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浓

　　阿略奥特急速向着来路飞奔，又一声警笛远远传过来，响彻甬道。

　　“啊、啊…”安浓已经跟不上他的速度，呼吸不匀，脚下磕磕绊绊。

　　阿略奥特拽过安浓，把她横抱起来，已经在拼命了！

　　警笛止息，整个甬道只有水流湍涡声和阿略奥特的短促的呼吸声。

　　“呼…呼…呼…要来不及了…”阿略奥特有些绝望的眼神像穿透了黑暗，看到了对面死亡的召唤，甬道尽头“轰隆”、“轰隆”之声渐渐涌来。

　　“阿略，看那边！”安浓横在阿略奥特怀中，一支胳膊环着他的脖颈，而安浓视线之中正是刚才的十字路口，“躲进去！”她手指向通往“旧矿区”的那条岔路，挣扎着想从阿略奥特怀里跳下来。

　　阿略奥特已有些呆若木鸡，经安浓提醒之下颇为惊喜，抱紧她几步窜到岔路口，低头钻了进去。

　　这条岔路同对面被堵住那条一样，略为低矮，安浓又挣扎了几下从阿略奥特怀中跳下来，抢在他前面跑向里面。

　　身后的汹涌之声俞加猛烈，一阵怒涛拍在墙壁上，发出崩裂一般的巨响，“砰”、“啪”，水花“嗤嗤”四溅，一长串的冲击声不绝于耳，水龙“轰”、“轰轰”地奔腾而过，岔道中的水位也涨了上来。

　　“快、快！”阿略奥特叫着，安浓顾不得回头，全速奔跑，鞋子踏起水花“噼啪”作响更是让她有些惊悸。

　　安浓忽然出了岔路，四周宽敞起来，附近能被光源照到的山体可以看出切削开凿的痕迹。岔道中不断有大股水流涌进来，水位升高得更快了。

　　“来这里！”

　　阿略奥特凭借稍微优异的夜视能力找到一处高台，先帮助安浓爬上去，等他一跃攀住高台，连裹着绷带的胳膊也在用力向上爬时，水位已经没到他膝盖了。

　　“快上来、上来…”

　　安浓拽着阿略奥特的右臂帮他站上高台，眼看着水位从黑暗里冒上来，逐渐接近高台。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安浓双手紧握在心前，默默祷念，阿略奥特四外张望，寻找附近还有没有更高的地方。

　　水涌进来的速度终于缓和下来了，在漫过高台之前…

　　“这里都是采掘部的工作遗址啊…”阿略奥特按着墙壁的岩石。

　　“他们是来这里挖什么？”

　　“这历史可有点年头了，《最终协议》你已经看过几章了吧？在封闭所有‘通路’之前，地表人和地底人是合作关系…”

　　安浓点点头，她见水位不再升高，心情放松了许多，坐在平台上休息。

　　阿略奥特从行囊里拿出水壶给她，“最开始就是挖煤，然后是矿石，你看这些岔道最初都是寻找富集的金属矿脉留下的，这里大概是处矿脉，开掘了很大一片呢。”

　　安浓把水杯还给他，问道，“为什么不继续合作下去了呢…”她前几天看书之后自己思考过这个问题，说不出具体答案的。

　　阿略奥特说，“书里并没有说清楚，教学部的讲师门避而不谈这个话题，帕米长老的观点，是两大种族之间因为一些事情发生了分歧，尤其是对地下资源的利用方式。”

　　“我在掉下来之前，只在故事、游戏里看到过地底人的事情，当时只觉得是虚构的，不可能…”

　　“在你掉下来之前，我也觉得书里写地表人的故事不那么真实，而且有的书写得很夸张，目的大概是不想让我们有‘到上面去看一看’的想法，在唬弄我们吧。”

　　“是怎么写我们的？”

　　“比如有的书里写地上社会无相爱、人相食，贪婪无耻、纵欲无度。”

　　安浓听了冷汗直冒，“确实偶尔会有人这样的人，但是极其少数，大部分人还是好的…”

　　阿略奥特蹲下来，仔细去看安浓的耳廓。

　　“请问安浓的‘诚实’去哪了？”

　　安浓先是一怔，忽然笑了，“你好复杂。”

　　阿略奥特问了句，“啊，什么？”

　　安浓笑着摇摇头，“放在家里了，我怕弄丢了。”

　　“昨天安浓才穿的新衣服，今天恐怕就要弄脏了…”

　　“没关系，这是我愿意做的事情…去亲自验证一下，即使真的做不到，也就会心甘情愿了，总比坐在屋子里傻傻地等要强吧。”

　　“嗯，你也是很坚强的女孩…昨天看到的那朵别在衣扣上的绿叶呢，已经丢了吗？”

　　“我把它夹在书里作标签了，那可是艾露露送我的‘幸运草’…哦，怪不得…”

　　“什么？”

　　“唉，”安浓叹了口气，“还是应该带在身上的，怪不得我现在运气不好…”

　　“你指的是？”

　　“这水啊，你不是说不会有问题么？”

　　“大概是轮机室那有什么变故吧，一般不会有的…”

　　“会不会是有人想陷害咱们？”安浓想到一个人，但不想说出来。

　　“不会的，科技部不会有这种人的。”

　　“你怎么那么肯定…为了自己的期望去伤害别人，这种事情难道少么？”

　　阿略奥特鼓起嘴巴思考了片刻，坚决地说，“别的部族我不敢说，科技部的居民绝不会做这种事！”

　　“嗯，”安浓想了想说，“那还是我不太幸运…”

　　“和你看法不同，我觉得咱们还是幸运的！”

　　安浓用有些抱怨的眼神看向阿略奥特，“哪里还有什么幸运可言？差点就被淹死了…”

　　阿略奥特俯下腰用手搅了搅高台旁慢慢下降的水，“真要排水的话，很有可能是轮机冷却水，温度超过五十摄氏度哦。”

　　“那不是可以算洗热水浴了？”安浓心情转好，开起玩笑来。

　　“现在也行啊，正是你练习游泳的好机会，下来…”

　　“甭、别、还是算了，要游你游吧…”

　　阿略奥特狡黠地笑起来，“其实，我也不会游泳…”

　　“呵！刚才说那么好听，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会，还什么‘意志力’，你的‘意志力’呢、‘意志力’呢？”

　　“我说的可是没错的，‘意志力’对游泳本身不起作用，对‘学习’游泳起作用…”

　　“这么说你就是‘意志力’薄弱才学不会游泳的咯？”

　　“错了，我是根本没有机会学。”

　　“啊？”

　　“科技部会参与地底社会几乎一切的科学研究和观测活动，但唯独‘水下科考’和水生物类实验是交给‘水栖部’来独立完成的。”

　　“水栖部，就是刚才那两个湿漉漉的人？”

　　“是的，我见过的水栖部的人大多都那个样子，文献里对他们的记载都不太多，是地底人里比较神秘的一支。”

　　这时水位下降得很快，阿略奥特用头灯照了照，丢了块石头，确认之后，从高台上翻下来，稳稳落地。

　　“安全了。”

　　“会不会再来一次？”安浓问。

　　“一次就够了，蓄水池装不下更多水。”

　　“那好，咱们快走。”安浓扶了下阿略奥特的肩膀，一跃而下，俩人钻进岔道，从来路一直返回到轮机室。

　　“没人，上来吧…”阿略奥特扫视一周，向铁梯下面的安浓招了招手。

　　“终于回来了…”

　　“你们…”玛尔兰从一个角落里跳出来，“去哪了？…我怎么半天都没找到你们呢？”

　　“刚才…”

　　“我们就在附近参观了一下。”安浓摘下安全帽，要过阿略奥特的那个一起塞回旁边那只储备箱。

　　“刚才为什么会打开蓄水池放水？”阿略奥特问玛尔兰。

　　“热转换器的实时数据还是不准，所以进行基础数据归零操作，清空了一下蓄水池…你问这个干嘛？”

　　安浓用眼神提醒阿略奥特，“就是她！”

　　阿略奥特轻轻摇摇头，表示“不会的”，他拉起安浓，向玛尔兰说，“我们去上面看一下。”

　　“哦。”玛尔兰看着阿略奥特背影被机械挡住，抱起文件夹，靠在储备箱上，撅着嘴巴生闷气。

　　“万一要是呢？”安浓越想越觉得玛尔兰像背地里捣鬼的人。

　　“不会的！”阿略奥特像是在赌气。

　　“万一呢？”

　　“她不是那种人。”阿略奥特转过身，直视着安浓。

　　安浓忽然有些委屈，“她不是，我是，是我去打开的那个蓄水池，是我干的，是我想淹死你，想淹…”她没有说完“…想淹死我自己”，阿略奥特用手捂在她嘴上。

　　“相信我，她不会做这种事，这就是个意外…”阿略奥特伸手指把挂在安浓眼角的泪珠擦掉，转身向一个工作员走过去。

　　“请问…”阿略奥特指向出水甬道的方向，低声说了几句。

　　那位工作员一惊，“真的？”

　　“嘘…水栖部…”

　　安浓只听到“水栖部”三个字，后面就听不到了。

　　“…蓄水池基础数据归零是？”

　　“确实是热转换器的测量数据有问题，我和副队长分别校验过，‘数据录入员’就在现场做了记录…”

　　“知道了，谢谢。”阿略奥特走回来，看安浓的表情还是有些不快，像哥哥一样用手指刮了下安浓的鼻头。

　　“干嘛？”

　　“上去看看蒸汽轮机吗？”阿略奥特指了指上面，“很壮观的哟…”

　　“没心情…其实是饿了。”

　　阿略奥特一笑，“我也饿了，跑那么一大段真是耗费体力…”

　　安浓想起被阿略奥特抱着跑的感觉，心里的别扭便消解了，“去吃饭，吃饱了再回来看吧。”

　　“下午还要训练咕叽…”

　　“那就晚上…”

　　“晚上要去找帕米长老请教问题…”

　　“那就明天…”

　　“明天还有…”

　　“你就不能说声‘同意’吗？”

　　“同意。”

　　“这么没有‘意志力’的男人！”

　　“我这不叫‘没有意志力’，这叫‘尊重女性’。”

　　“那你今天自己洗碗…”

　　“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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