽毛般的雪，不久便是年关，近些年秦国一直在交战，前线的战事吃紧，人手不足，但这座海滨小城里却从未有任何秦兵往来，也不见有其他势力来征兵。桑海城仿佛被战场遗忘，因而城中更有过年的气息。

　　扶桑树仍旧飘浮在海上，远远地立在那里，扶桑虽然没走，但却没有和秦拂再见面，只是偶尔会拜托墨鸦去那片竹林里逛逛，真的只是逛逛而已。

　　手中的一只青鸟叽叽喳喳叫了一大通，紫发的女人听得有些头疼，最后无奈朝屋内一个在看经书的女子说：“清音传消息回来，说嬴政那厮死了，死了好久才被发现，真是活该他在臭鱼堆里埋那么久！”

　　捧着杯热茶暖了暖手，经书已经翻过一页，秦拂站了起来，看着外面飘飞的鹅毛大雪，“今年的冬天……好冷。”

　　“是啊，海边居然也会下雪……”这反常的天气有点怪异，紫女跟在秦拂的身后往竹林里走。

　　现在秦拂不似最开始的那般陪在白凤身边日夜不休，在特地跑来的端木蓉、清音、千泷还有石兰的劝说下，好歹还是从那片竹林里搬出来住，只是固定每个时间点过去靠在那个沉睡的男子身边坐上一个时辰，然后絮絮叨叨地说些话。

　　秦拂每次临走之前都会小心地趴在白凤的胸口听听他的心跳，两年来周围的灯烛换了不下千批，几十万根蜡烛一根接着一根被点燃，然后在翠竹环绕下燃烧尽自己的生命，化为一缕烟飘散在那个男子的周围。

　　“阿祈呢？怎么不见他？”秦拂转头问身后的紫女，雪地上进进出出的脚印上，依稀能认出除了秦拂的脚印外还有一个歪歪斜斜的小小脚印。

　　“估计是贪玩，跑到城里去和其他孩子们厮混了。”名唤阿祈的孩子是某一天紫女从山下带回来的，这个孩子不过七岁，可是头发却已经雪白，眉宇间有些英气，总会让秦拂觉得熟悉，问紫女，她只说是路边捡来的，于是她就只好强压下心头的疑惑同意留下这个小孩。

　　至于紫女，完全就是把这个小孩带上来当杂工的，成天呼来喝去，自从这个小孩来了之后，院子里的打扫和日常杂务，包括更换白凤身边的蜡烛的工作，全都有了着落。

　　“你倒是一点都不担心他跑掉。”秦拂走进了温暖的烛光中，看着那个仍旧闭着眼的男子，本是一抹非常好看的冰蓝色，此时却紧紧阖着。

　　紫女耸耸肩，“没事，跑了再抓回来就可以了，再跑就打断他的腿。”

　　秦拂对她的话表示无语，坐在白凤的身边又是一个时辰，夜风很冷，吹灭了好几丝火苗，秦拂弹指又加固了一下四周防风的结界，搓了搓掌心，觉得夜晚愈发寒冷了起来，竹林外的世界已是一片银白，雪地上莹白的落雪如同珍珠般耀眼。

　　紫女感受着空气的冷彻骨髓，忍不住劝了一下秦拂，“天冷，今天早点回去吧，这里有结界，没
　　事。”

　　秦拂看着白凤，“你先下山去把阿祈带回来吧，我坐坐就走，你们回来之前我会先在屋子里等你们的。”

　　紫女知道拗不过她，点头，“好，不过你要早点回去。”

　　说着紫色的魅火自原地消失，径直往桑海城里去。

　　紫女走后，秦拂握住了白凤的手，在烛火的围绕下，反倒是她自己的手指冷冰冰的像是死人般，“白凤，你睡了好久……”

　　眼神轻抚着石台下一排排记号，那是自己在漫长的等待中刻下的标记，一笔一笔，昨天是九百九十九，过了今天，就是第一千天了。

　　“白凤，你知道吗，嬴政那个讨厌的家伙死掉了……墨鸦那个讨厌的男人和扶桑那个讨厌的女人在桑海城里居然开了一家赌坊……清音跟在张良身边走了很多很多路，她好像真的长大了……魅带回来个儿子，长得那么像卫庄，不过她不承认我也只能装作视而不见……蓉儿和盖聂成亲带着天明和千泷逍遥去了……石兰和少羽似乎已经安排好了婚期，只等战事结束……”

　　“白凤，你到底什么时候醒……别人都能开开心心地在一起，可为什么我们要这样呢……”秦拂的侧脸紧贴着白凤的手，原先的指套已经破了，她按着记忆中的重新做了一副，重新剪了一截长发缝在内侧，只是这一次，她的针脚好看多了。

　　“说起可怜人，那高渐离也算是一个，可他如今尚能带着自己喜欢的心远离人世，独奏高山流水，可我呢……你的心又在哪里……”

　　一滴一滴透明的泪水从她的侧脸滑落他的手背，白衣白发的女子在雪地上深一脚浅一脚地离去，身后跳跃的烛火中，修长的指节微屈。

　　一夜风雪，紫女很晚都没回来，秦拂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心里暗忖着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可是转念一想，自从阴阳家倒台之后桑海中所有势力都被清除了，除了游手好闲的墨鸦和扶桑两个人还会有谁能把她拖住？

　　经书已经翻遍，不见人影，秦拂起身把书卷放回到架子上，忽的听到屋檐上落了响动，似乎踩碎了几片瓦，立刻警觉起来，什么人敢在这里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情？

　　她的眼眸微闭，冷着一张脸走出了屋外，抬头看向自己的房顶，她倒要看看是哪里来的小贼居然趴在她的屋顶？一抬头，微微愣住，“怎么是你？”

　　巨大的翅膀振臂一挥，白羽拂过屋顶的落雪，沉重的身体落到了地上砸出一个深深的雪坑，继而又扑腾着蹭到秦拂身边，亲昵地蹭着秦拂的手心，“不是在后山好好过冬么，怎么跑出来了？”

　　白凤的坐骑自从他昏迷以后就一直徘徊在头顶的天空不肯离去，最后还是被秦拂叫了下来留在附近。

　　秦拂摸了摸它的头，“乖，外面天冷，你快点回窝里去。”

　　雪色的羽毛几乎和地面融为一体，低鸣了几声，秦拂觉得有些不对，这只鸟，除了自己和白凤的话，别的谁都不听，就连紫女也拿它没办法，它怎么会无缘无故跑出来呢？“你是发现什么了吗？”

　　“连它都发现我了，你怎么还看不到我？”雪地里出现了另外一色白衣，只是那一头蓝紫色的半长发，分外耀眼。

　　熟悉的声音险些令秦拂站不住脚，一只有力的手及时地搂住了向后倒去的人，三年不见，她竟消瘦了这么多，这一切的缘由，都是自己。手指轻轻挑去汹涌在眼角的泪水，眼神细细地审视着这张从未消失在自己脑海中的容颜，轻轻念出那个魂牵梦萦的名字，“秦拂……”

　　风雪瞬间就停止了，林子的那头，几个鬼鬼祟祟的人探头探脑。

　　“喂，臭小子，接下来就看你的了，你要是做的好就直接免你一个月的杂务。”

　　小男孩眼前一亮：“你说的哦！”

　　“快去快去，回头让你墨鸦叔叔带你上天溜达溜达。”

　　“真哒？”男孩的眼睛瞬间发光。

　　漆黑的大手摸了摸那一头白发，笑容痞痞，“当真，快去！”

　　“好嘞！”小男孩整理了一下造型，然后姿势热烈地朝那头相拥的两人跑去。

　　“娘！”

　　白凤闻声看见那头跑来一个小男孩，白发奇然，眉宇之间居然像极了……卫庄？搂着秦拂的手一紧，接着看到秦拂的反应也是很紧张。

　　秦拂愣神了好一会儿还没从平日里一直喊自己眠姨突然喊了声娘的震惊中回神过来，耳垂被人狠狠一咬，“嗯哼？娘？”

　　“这……”脸上飞过一丝红晕，“怎么可能……是魅她……”

　　余光立刻捕捉到了草丛中抖动的人影，立刻恼火地丢过去好几根羽箭。

　　白凤自然也注意到了有人在暗处偷窥，冷哼一声，候在一旁的坐骑得令，呼啦啦地飞起来，抖起
　　一阵雪花，把小男孩抓了起来，然后直冲那群不安好心的人。

　　见事迹败露，墨鸦无奈地耸耸肩，赶在白鸟杀上来之前立刻和扶桑逃得远远的，紫女自然是嗖的一下蹿没了影，留下了久别重逢的两人。

　　“总算清净了……”呼了一口气，秦拂拍了拍飞溅到脸上的雪花，对上一双片刻之前还是咬牙切齿现在却是温情无比的眼，又缩了缩脖子，“他们……”

　　冷色的唇慢慢贴近微红的脸，轻轻地吻住了嘴角一颗还来不及掸去的雪粒，热情融雪，冷冷的味道瞬间变得温热，蔓延在口中。

　　那一天，桑海有史以来的第一场雪停了。

　　那一天，在秦拂心里下了一千个日夜的雪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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