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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那人银枪闪烁盔甲雪亮,胯下骏马亦是体壮膘肥,面容却稀松平常,到了镇上勒马翻身,买了些马草喂给那白马寄在马厩中,一转眼的功夫便展开身法自几间屋子细小的缝隙中穿过,瞬息间不见了踪影。
云观澜坐在窗下,望着庭中枯黄草叶心情不好,说不清自己为何烦躁。叶栖云并不说话,神色之中也不见什么颓丧低沉之色,只是一脸漠然,缩在椅中垂着眼反复擦拭千叶长生,手指姿势稳定如初。两人一着黑衣一着金衣,却是云观澜还显出了几分生气,叶栖云整个人都如同灰烬一般,连余温都凉透了。
那天策推门进来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么一个场景。他手指攥紧发白,又极快地松开,云观澜听见推门的声响回头来看,面上先是有些困惑,随即显出几分喜色,站起来唤了一声:“阿玖。”
若是在以前叶栖云听到旁人唤白肃玖如此亲密,虽不至于醋了但也是要调侃几句的,如今他却只是放下轻剑缓缓起身,抬起枯涩的眼帘望了过来。
那一眼之中的意味,竟可以用静寂来形容。
白肃玖觉得叶栖云望过来这一眼像是烈火烧在了肋骨上一样,疼的发颤,他听见自己胸腔中如破裂风箱般的喘息,可是脸上却丝毫不动,像是用一根根针把表情固定在了脸上,撕都撕不开似的。
然后叶栖云张了张唇,也唤道:“阿玖。”
他轻声道:“我杀人啦。”那种轻柔地如同给临睡儿童讲故事一样的语气飘忽而细弱,他的手指在剑柄上病态的痉挛,脸上肌肉微微抽动着,可是还努力保持着平静的样子,云观澜皱起了眉,他是大夫最见不得病人糟践自己,可是瞧这气氛情态又如何插得下去话,他悄悄取出了针匣,却几步出了房门。
白肃玖反复深吸了几口气,道:“七十七人。”
这么一句普通的话却一下击溃了叶栖云最后的镇定,他脖颈处的动脉突突跳动起来,站立不住只得用轻剑撑地,一只手仓皇的捂住嘴,苍白的手指间迅速渗出了殷红甚于常人的血迹,他的声音带着血带着咳,甚至像带着内脏的碎片一样吐出,语句凌乱意思却明晰。
“可笑我还曾认为裴溪迟是十恶不赦之人!可笑!我杀的无辜之人竟比他还多!可笑啊!阿玖,我不敢见你……不敢见你啊!”
他惶然而激烈地大笑起来,或者说分不清是哭还是笑,已经过半变白的长发零散的搭在肩上剧烈的颤抖,白肃玖将指甲嵌进了掌心,几乎穿透了血肉碰到了骨骼。
唯有如此才能让自己站在这里,而不是过去将已经崩溃的叶栖云抱进怀里,云观澜在外面听到他的语声,终究还是忍不住进来,带着不解和莫名其妙的愤怒瞪了一眼白肃玖,然后一手刀劈在叶栖云颈后,接住了他。
白肃玖却在这时低低叹了一句:“那就……别再见了罢。”他猝然转身出门,却在转过屋角的一瞬间蹲下身子疼得几乎要翻滚,他这段时间在盟中奔走,心力消耗极大,今天又受了这么大的刺激,身子一下撑不住便昏了过去。
云观澜给叶栖云施了针转出门来,一看白肃玖毫无生气地靠在屋角,几乎要惊呼出来,连忙将白肃玖抱进隔壁也施了针,一时痛极攻心的白肃玖醒的很快,却在醒来之后立刻便要走,云观澜再也忍不住,劈头盖脸的问出来: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为何偏要这般刺激他!杀了人是错,可并非出于本意!盟中要杀他也就罢了,为何你竟要用这般手段!”
他也不知道为何自己这般愤怒,按理说白肃玖与叶栖云决裂对他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人在脆弱伤心之下最是易于动摇,若缓缓图之白肃玖或者终有一天会移情别恋,但云观澜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态,满心只觉愤怒疑惑,竟对着往日最为仰赖恋慕之人动了真火。
白肃玖沉默半晌起床取了枪,用一种几乎是平板的没有任何变化的口气道:“我要让他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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