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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遇2
江南的盛夏极其闷腻潮热,正值晌午,火辣辣的太阳顶在头上晒得人恨不能脱掉一层皮。院中杨柳枝上知了没命的吵,蚊帐里的风扇不停的吱呀吱呀,把张小雨本来不太舒适的午睡吵得一塌糊涂。老人家觉少,外婆正堂屋里边摇着蒲扇边吹着过堂风,斑白的额发上仍沾着汗水。外公出门一趟,想给最心疼的外孙女儿去地里摘了个又圆又大的西瓜。
“儿啊,怎么不睡去哩。这大热天的,出去不得,晒坏了怎么地哟!”外婆蹒跚着小脚过来,拉着张小雨的手眼里全是怜爱,“你妈妈去你三姨家了,儿啊,么子睡不着?”
“婆婆,外边的知了吵的睡不着。”她抹了抹鼻尖刚沁出的汗珠儿,这天热的她一直出汗,脖子上快出痱子了又燥又痒。
“儿啊,这可怎么办好,婆婆家没有空调,苦了娃儿了。”外婆心疼的拉过张小雨坐在竹蔑做的藤椅上,粗糙的手上有些老茧搓的张小雨手痒痒的。
“婆婆,我不热,婆婆您也坐嘛,”张小雨挽住婆婆的手,亲昵地将头靠了上去,“有婆婆在,小雨就很幸福很幸福啦。”
“儿啊,前天我听说易家的孙儿也来耍了,你们这些娃娃在城里享福惯了,哪里受得了哟。”婆婆爱抚的摸了摸张小雨的头,“你们这些娃娃孝顺,每年都来看看婆婆,婆婆老了,见了都心疼哟!”外婆说着说着眼睛就红了,忍不住悄悄抹了眼泪,“儿啊,可想死婆婆了哟。”
张小雨急急的伸手帮外婆抹眼泪,“婆婆,以后我放长假了还来看您,五一啊,十一啊都来,我现在自己能做火车了呢,您要伤心了小雨也伤心。”
“儿啊,疼死婆婆了哟!等你外公回来,吃自家种的大西瓜又香又甜的。你外公说,易家那孙儿头一次回来,要是想玩儿,去找他家娃娃去玩儿,可别闷坏哟。”
“婆婆,是易爷爷家吗?”
“就是哟,人家爷爷回回见你了都给一堆糖吃,这会子太热了,等晚喽就去看看,他家孙儿们说是可出息了,大的刚考上重点大学哩,小的呀,说是成绩好得很哩!”外婆破了个香瓜洗好了,递给张小雨。
张小雨接过香瓜咬了一口,甜滋滋的。
“婆婆,”张小雨撒起娇来,“您家孙儿就不好了?”
“呵呵……”婆婆慈祥笑着摸了摸小雨的头,眼含疼爱,“出息有什么哟,我们小雨最好了,能年年能看我这个老婆子比什么都可人儿哟!”
“婆婆,易家爷爷有孩子怎么老不来看他呢?”
“哎!这都是上辈人的事咯。”外婆叹了口气,又往张小雨手里塞了块糖。
“什么事?老没听您说过呢?”
“那都得从解放前说起了哩,这些年婆婆不给你说,是怕你这孩子不小心问了,伤了易家爷爷的心。当年,易家爷爷和你爷爷家都是地主,一个啊,住在村东头,一个住在村西头。两家祖上本来也都是是世交。一同在京城做过官,后来闹太平天国了,两家就结伴辞官归隐咯。这都是上百年的事了哩,你外公还跟我说,曾经两家还相约世世代代互为亲家的,这事一直顺顺利利的。后来,你外婆遇上了我,就毁了婚,这一家训就此作罢喽。你易家爷爷当年与你爷爷并称双殊,文采能力都了不起的很,又都受了新思潮的影响,也想干番大事业,就与邻村赵家地主一同加入了共产党搞地下组织。也不知道怎么地,赵家那口子被发现了,身份了曝光,一家老小就这么没有了。那夜,雨下的可真大,你外公也没有回来,婆婆担心的紧,就挨门挨户去问了,问到赵家时巧巧就见到满地鲜血,吓坏了。你外公和易家爷爷当时都在场,他们早早敛了尸首在雨里淋了一夜。自那夜后,你外公在院子里坐了整整三天三夜,烧了所有的信,也没有心思命了,每天就焚香读书,教教孩子。可你易家爷爷是吃了称砣铁了心,非得干到底,易家媳妇也因此带着才岁把大的两儿子躲回了婆家,这一躲啊就二十年。回来时,易家媳妇已经带着儿子再嫁他人好些年了,回来也只是让孩子们认认祖宗哟,易家爷爷一直有政府补贴,在外地当了几年小官,最后还是孤身一人回了祖宅,也没娶个老婆,怪可怜的。”
张小雨细细咀嚼着外婆的故事,喃喃道,“难怪易家爷爷见了我老给我糖吃,跟孙女儿似的。”
外婆深深叹了口气,“哎,苦命人哟,苦了这么多年了哟,今儿个孙儿孩子都回来了,好不容易大团圆啦。”
张小雨也跟在一旁一同叹了口气。
“他家那小孙儿好像跟你差不多大,昨儿我见着的,白白净净的,长的那真叫一个俊哟!”
“婆婆~,您可不能这么偏心,您家孙儿就不俊啦?”张小雨嘟着小嘴,都可以挂上葫芦了。
“好,好,我们家小雨最俊了,呵呵~”
“祖孙两聊什么呢?他婆婆快拿刀来,”外公拎着大西瓜进门来,身上带着一股子太阳的热气,古铜色的脸上满面笑容,“小雨,外公给你摘得西瓜,还特意在井水里泡了半个时辰,准是又冰又甜。”
“外公,您热不热?小雨这就给您扇风,保管凉爽爽的。”张小雨高高兴兴地跳起来,拿起蒲扇就卖力的给外公扇风,“凉不凉快?快说嘛,凉不凉快?”
“凉快,凉快,我们家小雨最听话了,”外公眉梢都是幸福笑意,“赶紧吃,刚摘得,沙瓤的,你最喜欢的。”
“外公,婆婆说,易家爷爷孙儿长得俊,您给评评理,您家孙儿就不俊啦?”张小雨撒娇。
外婆眯着眼用食指点了点张小雨额头,“你这孩子。”
“易家那两孙儿都一表人才,你刚来,晚上了去他家院子里吃饭,你易家爷爷请客。这么些年了,他一个人守着那个院子。唉,总算苦尽甘来,来之不易。”外公长叹。
傍晚,大地上的热气还未消散尽,空气越贴近地面越热。张小雨趿了张人字拖跟着妈妈外公外婆往村东头走。这是个古村,旧时的故居现在还保存的十分完好。与张小雨外公家一样易家也是四合院,进了大门是个大型院子,靠东墙里边种了些青竹,柱下是口大水缸,里边装着屋檐上汲出的水,因为旱了一阵子水缸里的水都快干了。西墙整个墙面爬满了绿绿的爬山虎,混杂着牵牛花开的旺盛。院子里种着些花花草草,三两棵桃树,果实已经挂满枝桠沉甸甸的一片。走过院子才到了正厅,也叫堂屋,再往里走就是后院,后院里有个大亭子,亭子下是块青石桌,亭面上爬满了紫藤萝,花期已过反而留下一片葱郁的绿色。
张小雨一眼就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干净优雅,疏离淡漠,恍若飘离人世的空谷幽兰,浑身却发着光。她又高兴又害怕,既雀跃又紧张,她却又羞怯的很,赶紧躲到了外公身后,伸出半个头来四下打量。
这个院子她再熟悉不过了,他知道哪里有蟋蟀,哪里会开不知名的小花,哪里地面不平,哪里有稀奇古怪的雕花。很小的时候,她就在易家爷爷的宠溺下翻遍了每一块砖瓦,地毯似的搜过每寸土地,甚至还埋过自己的小宝藏。可有他在,她便觉得这个小院她又是如此的生疏如此的神秘,如此的不能随心所欲。
“秉远兄,嫂子,芝儿,小孙女,你们来了。我们家这伙等好久了,来来,快过来坐。”易家爷爷满面红光,精神矍铄,本来看起来就慈眉善目的,如今更是容光泛发。他见张小雨躲在他外公身后只肯露半个头,从兜里掏出糖来,“小孙女,来,爷爷给你糖吃。”
张小雨吸着鼻子忍不住哼了声,“易爷爷,人家又不是小孩子了。”
“呵呵,”易爷爷爽朗的笑了,“在爷爷眼里你还是那个要糖吃的小姑娘,怎么这么怕爷爷,不肯出来?”
“义正啊,怎么不给介绍介绍呢?”外公示意的看了看后面的两个少年和两个中年男人,中年男人都看着十分儒雅而知礼。他们很客气的伸手来,却只是说了句,“您好,您好。”
他们看易爷爷的眼神并没有那种亲昵或者说代表着亲情的东西,同样地疏离而有礼貌。
“两位叔叔好,”张小雨不得已的硬着脸被她妈扯了出来打圆场,“叔叔,我叫张小雨,我妈妈,外公外婆。叔叔,那位哥哥叫什么?外婆老说他比我俊。”
“大的叫易博,小的叫易峰。”
两位中年人展颜笑了答,神情比先前缓和了不少,其中一位偏胖点的和蔼的走了过来,“是叫小雨啊,还是闺女好,贴心小棉袄哟。邵家爷爷您有福的很呢,来来,过来坐。”
“爸,您也过来坐。”另一位瘦高一些地给易爷爷挪出座位。易家爷爷眼中隐隐有水光般的东西在夕阳下闪闪发光。
“博儿,峰儿还不招呼妹妹来坐。”
张小雨仔细打量了下易博,他高高瘦瘦,皮肤很白,眉目清秀,高鼻梁桃花眼,是个很俊秀的男孩子,有着南方人特有的清雅。比起易峰的棱角他整个轮廓给人十分舒服感觉,有如画中走出来的贵公子般。她禁不住多看了几眼,这样好看的男孩子,她还是第一次见到,秀气却不失阳刚,五官将将好的俊,尤其那双眼睛细长而深邃,里边似泛着珍珠般的荧泽。
“咳咳……”易峰情不自禁地盯着张小雨咳嗽了两声,她怎么能这么不知廉耻随便看别的男孩子!
易博被张小雨看的有些不知所措,他定力一向很好面上仍然是淡淡有礼貌的笑,可脖子处有些微红。
张小雨被易峰的咳嗽声吵醒,红着脸垂着头拨弄着手中易爷爷给的巧克力糖。
“这么说你家姑娘和我儿子是一个学校的,还同班?真是太巧了!”那个相对瘦高的中年男子笑着说,“要不咱们两家成亲家得了,小雨这孩子我看着欢喜。”
张妈妈也是喜上眉梢,“说笑了,您家儿子一看就知道优秀的很,我们家小雨可是个傻姑娘呢。”
“谁是傻姑娘了。”张小雨边玩弄巧克力糖边小声嘀咕。
易峰端着茶杯斜眼瞟了眼她,轻啜了口茶,唇角不自觉又弯起了弧度。
外婆护短心切,“芝儿,我可不喜欢你这么说我宝贝外孙女哟。”
“婆婆~”张小雨甜滋滋的倒进了外婆怀里。
易峰眼神总是不自觉就飘到这个微胖,脸粉嘟嘟的女孩身上。夕阳未落,天边晚霞绯红如缎,像极了女孩那脸上的红晕,晚霞下她黝黑水灵的眼睛忽闪忽闪间带着几分娇俏几分婉丽,再添上几分客人。他如一汪平静池水的心不禁起了涟漪,不知何时而起,亦不知何时已乱。他放下茶盏,拇指轻触着青代龙泉青瓷器的口沿,心里竟有声音在喊,若是她的脸该多好,等他回过神聚回焦距时心里忽的一惊,恰好对上了张小雨那双忽闪忽闪的眼睛,她似被抓的小偷般,急急忙忙的埋下头完全忽略了易峰唇角那一抹温柔的笑意。
易博倒是把这一却看的清清楚楚,他喜欢的程琳琳和她太像了,所以没人能比他更明白那份暗暗藏着的心思。他想到两日前溜冰场的事,即使是拉着她的手,即使他心跳的不能自持,那份心思却传递不到她心里。他猛的灌完手中的茶,有些生气,她到底是有多迟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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