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浓

　　“露露！”安浓急的叫出来，阿略奥特也循声找到了她。

　　“快跟我来，帕米长老找你呢！”他不由分说抓住安浓的手，快步走出小剧场。

　　艾露露捂着嘴偷笑，用手笔划了一个心形给安浓看，安浓一边回头一边撅着嘴，皱了皱鼻子。

　　“帕米长老说从采掘部调来了“科技部地区工程图”副件…”

　　“工程图…”安浓联想起之前说过的话题，“一定是通路！”她兴奋起来，因为“折梯事件”给冲淡的思乡情绪又涌现出来。

　　“刚刚才由邮差送过来的。”
　　阿略奥特介绍着。

　　安浓想起刚才见过梅尔介绍的那个男人，“就是刚才那个男孩吗？”

　　“谁？”

　　“梅尔的男朋友，穿制服的那个。”

　　“我没看到…听梅尔说过，他是个‘冷柜’。”

　　“怎么叫‘冷柜’？”

　　“‘能把装进去的所有东西冻僵。’”

　　“呃…”安浓不禁打了个寒颤。

　　“梅尔喜欢这类型的吗？”

　　“大概是…快进来。”阿略奥特打开图书馆的门，让安浓先进去。

　　太阳灯不够明亮的晚上，整条走廊更加阴暗。安浓第一次是被卷在防水油布里带进来的，出来时也是向着光亮处走就可以了，此时面前的通道几乎仍是陌生的。

　　“回家的路就在那里，不要怕…”她心里念着，一手握着衣襟，一手扶着书架，迈着小步向黑暗走进去。

　　“安浓？”

　　“嗯？”

　　“快走呀，你害怕什么？”

　　“看不清啊，有点黑。”

　　“哦？”阿略奥特仍是牵着她的手，“这么说瞳孔的形状不一致，在作用上还是有些分别的。”他在前面大步走着，拉着安浓跟上来。

　　“什么分别？”

　　“有本医学解剖的书里，对当时‘地表人’的体质有些分析，就比如视力…”阿略奥特拐过一个弯角，能看到远处馆长室门口的小灯了。

　　“呼…”看到有些光亮，安浓舒了口气，“视力怎么？”

　　“你知道地面上的有些夜行动物吧？”

　　“知道，像猫、老鼠、蝙蝠之类的。”

　　“地底人的眼睛，对弱光的分辨能力很强，地表人正好相反…所以大概在安浓的眼睛里，我们的世界要比较暗淡一些…”阿略奥特敲了敲门。

　　“请进！”

　　“长老，我带她来了。”

　　“进来吧。”

　　安浓走进来，馆长室整体布置一如从前，只是原来书桌上堆叠得很高的那几摞书籍文件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铺满了整面书桌的一张图纸。

　　“快来看看。”帕米长老招招手，“弄来这个可是很不容易的哟…”

　　阿略奥特抢先上来看，“嗯嗯，这是结构图，可比我自己画的要精确，是最先修建洞穴时的底稿，你看…”他指给安浓看，“这里就是我发现你的地方，是校对大时钟的‘时间源’。”

　　安浓大概扫了一眼，在“科技部”镇子四周是线路中，有几处标注了“通路”的名字，“这里没有写着‘通路’啊？”

　　“因为它不能作为‘通路’。这里直上直下、洞壁狭窄，从最下面向上看，肉眼都看不到光芒，要用‘微光镜’才可以。”阿略奥特看向安浓，“我到现在都很费解你是怎么下来的…”

　　“我说过了啊，就是地面塌陷，一路跌跌撞撞就掉在咕叽身上了…”

　　帕米长老捻捻胡须，“唔，考究不清楚的经历就留作回忆慢慢整理吧，这份图纸如果能对你有帮助，就算我没有表费唇舌，呵呵呵，不过…”长老眼睛斜向阿略奥特，“可要尽力保护她的安全，你知道她对科技部，对地底社会，有多么重要…”

　　阿略奥特深深点头，“是的、是的。”他给长老准备了些餐点，卷起图纸和安浓走出来。

　　“你可不知道，长老听说你出事了大发雷霆，把我劈头盖脸一通臭骂，要不是我举着胳膊挡着…”阿略奥特做出左手挡在头上的姿势，“肯定被他胖揍一顿。”

　　“我这不是全须全尾很健康吗，倒是你…”安浓视线又落在阿略奥特的左臂上。

　　“没事没事，很快就能好…”阿略奥特想想又改口，“大概等‘地鼠围城赛’完了之后就好了，不用太担心。”

　　安浓幽幽地说，“好吧。”

　　两个人先到阿略奥特家，把图纸展开，挨个找通路的位置，选定了一处最近的，约定次日就去察看。

　　安浓回到家，和欧纹说了几句舞会上的情况，身心都有些疲累，洗了澡就躺在卧榻上。回想今天接受阿略奥特礼物时的喜悦，和玛尔兰对峙时的紧张，仍令她为之动容，而对父母的思念，对即将前去检查的通路，让她迫切期待明天的到来…

　　今天讲师拉斐特稍有些慌张，头发乱糟糟的，只略讲了一些轮机系统的水循环就放映录像了，阿略奥特和安浓去向他申请参观轮机室，他的眼珠子差点要喷出来。

　　“什么？…还要去！”拉斐特声音有些嘶哑，抱着讲义本的手都在颤着，“我可负不起这么大责任，你…”他一直看着安浓，看她已经完全复原，没有异样，转向阿略奥特，“你去向长老批准吧，现在可是‘非常时刻’，连折梯都暂时封闭了…”

　　“长老已经同意了！”阿略奥特回答。

　　“真的？”

　　“肯定，昨晚长老亲口允许的，安浓也听到了。”阿略奥特表情坚定。

　　拉斐特将信将疑地看向安浓，安浓点点头。

　　“…您放心，由我保护她，没会出问题的！”

　　拉斐特才“嗯”了一声，又有人申请要去。

　　“我也要去！”玛尔兰也出现在讲台边。

　　“啊，你也去？”拉斐特看看她，又看看阿略奥特。

　　“热转化率数据有异常，我要再去取一组样本，一起去吧。”

　　“有玛尔兰一起，三个的话比较放心，你…”他用笔杆指点了一下阿略奥特，“完整地送过去、完整地送回来，可别再出问题了！”

　　“好的好的，我们去啦。”

　　安浓心里有些不愿意玛尔兰同行，不过拉斐特已经痛快答应，她不好说什么了，跟在玛尔兰后面走，不想太接近。

　　阿略奥特在她边上说，“我已经选好路线了。”

　　“我只记得大概，你可别记错了哦，小心拉斐特先生！”安浓低声说着，先摆出一个讲师拉斐特指点阿略奥特的姿势，然后捂着嘴乐。

　　阿略奥特拍拍行囊，“嘿嘿，我可是做了充分准备的。”

　　“快点走，我还有工作要做呢！”玛尔兰催促道。

　　“知道啦，知道啦。”阿略奥特应了几声，催促安浓加快脚步。

　　“还要告诉你…”安浓有些嗫嚅。

　　“什么？”

　　“我…不会游泳。”

　　“这倒是个意外…不过，我选路线也不用下水的。”

　　“那好。”

　　“可是你难道不想借这个机会练练吗，连咕叽可都是会蛙泳和短距离潜水的…”

　　“它那么大肚子，我能和它比？”

　　“这和肚子大不大没关系，关键要看意志力…快走，别离她太远，又要催咱们了。”

　　“意志力对游泳起什么作用？”

　　“对游泳本身不起直接作用，但对‘学习’游泳会起作用…”

　　“折梯真的被封闭了…”安浓看见折梯被拦住，挂了个“请用电梯”的牌子。

　　“这完全可以体现出科技部对你的重视。”

　　“别贫嘴，小心玛尔兰喊你。”安浓笑着推了下阿略奥特。

　　轮机室在山体之中，底层入口旁边就是电梯井，电梯井由铁质支架搭建，电梯厢底是实心铁板，厢壁有围栏，仍能看见外面的井壁，四方形的梯井笔直而上，有四五个出入口。

　　安浓仍然对这种迅速移动的感觉很恐惧，她面向阿略奥特，把视线藏在他的怀中，用手指堵上耳朵。

　　阿略奥特右手扶住她肩膀，两人站在一起，减小了安浓摇晃的幅度。

　　“下来了。”阿略奥特提醒她，安浓跟着下来，脚落实地，她安心了许多，抬头观看。

　　整间轮机室规模宏大，同样是在山体中凿掘出的洞穴，却自上之下布满了机械装置，“叩”、“叩”、“叩”的声音就来自那架高耸的轮机，“嗤”、“嗤”不时有蒸汽的声音从各处传来，那些阀门有大有小，排出蒸汽的声音各有高低。

　　“我要去热转化器那里取样，你们…”她看向阿略奥特。

　　阿略奥特看向安浓，安浓轻微地摇摇头。

　　“我们先参观水轮机，等下去找你。”

　　“你们可要多注意…”玛尔兰瞪了一眼阿略奥特，“注意安全！”她有些愤愤地跺脚，踩着“叮”、“叮”的声音闯进机械丛林里。

　　安浓心里一喜，向阿略奥特说，“走吧…在哪？”

　　“你来看…”阿略奥特走到栏杆边，“这是第三层，是热轮机和磁轮机的主部件，上面还有热转换器和压力鼓，压力感应板都嵌在山体里…下面那层是给排水和是水轮机，就在那！”阿略奥特手指向下层的一处甬道口。

　　“这个出水口是蓄水满载时才打开，平时不开放，咱们从梯子下到那里去…”

　　“好…真的没有水？”

　　“按工作规程是不会有的，除非…”阿略奥特有些犹豫。

　　“除非什么？”

　　“除非是地震。”

　　“这里也有地震？”

　　“哪里没有地震！”阿略奥特差点叫出来，“相比于其他自然灾害，地震是地底人最害怕的天灾，几百年修筑的设施、建设的家园可以顷刻毁于一旦…边走边说，别耽搁时间。”

　　阿略奥特从储备箱里拿了两只安全帽，戴到两个人头上，“时刻注意安全！”

　　安浓一笑，“你被那次吓怕了吗，不会再有了…”

　　“不只是那次…”阿略奥特忽然撇开头，眼睛看向别处，“已经有太多人突然就离开我了，你绝不能成为下一个…”

　　“啊…”安浓忽然想起艾露露说过阿略奥特父亲的事，深悔自己失言，“我不会…”

　　“…我绝不能让它发生！…这边来。”阿略奥特走下平台旁的铁梯，不时回头看一眼安浓。

　　“到底他父亲是出了什么事故呢？”安浓心里想着，每一步都踏实才向下走，头上蒸汽声、轮机转动声、偶尔有工人喊着专业术语的声音，慢慢小了，水流声渐渐变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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