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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祖宗
待诊完脉,钱仇墨开了一张方子,骆穆玉本欲接去时忽而有下人来寻她,说是老夫人在祠堂内传她,姜璃忙接过药方,“小玉姐你先去吧,煎药便交给我了。”
穆玉怜惜的拍了拍她的脑袋,犹豫道:“不如待我见完老夫人再来熬药?”
姜璃摇头,“不必了,整个骆家庄都靠你一人,我哪里再好跟你添麻烦。”
骆穆玉知这丫头的性子,一旦认定了的事无人可以改变,只得看了钱仇墨几眼,道:“那好吧,自个儿注意多休息,累了便要闲人去煎药好了,这人既是请了自是要负责到底的,哪有诊诊脉针针灸就可以了事了,这年头银子便这么好赚的?”
坐在房内的钱仇墨本正在喝水,只得“呵呵”尴尬的笑了两声,摸了摸鼻子,他自是知道这位夫人口中的闲人指的是谁,他站起身来:“姜姑娘,这位公子左臂已接好。如今正是需要休息,在下也无事可做,不如来助姑娘煎药好了。”
:“那便有劳了。”姜璃忍着回答,却最终是忍俊不禁笑出了声,她忽然想起这里还有位病人,忙止住了声,进房拉了钱仇墨的手便随着穆玉向厨房走去。
一炷香后,骆家庄祠堂内。
一背有些佝偻,身着深紫色长袍的白头老人正跪在祖宗的灵堂前,双掌合起,闭眼正在默念佛经,祠堂内静悄悄的,什么声音都没有。
没多久,一阵还算轻巧的脚步声传入白头老人耳中,她缓缓睁开眼,看着面前供奉的几位祖宗的牌位,沉默不语。
:“老祖宗。”骆穆玉停在祠堂外,止步不前,这是骆家的规矩,若非老祖宗的允许,擅自踏入祠堂者,轻则杖刑,重则逐出家门,骆穆玉至今记得她年幼时,有次无意间踏入了骆家祠堂,恰巧被老祖宗发现,念起年幼只杖责了五下,却仍是差点要了她的小命。
白头老人缓缓道:“穆玉,进来吧。”
骆穆玉这才应了声“是”,神色肃穆的走至灵台前,跪下,对着祖宗们磕了三个响头,这才问道:“不知老祖宗找穆玉有何事。”
白头老人伸出了手,骆穆玉忙起身站起,恭敬的托着老人的手,老人站直了身子后,看着面前的牌位,肃然道:“穆玉,你可还记得我骆家的祖训?”
骆穆玉一字一顿道:“忠守祠堂,寸土不让,穆玉身为骆家子孙,不敢忘。”
白头老人看着这些祖宗的牌位许久,忽而轻叹一声:“已经五百年了啊,骆家世世代代已经整整守护了五百年了!”
骆穆玉只是安静的垂首在一旁,不作言语,白头老人缓缓闭眼,良久才道:“自从祖上为躲避战乱,举家迁徙到这边城来已有五百年了,这五百年来,骆家子孙忠守本分,坚持祖训,从未出过纰漏,怎会,怎会遭此诅咒?!”
骆穆玉不解,见老祖宗的神情竟有些悲怆,不由得小声道:“老祖宗,什么诅咒?”
白头老人睁开眼,看了穆玉一眼,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低声道:“如今还不是时候,到那时,你自然会知道,对了,客房内的三人是谁。”
骆穆玉忙解释:“回老祖宗,是穆玉的救命恩人,她的......她的兄长受了伤,所以请了一位大夫来医治。”
白头老人默不作声,半晌才冷声道:“告诉他们规矩,不该去的地方不要乱跑,庄子最近不太平,待她兄长伤势略好,便请他们速速离开!”
穆玉忙忙应下了,又跪在祖宗面前磕了几个响头后才弯着腰退了出去,祠堂内,檀香扬起,白发老人在香雾袅袅中,用无比清明的目光看着一个个灵位,寂静安然。
而骆家厨房内,姜璃正拉着钱仇墨一道煎药,见钱仇墨拿着一把破蒲扇却怎么也生不起炉火,反而弄得自己满脸黑的时候,本一直坐在桌子上荡着双腿惬意自在的姜璃终于是看不下去了,从桌子上一跃而下,轻飘飘的落在地上,“得了,还是我来吧!”她一把抢过了扇子,并将钱书生挤到一旁,书生咳了几声,抱歉道:“真不好意思,我这是第一次,难免差了些。”
姜璃一边扇着炉火,一边惊讶道:“第一次?你从来都没有生过炉火么?”
书生老实的点点头,他的确是第一次,平日里别人请他看病动辄就需好几千两银子,家中更是仆人成群,又何须他亲自做这些粗活?
:“是这样啊,”少女道,钱书生长舒一口气,正以为姜璃总算是明白,其实他并不是外表看上去那么寒酸的时候,忽而听到姜璃用无比同情的声音道:“原来你的身世如此凄惨,二十多年来竟然连柴都没用过,好可怜,待会便搬几捆柴火回去,我就权当没看到。”
:“……”
:“你放心搬吧,好歹是朋友一场,我不会向小玉姐告发是你偷拿的。”
:“……”
:“嘎吱......”厨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一个婢女怯生生的探头进来,试探问道:“请问,您可是二小姐的朋友?”
二人都扭头看向门口,只听姜璃道:“我便是,请问有何事?”
婢女轻声答道:“这位姑娘,我家老祖宗有请。”
姜璃与钱仇墨对视一眼,将手里的大蒲扇随意的往他手里一扔,拍拍他肩膀,警告道:“书生,炉子我可生好了,记得适当往里添些柴火,可不许让火熄了!”
:“不如我与你一起去吧?”钱仇墨似是有些担心,姜璃粲然一笑,摇了摇头,她虽与这书生认识不过半天,却已是十分默契投缘,“你帮我把药熬好了便是帮了我大忙了,至于其他的便是我自己的事,无须担心。”
钱仇墨手里举着扇子看向窗外,目送白衣少女随着那婢女远去,忽而轻笑一声,蹲下来继续对付这不听话的炉火,只听他一遍扇扇子一边喃喃道:“还是那么固执,应该就是她吧.......”
姜璃随着婢女穿过庭院,来到较为偏僻的一座屋舍外,这屋舍静静隐在骆家庄的一角,暗红色的砖瓦反射着阳光,明亮而不刺眼,若是听觉稍微灵敏些的人,不难听出这屋舍中隐隐而来一阵木鱼敲击之响,姜璃心中暗想,这座屋舍,该是一座佛堂了。
佛堂外,这那婢女恭恭敬敬的敲了敲门,“老祖宗,姜姑娘带到了。”
屋内木鱼敲击的声音戛然而止,只听一沉厚的声音道:“让她进来。”
那婢女应了一声,轻轻推开佛堂的门,做出了“请”的手势,姜璃道了句谢,便抬头大步迈了进去,踏进佛堂的那一瞬间,檀香的气息萦绕在鼻息间,让她本满怀疑惑的心思迅速平静了下来,本有一肚子疑问,在开口的那一瞬间全都换做一句恭恭敬敬的:
“不知老夫人找我,是所为何事?”
白头老人回过头,看见一个白衣少女神色恭敬,却毫无畏惧,嘴角含笑的望着自己,老人瞧了她半晌,便直截了当道:“待你兄长伤好,便立刻离开我骆家庄!”
少女一怔,失笑道:“不知老夫人此言为何意?”
白头老人从跪垫上站起身来,神色冷漠,“你与穆玉交好,穆玉定不会赶你走,可骆家庄最近不太平,闲杂人等还是离去的好,你们若是惹出什么事,休怪我狠心!”
:“老夫人请放心,”姜璃虽知这要求十分无礼,却仍是颔首应允道,“待兄长伤势稍有好转,吾等定会离开,绝不扰骆家庄半分平静。”
白头老人这才算是露出些许满意的笑容,她苍老干枯的手挥了挥,示意姜璃退下,姜璃对老人一拜,这才出了佛堂的大门,她回过头,看着佛堂的大门渐渐合上,心中却在暗想:骆家庄最近不太平?究竟是出了什么样的大麻烦才会连孙女的救命恩人都要赶走?
:“虽然答应了不插手骆家庄的事,”姜璃轻叹,“可还是对真相特别好奇,哎......”她抬头看了看天,已经临近日暮,夕阳投射出暖暖的橘色光芒,照耀着骆家庄的红色砖瓦,显出一片宁静祥和,就在这样的宁谧下,真的暗藏着波流涌动么?
姜璃轻笑几声,似是无奈自己的老毛病,“姜璃啊姜璃,你这个好奇的坏毛病,一辈子都改不了。”罢了罢了,去问问小玉姐吧,虽然说了不插手可还是有些忍不住,她大步踏过庭院,却在经过两口水井时稍稍驻足。
姜璃看了看四周,见无人注意便悄悄走到其中一口水井旁,井底黝黑,寒意阵阵,让她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噤,她的手指轻轻拂过水井壁,只觉得湿漉漉的,还带着些许的粘稠,她举起手指一看,指尖粘着点点青绿色的物什,“是青苔.......”姜璃自言自语道,“可这青苔,是不是太少了些呢?”
:“丫头!”一声呼唤,姜璃回头,看见骆穆玉正站在亭廊上对她招手,“丫头你在干嘛?苏先生的例诊要开始了哦!”
姜璃应了一声,“马上来!”言罢,又看了一眼这水井,井口深深,看不见底,她叹了一口长气,转身离去。
与骆穆玉一道回到客房内,见钱仇墨已从随身布袋内取出银针一一摆放好,银针似有上百根根,粗细大小各不相同,而沈修宸早已褪去上衣赤裸着上身,盘腿坐于床上,钱仇墨看着他背上的几道明显的陈年疤痕,面色严肃,他从针包中取出几根,手势如风般接连在后背几大要穴刺下,不多时,背上已密密麻麻刺满不同粗细的银针,有的银针甚至如小指般粗细,可沈修宸自始至终都未曾哼过半声,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额头滴下,此般情景连骆穆玉这女中豪杰看了也不禁微微杵眉,钱仇墨见此,忽而敛了银针,“若是看不下去,便去外面候着也是一样的。”
骆穆玉瞧了眼姜璃,见她一脸平静毫无异样,好似司空见惯一般,只得苦道:“你继续罢。”
钱仇墨点头,又取了几根针,极快的插进沈修宸前胸的几大要穴,他似是也有些紧张,额头沁出了些许的汗珠,神情却严肃的好似换了个人,待针袋里的银针用了大半,这场针灸才算停止,姜璃望了眼桌上燃着的香,竟发现这场例诊整整进行了半个时辰。
:“砰!”门忽而被撞开,一个婢女举着铜盆冲了进来,铜盆里的水四溅,洒的满地都是,“夫人,您,您吩咐的热水。”
骆穆玉眉头一皱,她用目光示意钱仇墨,后者点头表示此时已无碍,这下才厉声道:“进房前不知道敲门的么!骆家庄没教你规矩我昨个儿不是吩咐我这里由青儿来伺候的么,怎么是你,青儿呢?”
那婢女吓得立刻跪了下来,只是可怜那盆热水又洒了不少,“回,回夫人的话,早上老夫人来话说她放青儿出府了,所......所以由奴婢来伺候夫人。”
:“好了小玉姐,”见穆玉已被气的不行,姜璃忙出声劝道,“这里不需要人伺候,让她退下吧,”她从那婢女手里接过铜盆,浸湿了两块毛巾,走至床边,一块递给了已是疲惫不堪的钱仇墨,“擦擦汗,你去休息吧,辛苦了。”
钱仇墨回以一疲倦的笑容,“多谢了,丫头。”姜璃点头,看着床上已合起上衣安然睡去的男子,呼吸平稳,俊美无双的脸上仍有些许汗珠,她只得抬手轻轻拭去,“你们去休息吧,剩下的交给我便好。”
:“那我等下便遣人送棉被铺盖来,丫头,莫把自己累着了。”
:“嗯。”
二人起身离去,钱仇墨落在后面,转身关门的时候看到,跳跃着的烛光点点,映照着白衣少女柔和的侧脸,分外迷人。
而与此同时,与边城相隔千里之遥的一座高山上,一浑体雪白信鸽正穿梭于青松树尖,夜色已深,惨白的月光照在这信鸽身上,分外显眼。
:“咕咕......”信鸽叫了几声,忽而飞入一高台楼宇之中,落在一碧衫女子的衣袖上,亲昵的蹭了蹭碧衫女子的衣角,女子温柔的笑了笑,顺了顺白鸽的羽毛,柔声道:“辛苦你了。”言罢,取下白鸽腿上系着的纸条,本欲展开一阅,可思酌了一会儿还是收入袖口中,转身正要离开。
:“越儿!”一个声音响起,那碧衣女子回头一看,一人推着一轮椅缓缓而来,借着月光,碧衣女子行了一礼,恭敬道:“师叔,五师弟。”
那轮椅停在碧衣女子面前,顺着目光看上去,只见一花白头发的老者,大约五十岁左右,他似是双腿不便,只能靠轮椅代步,而他身后一个是眉清目秀的少年,对着她笑了笑,头发花白的老者突然问道:“刚才,可是修宸来的消息?”
碧衣女子点头答是,老者忽而道:“修宸离阁甚久,老夫甚为想念,越儿,将信给老夫一阅可好?”
只听碧衣女子柔声回到:“师伯,此信上加密,按律只能给师尊一人阅览,隐阁的规矩甚严,越儿不敢犯。”
那老者“呵呵”笑了两声,捋了捋胡须道:“也是,那便不难为你了,快去见你师尊吧。”
碧衣女子恭敬的弯腰告辞,待碧色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之中时,那老者盯着她离去的方向,忽而狠狠的冷哼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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