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璧

作者:雁渡寒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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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谈


      绿屏正在炕上描花样,见她脸色不对,忙问:“怎么回事?”
      舒伦歪在枕上,竟呕出一口血。
      这可吓坏了绿屏,她说:“刚还好好地,就这会功夫,这是怎么了。”
      舒伦脸已经脱了色,说:“别嚷嚷,没事,这口血呕出来就没事了。你跟李嬷嬷说一声,我身上不便,安排人跟我换一换班。”
      绿屏说:“还是找个太医来瞧瞧吧,万一有个好歹。”
      舒伦掖了掖被子说:“我心里有数,不妨事的。”
      绿屏说:“那行,你歇着,我去回李嬷嬷。”
      舒伦见绿屏挑帘子走了,才慢慢解了衣服,低头一看,胸口上竟是青紫一片。
      她窝在床上,将枕头下的碧玉簪子又拿了出来,簪子是上好的玉,通透温良。她瞧着那簪子,又想起刚刚四阿哥说的那些话,她是谁?她是什么身份?为什么到哪里都逃不开这个身份。
      想到此,她一阵惨笑,最后竟笑出了泪。
      其实舒伦这顿打,挨得极其偶然。
      原本是皇太后想着西北战事多,董鄂费扬古又在军中效力,劳苦功高,便下了道懿旨,请费扬古的福晋和小女儿到宫中坐坐,以慰其辛苦。
      谁知这信儿不知怎么被四阿哥得知了,这四阿哥本就属意董鄂家的小女儿已许久了,好容易有个机会,自不会放过。
      只是这份心思,他藏得深,倒没有几个人知道。
      今天上午,他估摸着时间,派了自己最得意的贴身太监小盛子去慈宁宫打转,想着趁机会,将人约出来。
      只不想,小盛子才过御花园,就碰到四阿哥的生母,德主子。
      德主子见他走的急,毛毛躁躁,很是看不惯,便命人拦了他,训话。
      也亏得他脑子反应快,想起之前圣上赐四阿哥字帖的事,便说是四阿哥吩咐他去跟御前的李嬷嬷拿字帖,因主子要的急,因此才有些急。
      德主子听了这话,脸色才和缓了些,说:“遇事便慌,那还是平日里不稳重,四哥儿急躁的性子,少不得与你们这些奴才有关。天天一个个跟三脚猫似的,再沉静的爷们儿,也给你们捎带坏了。”
      四阿哥因着性子急躁,不知被圣上斥责了多少回,德主子私下里很是担忧,所以最是见不得那些毛躁的。
      当下便带了小盛子回永和宫,不免教导一番,问些四阿哥平日里的事。
      小盛子被绊住了脚,这样才有纯格儿和舒伦送帖子的事。
      舒伦是在掌灯的时候,烧起来的,李嬷嬷见势头不对,忙请了太医,太医开了药,连吃了两剂,第二天晚上的时候,人才清醒过来。
      她醒时,李嬷嬷正在边上坐着,见她醒了,说:“阿弥陀佛,总算醒了,吓的人一身冷汗。”
      舒伦强撑着想坐起来,说:“不打紧的,倒让嬷嬷受累了。”
      李嬷嬷给她垫了个靠枕,扶了她一把,说:“觉得身上如何,还疼不疼?”
      舒伦摇了摇头说:“不疼了。”
      李嬷嬷笑着说:“不疼?只怕是别人身上不疼,青紫了那么一块儿,还说不疼。”
      舒伦抿了抿唇说:“真不那么疼了。”
      李嬷嬷盯着她的眼睛,里面真是无怒无怨,她叹了口气说:“你是能忍的性子,我知道。能忍,这很好,在这宫里,再没有比能忍要紧的了。不论主子奴才,那个不是忍过来的,忍别人不能忍,才能成别人不能成。你说是不是?”
      她似乎也不是真要舒伦回答,接着说:“既然要忍,忍字心头一把刀,刀嘛,见血伤人才叫刀,你如今挨了打,也算是见了血了,是好事,这后宫里头,做奴才的,那个没挨过打,挨了打才能知分寸,懂进退。远的不说,淑荣的事儿,想必你也知道。”
      宫里从来就不是个能藏事的地方,舒伦说:“听说了些。”
      李嬷嬷说:“我亲自带出来的人,手脚不干净,按那些说嘴的人的意思,我这是自己打自己耳光,只是明眼人,谁会瞧不出这里面的门道,圣上会不知道?各屋的掌事会不知道?圣上的扳指丢了,在伺候衣帽服饰的奴婢的箱子里翻出来了,又有人亲眼瞧见,人证物证具在,坐实你就是个偷,你有什么话讲。”
      她顿了顿,叹了口气:“或许你会说,你冤枉,那扳指你从不曾碰过,从不曾拿过,可又能怎样,那些人谁心里不清楚你确实冤枉,确实没见那扳指,可就是没人替你说一句话
      说到此,她轻哼了声“那不过是个教训,给淑荣的一个教训。淑荣也能忍,只是忍过之后,却忘了藏,以为有个机会,就可展尽才华,占尽恩宠,岂不知,锋芒毕露,那刺伤的必是自己,要知道,后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妒忌攀比,阴谋算计。”
      李嬷嬷这些话不是随口一说的,她是好意跟她提个醒儿的,舒伦喊了声:“嬷嬷”
      她自幼丧母,虽有长姐,却不常在身边,这样体己知心的话,她长这么大,却听的少之又少。
      李嬷嬷笑着说:“不讨你的谢,我受人之托,终人之事。”
      舒伦瞬时睁大了眼睛,怔怔的,半天无话,直到眼睛酸疼,才费力的说了句:“嬷嬷替我跟他说一句,忘了吧,忘得干干净净才好。”
      话落,她到底未忍住,哭了出来。
      李嬷嬷握了握舒伦的手,说“你是个明白人,宫里是个吃人的地方,一定要忍要藏,熬过这几年,被送出宫去,再没有比这好的结果了。这是我的意思,更是他的意思。”
      舒伦止了哽咽,说:“嬷嬷放心,我知道的。”
      自此,舒伦做事越发谨慎小心,只是对对错错,无大功亦无大过。
      舒伦,绿屏,以及其他几位殿前伺候的人,各屋掌事按月考量了几次,对舒伦,只说是人本分,肯做事,却是不堪大任的。
      至于李嬷嬷,往日里并未走的多近,只是舒伦心里对她很是敬重。
      记得三月里有一天,她到御花园剪时新的花,预备做插瓶,不想却碰到了太子,两人都怔愣了很久没说话。
      还是舒伦后知后觉,说了句,请太子殿下安。
      他说,身上的伤,可好了?
      那时距她受伤已经一月有余,怎会不好,她说,劳殿下挂怀,早好了。
      他点了点头,说,那就好,那就好。
      临走,又补了句,四弟性子急躁,日后遇见了,多注意些,你一个人在宫里,万事小心些。
      之后两人再无话,他走他的,她走她的。
      自入夏,西北战事就有些不顺,圣上心里烦躁,下面伺候的人,一个个谨小慎微。李嬷嬷也几番吩咐,要仔细些,长些眼色,如此一来,连往日里最爱聒噪的绿屏,都安静的不少。
      就这样,战战兢兢的挨过了这酷暑之季。
      前两日,裕王爷的边事折子,传到了宫里,当时舒伦正在御前调朱砂,圣上一见折子,略略一看,连说了三个好。
      随即着人传了几位管事的内阁大臣。
      舒伦在一边听了些,说是战事有好转,赢了几场,圣上亦点名说大阿哥胤禔作战勇武,不愧为众阿哥表率,几位大臣纷纷附议。
      大阿哥是同裕亲王一同去的西北,如今战事有捷,裕王爷自会在折中有赞誉。
      只是圣上在众臣面前言及此事是何意,只怕各位大臣心中都由此一问。
      今日议事,几位重臣,圣上都叫的,独少了索额图。
      前两年因着太子奶娘的事,太子身边的人,大批获罪,朝里头明珠索额图针锋相对,竟有党争之势,早犯了圣上大忌,早前,虽裁撤了明珠,留索额图一家独大,只是月满则缺,圣上必不会让此势长久,索大人前途,只怕堪忧。
      如此一来,嫡长之争,多半会愈演愈烈。
      思及那人,舒伦心中不免紧了紧。
      换了班,舒伦回房,便见绿屏懒在榻上,鞋都未脱。
      她看见了,不免笑她“你现在越发不讲究了,不脏不净的就往被窝里钻。”
      绿屏动都未动,说:“整个上午,就没闲着,过一会儿,多半又要来叫我煮茶,就这点儿空,还不许我懒一会儿。”
      接着,她哎呀了一声,说:“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舒伦坐在她边儿上说:“你就会懒,告诉你个喜信儿,今儿个圣上开心,嬷嬷们多半不会来揪你的错。”
      “真的。”绿屏一听来了兴致,猛地坐了起来“什么事,我看圣上这个把月都没个笑脸了。”
      舒伦说:“西北的折子送过来了,我看圣上脸色,多半是好事。”
      绿屏很是欢喜,叹道:“老天爷啊,可盼来了,若再这样下去,我小命都要没了。”
      圣上心中舒畅,下面这些人不免松了口气,也是,如履薄冰似的日子,总算熬到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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