姻缘不换

　　次日，卓云清与公主去了月迷津浦。
　　两个人都扮成男装，也不带随从，找了十数个美人一块儿看歌舞猜酒令，玩得十分惬意。
　　其中还出了个小插曲，上次在雍和楼为卓云清和济圣王弹琵琶出错的那个女子恰巧也在席中，她一眼认出了卓云清，想着法子来亲近。
　　卓云清婉言推拒，又借机畅叙了对公主的心意，哄得公主喜笑颜开。

　　然而公主心里到底不安，玩乐的时候虽然快活，回到府里稍微一冷静，便忍不住烦恼起来。
　　这几天公主与卓云清形影不离，感觉亲密了许多。公主不由得想对她更信任，更坦诚，时不时考虑怎样告诉她实情。
　　卓云飞那边一点进展也没有，公主又碍于他与卓云清可能有的感应，不敢拿他怎么样。
　　公主也明白，这样僵持、隐瞒下去，只会在事情败露的时候引出更严重的后果：虽然她尽可能的不亏待卓云飞，但把人关一天和关一年，肯定不一样。

　　公主左思右想，决定还是再去和卓云飞谈一次，然后再试探着向卓云清透露一点实情。
　　公主一晚上都在盘算这件事，这份小心翼翼的心情，简直把她自己都感动了。可是她并不希望卓云清知道，她也还是在想：要是能找个更好的解决办法，不要让卓云清也跟着烦恼就好了。

　　转过天，公主把卓云清劝去了淳王府，自己则来到暗室。
　　卓云飞背着手在桌边站着，仰头正看房顶。他手脚上的锁链虽然不影响动作，却泛着隐隐寒光，带出森然冷气。
　　公主唤了他一声，笑问：“云飞哥哥，你在干什么？”
　　卓云飞转过身来笑了笑：“我看看这屋子能不能透进一点光。”
　　他说的很平淡，公主听得却很感慨，叹道：“‘绿槐高柳薰风，小荷榴花玉盆’，外面景致太美，云飞哥哥待在这里实在可惜了！”

　　卓云飞不答话，含笑等她下文。
　　公主道：“我想过了，我不能总把你留在这，你看这样好不好：我派人送你离开京城，到各地走走看看，也当是去找你那位心上人。你走之前，我可以安排你回家见见夫人，也让你见清清——随便你怎么劝她都行。怎么样？不是比你困在这好得多吗？”
　　公主想了这个办法，实在希望他能答应。
　　公主知道，他口头上怎么劝，卓云清也不会听；而他现身让卓云清实实在在看在眼里，能起到很大的安抚作用；他又很快消失，哪怕只是一年半载，她们也能先过一年半载的安生日子。

　　卓云飞看了看她，问：“是不是有人一路陪着我，保护我？”
　　公主马上道：“我原本是这样打算，不过你如果不愿意，也可以商量。”
　　卓云飞一笑：“能商量成怎样？”
　　公主眼睛一转，一咬牙道：“好吧！我让人送你出城，然后就由你自便，这总可以了吧？”
　　公主相信京城防备森严，她颇有把握把他挡在城外。当然，这样一来他能做的事就多很多，而公主为此要做的事也多很多，可是这些麻烦都可以接受。

　　公主退让了这么多，觉得卓云飞应该点头了，卓云飞也表现得很踌躇，好像就要答应。
　　然而等了一会，卓云飞只是道：“算了，我不走。”
　　公主大为丧气，也有些恼火：“那你还想怎么样？”
　　卓云飞道：“你让清儿跟我回家，或者让清儿跟我一块儿离开京城。”
　　“休想！”公主怒火上窜，她没有想过要和卓云清分开，对这提议完全没法细想，“你真敢提！你一开始就没想跟我好好谈！”
　　卓云飞道：“公主，是我要来跟你谈这些的吗？”

　　公主自知已被激怒，可能会说些冲动的傻话，转身便要走。
　　卓云飞却道：“你这就对我没有办法了？”
　　他语带嘲讽，公主勃然大怒：“卓云飞，我可不是真的拿你没办法！”
　　卓云飞道：“你把我关到现在，什么成果也没有，有办法为什么不使出来？”

　　对这整件事，公主自己也感觉很失败，他这句话更像一根针，毫不留情的扎进了她本来就时时作痛的伤口。
　　为了保护自己，也为了挽救一点自尊，公主傲慢的扬起头，狠狠的撂下一句：“可是你自找的！你等着！”
　　卓云飞不肯等，立时转了话题叹气道：“清儿只有一点小聪明，大事总糊涂，你想把她留在这里，又没有能耐保护她，我实在不能放心。”

　　公主已经没法听进他说的话，也不再理他，径自离开暗室，脑中只一直想：什么成果也没有，什么成果也没有！
　　她恍恍惚惚的走到西园，来到池边的亭中坐下，对着大片的荷叶发了一会儿呆，不由自主的想起卓云清。
　　就在她把卓云飞关起来的第二天，卓云清与她坐在这亭子里，说：我知道你的心意，我也是向着你的。
　　公主看着旁边的石凳，好像看见卓云清坐在那里又将这话说了一遍。

　　公主细细的听着，渐渐的浮起笑意，心中豁然开朗：卓云飞有一万个理，自己有一万个错，那又怎么样？做这一件蠢事，却得到了时间，得到了卓云清许诺的感情，还不足够吗？
　　而自己这样傻乎乎的继续骗她，希望得到更多的好结果，是不是太贪心？
　　公主想通了这一出，一时间柳暗花明，许多天里压在心上的阴云都散了。她恨不能马上去见她，把一切都说清楚。

　　公主长长的舒了口气，起身走出亭子，忽听有人唤道：“臣拜见公主。”
　　她回头一看，原来是陶太医。
　　公主笑道：“陶太医，这几天辛苦你了，我看他气色很好，是你的功劳啊！”
　　陶太医谦虚了一句，而后不无忧虑道：“公主，卓公子心思重，气性又大，臣尽力而为也只怕，只怕时间久了不好。”

　　“不会久！”公主道，“我这两天就会把他放了，你放心吧！”
　　陶太医道：“原来公主已经有了好安排，恭喜公主！”
　　公主心情正好，对这个难得的知情人也不避讳，道：“也没什么好的安排，不过走一步说一步，先放了再想办法。”
　　陶太医对这句话很惊讶：“臣斗胆，臣以为还是如今这样牢靠些，不会走漏消息。”
　　“你胆子是挺大嘛！”公主扫了他一眼，却也不以为意，道，“走漏消息也没什么，我想过了，这事迟早要走漏的，兵来将挡，也没什么可怕。”
　　陶太医顿了顿，道：“是，公主明见。”

　　公主其实没想过走漏消息之类的事，只是这时看什么都天高海阔，觉着没什么不能解决，所以随口说了句豪气话，并没往心里去。
　　公主不想和他多聊，摆摆手示意他退下。
　　陶太医躬身行礼，好像要退，礼到一半突然跪下，伏地道：“公主，臣万死，臣有一策不敢不进。”
　　公主一惊，安抚道：“陶太医，我一直拿你当自己人，你这不是太见外了吗！你起来，有办法尽管说，用不用不论，我绝不能为这怪罪你。”

　　陶太医谢恩站起，压低声音道：“臣以为，公主这样放人，只怕叫卓公子小瞧了您，而且后患无穷。太医院有许多药，公主为什么不用一点？”
　　公主顿时心动，想起卓云飞那嚣张的模样，也想起自己扬言要教训他，可是接着又想起：万一给卓云清知道了呢？
　　“不好，”公主犹豫的否认了一句，而后又不甘心的道，“这事要慎重，不能让他太痛苦。”

　　陶太医道：“有一种药，服下之后毫无不适，只是一睡着就醒不来。臣已经千方百计弄到了手，您看怎么样？”
　　公主大骇，手一下子攥紧，汗也冒了出来。
　　她警惕的斜瞥了陶太医一眼，刻意平淡道：“你这句话可够一桩死罪了。”
　　陶太医道：“臣早将性命交在公主手里，只想为公主出点力。”

　　公主不再说话，将心思放到卓云飞的性命上。
　　她不是没想过这个办法：这样虽然粗暴，但省事，而且彻底，如果能不知不觉的不让卓云清发现，瞒到天荒地老，也不过是个时间问题。就算被发现，做干净些，抵死不认，又能如何？
　　但这种事，公主偶尔想起也只敢拿它当个玩笑，不敢细想，更不敢安排。毕竟，万一有个什么万一呢？
　　但这时，陶太医提了出来，还做好了准备，公主又紧张又激动，许久不敢作声。

　　陶太医镇定的像尊石像，好像他刚才说的话和“加两钱大黄”之类没有区别。
　　公主努力平复自己的念想，终于道：“你把药收好，这事关系重大，不可轻举妄动。”
　　陶太医恭谨的答应下来。
　　公主想了想又叮嘱道：“陶太医，你不要担心，以后就算是走漏了消息，我也会保护你。”
　　陶太医神色微变，谢恩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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