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爱隔山海

　　菜场不远，倪奕海在赵霖铃的身后跟着，赵霖铃负责挑菜，他付钱。菜贩们说话透着一股江城方言的调调，有时候倪奕海没听清愣在那里的样子让赵霖铃觉得特别逗。想想这位平日里不食人间烟火的爷，出入的场合都习惯了刷卡签单，今天在这里和菜贩们应付着一块两毛的事儿，模样甚是滑稽。
　　出菜场穿马路的时候，某人的手很自然地抓住了赵霖铃的手。
　　赵霖铃愣了一下，倪奕海已经大步流星地带她过了马路。于是回来的路上，他似乎是顺手牵着，一直没放开她的手，赵霖铃只能随他去。

　　虽然是仲夏，但是托前几日雨天的福，这几天江城的空气格外清新，阴阴的天也成了这漫长夏日里的最大享受。
　　两个人就这么牵着手走过湖边的每片树荫，穿过空气穿过微风穿过一秒又一分没有重来可能的时间。

　　回到住处，倪奕海就到书房里去“日理万机”了。赵霖铃整理了下买回来的蔬果，然后到二楼阳台去看书。这个阳台是整栋房子里赵霖铃最喜欢的一部分，坐在有这样风景的阳台上才会明白“湖景房”的意义。阳台上的绿植没有人伺候，倒也长得自由自在，生命力爬山虎绕着阳台的栏杆生长，绿成了一片海。偶尔抬头看看，北湖风光尽收眼底，甚至可以看到Z大那座钟楼式的标志性建筑物。
　　虽然倪奕海一开始就给了她这房子的钥匙，但是除非倪奕海来江城，一般她是不会来这里的。每次倪奕海来，她还要编各种理由对王雨萌说要去亲戚家过夜，这个不存在的“亲戚”在这两年一直充当着挡箭牌。
　　赵霖铃随手拿起早上倪奕海看过的报纸，头条便是“旷古商圈欧洲街盛大开幕”。两年前倪奕海出资挽救了陷入资金链问题的“旷古”，然后在两年间整合“旷古”资源，将其打造成为了以步行街为主体的大型商圈。倪奕海也成为了“旷古”项目的最大开发商。不得不承认他在很多方面是一个很厉害的人，但是厉害的人不可怕，可怕的是厉害的人渣，倪奕海明显属于后者。
　　看来他这一次来江城是因为欧洲街开幕的事。
　　赵霖铃合上报纸，突然发现倪奕海倚在阳台入口的落地玻璃旁，不知是看着她还是外面的风景。赵霖铃不小心撞上他的目光，他们就这样一个在阳台的这边一个在阳台的那边。

　　几秒钟的短暂沉默。

　　“该做饭了吧，我饿了。
　　爷一发话，赵霖铃赶紧收拾桌面上的东西，下去做饭。
　　今天不知道这位爷吃错了什么药，让赵霖铃一直都觉得怪怪的。从早上他做的简单早饭，到一起去买菜，再到现在做饭的时候帮忙打下手，赵霖铃看着打着鸡蛋的倪奕海脑海中闪过无数可能。
　　很快，几个小菜就做好上桌了。
　　赵霖铃会做的菜不多，只有几个家常的小菜，但是质量上绝对有保证。外婆很会做菜，但是赵霖铃没有机会学到全部。往往就是这样，有些菜明明那么简单常见，但是有些人做出来的味道偏偏无法复制与难以忘怀。
　　时间冲刷下，那些想要牢牢记住的脸被侵蚀得面目全非再也记不起，而有些味道并未尘封只是沉睡等待唤醒。

　　赵霖铃端上最后的汤，倪奕海也已经默默地摆好了饭桌。
　　今天，赵霖铃总觉得怪怪的，不管什么都怪怪的。从早上醒来看到倪奕海做好的早饭，到一起去买菜，还有她做饭时一直在旁边的他，不知道为什么让赵霖铃恍惚有一种“生活”的感觉，很日常很随意很平静，像一杯温温的白开水握在手里。
　　这种气氛不同于往常赵霖铃单方面的假意温顺与疲于应付之下的表面和平，让赵霖铃有些不知所措心怀忐忑。

　　两个人坐下吃饭。
　　“最近学校里怎么样？”倪奕海突然问道。
　　“还行。”
　　“听说你们学院在办一个中美项目？”
　　“嗯？”
　　“想去吗？”
　　“我？……我没有考虑过。”赵霖铃有些困惑，倪奕海在打什么算盘。
　　“那就考虑看看。”
　　所谓“考虑看看”其实就是在通知赵霖铃他的决定，这句话的意思是一定要让赵霖铃去了。倪奕海总是这样自作主张替她做决定。
　　但是，怎么突然就要她出国？
　　赵霖铃放下筷子，认真地看着倪奕海说：“不用考虑，我不打算去。”
　　倪奕海没有看她一眼，边夹着菜吃饭，边说道：“出去看看还是好的，我会帮你打点好，你只要回去交一张申请书就行。”
　　“你知道我不会去的。”
　　“赵霖菲现在住的医院吃的药请的看护都是最好的，所以这个因素你完全不用担心。”他一句话击中了她的软肋。
　　“我……”
　　“不用说了，我给你时间想清楚。”

　　饭吃到最后没想到竟会食而无味。
　　赵霖铃低着头，专心致志地看着碗里的饭，眼前一片模糊。从倪家大宅出来，赵霖铃第一次吃饭有这种酸楚的感觉。这几年，她自己都弄不清楚自己和倪奕海的关系，尽管她知道自己在他身边不像情人也不像妹妹地生活着只是求一个庇护，但是她对倪奕海是又怕又敬，因为在她的生活里倪奕海也无形地扮演着一名长者的角色，像兄长像父亲。很多的时候，在他面前，她故作坚强坚持种种都是徒劳，哪怕她不愿承认，她所有的脆弱都在他的眼底，而所谓自尊早就让她自己捧到他的脚底下了，踩还是不踩不过看他的心情。
　　她有什么权利拒绝他给她做的选择呢？她什么都没有，她有的也都是他给的，除了乖乖听话她什么都不用做。
　　她什么都想得明白，但是想明白能怎样，就是想太明白才难过。

　　倪奕海仍然不咸不淡地吃着饭。他看到她的泪落到了饭里，递了一张纸巾过去。
　　“吃饭的时候不要让我没胃口。”
　　倪奕海话音刚落，门铃就响起来了。赵霖铃乘着去开门的空档连忙把眼泪擦干。
　　“Hi，Baby girl~”赵霖铃刚打开门，就收到一个热情的贴面礼。
　　“Oh，what happened？”Gene抬手拭去赵霖铃眼角的泪渍。“Hiram欺负你了吗？”
　　“没有，你吃饭了吗？我们正吃饭呢。”赵霖铃带着Gene走到客厅。
　　“忙了一早上，我都快饿死了。”他一坐下还没和倪奕海打招呼就抓起一只鸡腿开啃。
　　“那我给你去盛饭。”

　　“Hiram，这次你要做好准备。开始这个项目之前我就和你说过这边的关系比较复杂，当初我们来做“旷古”的时候，因为它块头太大，没人啃得下来，才这么顺利，现在“旷古”两期开业，想分一杯羹的人不少。”
　　“香港那边怎么说？”
　　“那边已经限制我们的资金了。你知道的，夫人本来就对你做这个项目有意见。这边的人估计已经到她那里做过工作。没想到为了让你摔个跟头，老太太连亏本的生意也会做。”
　　“既然这样，那就先听她的安排。这个跟头我们是不会摔的。今天的晚宴准备得怎么样了？”
　　“一切O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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