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你半生垂眸

　　夏然下意识瞪大了眼睛，目光颤巍巍的，充满了惊怕。令狐秀的目光从夏然脸上滑到了她的脖颈，夏然这才觉得肩头传来一丝凉意，连忙狠推开他，双手紧紧护住了肩膀。

　　令狐秀后退了一步，上下认真打量着眼前的夏然。这个女子身材纤瘦，不似胡姬圆润强健，也不似汉女软弱，而是充满了健康的活力，她皮肤白皙润洁，眼睛闪亮清澈，虽然现在眉眼间带着一丝怒气，但也正是这丝愠怒，让她原本清淡文弱的气质一下子生动了起来。

　　夏然见他不说话，心里七上八下的，犹豫了半分，夏然硬着头皮说道：“昨天晚上……多有得罪……我……我不是故意的”。

　　令狐秀目光带着故意，依旧板着脸不说话。

　　夏然情不自禁皱了皱眉头：“好吧，我承认昨天晚上自己是不请自来。不过我没有恶意的，只是为了看看歌舞。可是看完胡旋舞后，我着实找不到回去的路了，这才误打误撞，在廊子上冲撞了您”，夏然咬了咬嘴唇：“令狐少爷，要打要罚，您说了算。”

　　令狐秀低头，妆模作样地看了看自己肩头的污渍。夏然只觉得脸上发烧，赶紧又说道：“哦……还要谢谢您刚才替我……解围”。

　　“你这可真是恩将仇报”，令狐秀终于开口，一双眸子黑黑冷冷的，拒人千里之外：“我令狐府待你们如上宾，可是你昨天打了我，今天又得罪了我的客人，张公子也算是敦煌大户士绅，日后他少不得找我麻烦”。

　　夏然哪儿知道令狐府的厉害，尽管今天是张公子先惹她的，可毕竟与令狐秀无关，此刻听他这么说，夏然立刻愧疚起来，她本能地上前一步，诚恳万分地看着令狐秀说道：“祸是我惹的，你说怎么办才能补救吧！”

　　令狐秀眸光一亮，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不知为何，令狐秀的目光让夏然觉得有些透不过气，她脸颊红了起来，低头道：“不过……我……没什么钱……”。

　　令狐秀忍不住嘴角扬了起来，他问道：“那日骡马市上小师傅画的飞天像是你吗？”

　　夏然一愣，点了点头。

　　令狐秀撇撇嘴：“倒真是夸张的可以”。

　　夏然又是一愣，明白过来后，偷偷翻了个白眼。

　　令狐秀嘴角扬起的更高，他指了指夏然腋下的画板：“这是什么，拿来让我看看”。

　　在人屋檐下，只能人气吞声地低头。夏然将画板递过去，令狐秀翻看了几页，抬头问道：“都是歌姬起舞，怎么，你想学舞吗？”

　　夏然点点头又摇摇头：“我只是对西域舞蹈感兴趣，至于学舞嘛，我虽然有兴趣，可是小脑先天发育不足，所以学也学不会”。

　　令狐秀听不懂她这些乱七八糟的话，又将画板递给她：“你若感兴趣，我可以让绿姬每日给你跳舞，所以以后不要再这么偷偷摸摸的了”。

　　说着，令狐秀将画板递给夏然。夏然两手接过，不可置信地问道：“昨天和今天的事……你……你真不追究了？”

　　令狐秀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只要你们把画像画好，我就既往不咎，可要是画不好……”令狐秀瞪了瞪眼睛：“那自然要好好算一算”。

　　宾客都散得差不多了，福叔过来送夏然回去。夏然向令狐秀告别，刚走出几步，突然转回头来，对着令狐秀绽出一个笑容：“谢谢令狐公子！”

　　令狐秀一愣，紧绷的面颊瞬间生动了起来。

　　福叔送夏然回去，夏然刚要开口安慰，福叔反而笑道：“姑娘不必为我动气，张公子不过喝多了几杯，这不算什么。”

　　夏然虽然不甘心，但福叔已经这么说了，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道歉：“对不起，都是我连累了您”。

　　福叔送夏然回到小院，此时度生还在作画。夏然轻手轻脚走到他身后，只见画布上的老夫人栩栩如生，竟如真人一般。

　　度生转过头看向夏然：“你回来了？”

　　夏然不好意思笑道：“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了。”

　　度生虽然疲惫，但还是微笑着：“你回来我就安心了”。

　　“啊？！”夏然以为自己听错了。

　　度生脸颊一红，赶紧说道：“哦，我的意思是，怕你……又迷了路”。

　　夏然赶紧避开度生的眸子：“怎……怎么会迷路，有福叔送我呢”。

　　度生放下画笔：“怎么样，宴席有意思吗？”

　　夏然敷衍地点点头，支支吾吾岔开话题：“你画完了吗？这真是和老夫人一模一样啊，可是……你确定老夫人会满意吗？”

　　度生摇摇头。夏然突然想起令狐秀说得“如果画不好”，她打了个冷颤，吓得攥住度生的手腕急问道：“那怎么办啊？！”

　　度生被她骤然升高的音调吓了一跳，夏然赶紧松开手，掩饰道：“令狐家对咱们不错，给的报酬也算丰厚，若是画不好……”

　　度生连忙安慰：“你先别急。今晚你去前院之后，我仔细看了看你给我的那本书，倒是也有不少启发”。

　　“书？！敦煌壁画？！”

　　度生点点头：“佛祖菩萨中也非全然是慈眉善目的，但全然不影响他们的神圣威严。老夫人虽然衰老憔悴，但她的言谈举止依旧刚强。我想这便是她的精神所在。”

　　夏然点点头：“按理来说，老夫人一直生活的锦衣玉食，应该不至于如此衰老，想必她应该也是个吃过苦受过累的人。”

　　度生若有所思。夏然打了个呵欠：“不早了，你也别画了，早点儿休息吧。”

　　天一早，绿姬就来了。她怀抱着琵琶，一身轻纱站在院中，夏然和度生只看得目瞪口呆！此时的绿姬虽然没有夜里烛下的绮靡艳丽，可明亮的阳光将她轻薄的纱衣照如无物，更显得胸脯高耸、腰肢纤细、臀部丰俏……。

　　同时女子，夏然自愧不如，更别说身为男子的度生了，他竟也脸颊泛红，不敢直视。绿姬行了个礼，用不太熟练的汉语说道：“令狐公子让我听姑娘吩咐。”

　　度生疑惑看向夏然，夏然红了脸说道：“哦，我是想将胡旋舞画下来，所以令狐公子才特意将绿姬找来的”。

　　度生目光更加疑惑，还带着幽微的紧张。夏然连忙走向绿姬，指了指一旁的厅廊说道：“咱们……咱们去那吧，别打扰我家小师傅作画！”

　　绿姬千娇百媚看了度生一眼，笑着说了句胡语，度生的脸一下子红了，忙退回了屋内。夏然皱眉问道：“你刚才对着我家小师傅说了什么？”

　　绿姬咯咯笑道：“我说小师傅生的好俊啊！”

　　夏然有些不悦，心说胡女真是天生放荡，一点儿都不知道害羞。

　　日头正好，夏然坐在廊上，绿姬慢慢舞动，琵琶瑄瑄，舞姿蔓蔓，夏然让绿姬在“三道弯”处停下。三道弯本就是展现女子成熟体态的精髓，以腰围轴，腕、臂、颈、胸、腰、臀、膝、脚等部位的协调动作，飘逸柔美又迷离热烈，给人以无限的美感……。

　　夏然兴奋极了，全心全神都投入在画布之上。炭笔沙沙响动，黑色的笔迹在雪白的画纸上留下了妖娆的曲线。最后一笔圆满时，夏然满足地舒了口气，可就在这时，她的后背突然撞到了一个宽厚温热的墙，夏然忙向后看，不知令狐秀什么时候站在了自己身后。

　　夏然赶紧匆忙站起，膝头画纸飘落在地。令狐秀忙伸手拿住，看了看说道：“你这画倒是有意思，用什么画的？怎么以前从未见过？”

　　夏然的脸情不自禁地红了，她低着头垂着眼，低声道：“炭笔，一种专门用来勾勒线条的画笔。”

　　令狐秀笑了笑：“也是从西域带来的吗？”

　　“啊？！”夏然一愣，想了想赶紧点头：“是的，是的，是从西域带来的。”

　　令狐秀点点头，将画纸递给夏然：“你继续画吧，我是来看度生小师傅的”。

　　夏然红着脸接过，局促地杵在原地，不知怎么了，现在只要看到令狐秀，甚至只是听到他的名字，自己就会莫名的面红心跳。

　　看着令狐秀走开，夏然这才喘了口气，示意绿姬继续摆出下一个动作。可是眼睛看着绿姬，耳朵却猫一样听着后面，她也不知道是害怕着还是期待着令狐秀再次出现。

　　慢慢的，夏然越画越投入，绿姬的舞姿婀娜多姿、轻盈欲飞，夏然兴奋说道：“绿姬姑娘，你能否将琵琶举在脑后，做一个反弹琵琶的样子？”

　　“怎么反弹？”绿姬不解。

　　夏然比划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她咬咬牙，放下画笔，走到绿姬面前：“可否借我琵琶一用？”

　　接过琵琶，夏然闭眼仔细回忆敦煌壁画史上所讲的莫高窟112窟所绘伎乐天伴随着仙乐翩翩起舞，举足旋身，使出了“反弹琵琶”绝技时的霎那间动势。她一边想一边情不自禁地举起琵琶，转身抬膝。

　　尽管衣裙有些紧窄，但当夏然将琵琶举过头顶，腰胯向外扭出时，正好走出小屋的令狐秀与度生还是惊艳了一番，令狐秀低声叹道：“真乃妙人妙姿”。

　　他身边站着的度生顿时一颤，脸上的神情瞬间凝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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