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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缘起
漆宸听父亲说,自己出生那日,明明是五月,洛阳却连着下了七天的雪
天地皆为一片白茫。
在众人看来本是百年未曾见的美景,漆老爷却认为“雪”谐音同“血”,乃不祥之兆,便专程请了算命先生来,老者掐指一算,道小公子命中带煞,妖气缠身。那阵子府里上下惊慌不已,一日三次香火不断,还找了道士作法驱邪,好在终究无事,城里却禁了饲养兽类,漆老爷称此乃漆家唯一的继承人,无论如何要避免妖物近身。
然而未过多久终是有了变故
漆宸六岁那年随父母及部分府中奴仆北上游玩,却于一个雪夜,亲眼目睹母亲及家仆倒在血泊之中。依稀记得有个身形高挑的男人手持长剑站在母亲的尸体旁,一言不发,半晌过后被浮云遮掩的半轮残月显现,薄凉月光挥洒下来,漆宸才看见那人一袭白衣被血溅染出朵朵红花,他发现了身后因恐惧浑身发软瘫在地上动弹不得的自己,转过身来,背光看不清全貌,一双淡如泉水的紫眸却于黑暗中熠熠生辉,对上视线,周身忽的冰冷如窖,似处于光与影的缝隙,竟是半句求救的话也喊不出口。男子反手执剑缓缓挪步,以居高临下之态来到漆宸面前,发丝连带雪尘被风吹起,白衣飞扬,那紫眸蓦然一凛,挥旋的银剑猛地砍向自己……
“漆宸?喂,喂喂,你丫还活着吗?”耳边渐渐嘈杂起来,意识恢复些许,鼻尖充斥着淡淡的胭脂香味儿。漆宸迷迷糊糊睁眼,入目竟是一张尖嘴獠牙的怪脸,漆宸顿了三秒,条件反射惊呼出声照着那脸就是一拳,却被“它”笨拙的躲开了。“我让你去挑送橙子的礼物,你倒睡得舒坦,这腰缠万贯的也不怕给人绑了去。”定睛一看,面具下白皙脖颈挂着黑色丝绳串的暗纹玉佩,声音虽隔着面具怪里怪气但仍是有点耳熟的。“你脑袋被车轮碾了吗,怎么戴这玩意儿?”漆宸皱皱眉,凡是认识君珞的人都知道他银质面具从不离身,而且那面具只挡了左眼周围的皮肤,没什么实用。漆宸曾一度怀疑是君珞喝醉后磕树上在左眼周围留下了疤。
这么想着不紧不慢伸了个懒腰然后坐起身,看眼身边一包花花绿绿的东西“你不会要送这些给他吧?”“唉,甭提了,那家伙啥都不缺,我除了这些还能送啥?”君珞撇撇嘴把面具挪到脑侧,将包裹中的面霜、胭脂、香粉、口脂、眉黛、花露水、鹅黄、花胜、养发水等规规矩矩放进礼盒中包装好,倏然停下动作转头看漆宸,不大确定地问道
“这么多天过去了,今晚就是橙子生日……”
“嗯。”
“你准备礼物了吗?”
“……忘了。”
“……”
“怎么?”
“还不快去!”
“哦!”
照那家伙的性子,要是见不着礼物指不定把他俩从窗外扔出去。君珞抚平额角跳动的青筋,无奈看着漆宸悠闲远去的身影,长长地叹了口气。
夜,才刚刚开始。
薄凉月光笼罩整个街道,晚风徐徐,空气中弥漫着胭脂甜香和细微的泥土清香。未冬城的夜晚是一天之中最热闹的时刻,街道两旁通常有小吃贩子或卖艺的人,而很多事物都是富贵人家子弟未曾近距离接触过的:喷火、魔术、烟花、甚至糖人……而漆宸却是富贵子弟中的特例,特例中的奇葩。整个未冬城大街小巷的店都被他光顾过,生意无一不被他鼎鼎大名的漆公子照顾到感激连连。此时,漆宸已经恢复正常态——把妹模式全开,不急不缓扇动着御赐折扇,另手负于身后,墨色发丝简单梳理后披散少许到胸前,偶尔装作不经意往路边一瞄然后抿唇一笑,卖手帕的小姑娘立刻被勾了魂儿去,红着脸将手停在半空想要招呼那位帅公子却又害羞得很,等到终于下定决心摆出笑脸抬头时公子早已没了踪影。
那个梦的后续漆宸无论如何也记不起来,只知道后来自己完好无损被父亲带回府邸,继而连着发烧三天,直到父亲对外声称内人不幸感染疾病身亡、母亲下葬府中也没有人提及是谁从白衣男子手中救出了自己。自那之后多次询问未果,少年的漆宸变得桀骜不驯,过早的叛逆被周围的人看作“受了刺激并精神失常”无人管束的他凭借漆家势力网在城镇召集了各地的混混,成立自己的小帮派,同时不断寻找着有关当年事件的蛛丝马迹,君珞便是他发小之一。
今夜的烟火接连不断绽放于夜空,闻名江湖的红绫院花魁生辰,全城有名的富贵子弟都不惜千金租游船、搞庆典、场面恢宏,而这一切只为得美人一笑,甚至共度春宵。
漆宸止步,眯起暗色眸子望向湖中央被游船围满的灯火辉煌的楼阁,嘴角扬起笑意,早就听闻有位李公子在几个月前便开始建造了这倾莲楼,并在楼周围栽种成片莲花,偌大湖域唯这莲、这阁耸立中央,确实算得上一幅佳景,李氏讨好花魁同时给红绫院加大了宣传,红绫院主管这才答应在湖上为花魁举办生宴,唯一遗憾的是无论他们多么努力,都无法得知花魁的芳名。
世人皆称其为「倾城」
佳人一笑倾城,一舞倾国,却是很多人倾尽所有都无法触及的光芒万丈。
乘游船到达湖中央的阁楼前,在平常人眼中,昂贵船费确实使倾莲楼一样可望不可及。漆宸毫不在意地揽过一个迎宾女子,凑近耳畔笑道“过滤了闲杂人等,看来此处倒也不是毫无价值。” 低沉嗓音滑出喉咙,女子娇滴滴的连连应是,哪顾得上分辨褒贬,赶忙请了漆家公子入楼。鸨母听见门口躁动,放眼望去,一下便瞅见那锦衣华服的贵客,特意加长尾音发出尖锐的“哎呦”声,然后满面春光领着五六个女子便迎了上去“漆公子,几日不见如隔三秋啊!就知道您今儿个准来,特意留了小翠在楼上候着,这不,小翠整日念叨着她的‘漆公子’都快得相思病喽……哎,上好酒,姑娘们都陪漆公子玩儿着去!”“啊啊啊公子!”“公子你还记得人家吗?人家是小舞呀…”漆宸早就习以为常,笑着挨了鸨母好几下手帕接收了美女们无数个媚眼,几句甜言蜜语讨得欢心后左拥右抱着几个身材好的女子上了楼,被引到贵宾专属的「观月阁」前,果不其然听到里头传出女人特有的银铃般的笑声“君公子又输了哦”“喝酒喝酒!”“嗯,真讨厌——”漆宸走进去清嗓咳了几声:“没打扰姑娘们游戏吧?”君珞灌下一杯酒,抬头时肤色已泛起淡红,抬手招呼漆宸坐下:“你可真磨蹭啊,人都快坐满了才来,被阿妈好一番招待吧?”“她还是老样子,一牵动笑肌脸上褶子能夹死苍蝇。”漆宸笑答,端过酒杯扬颚一饮而尽,身旁女子也不闲着,一时间「观月阁」欢声笑语不断,气氛很快活跃起来,细嚼点心、划拳喝酒。
宾客全部就座,所有人闲谈的间隙眼神若有若无瞟向楼中央的展台——当花魁从那里出现时,要及时离座去占据视野最好的地方。不断有舞女上台表演助兴,议论连连,对「倾城」的技艺是好奇愈强,兴致愈浓。场内把酒言欢的声响交杂在一起,热闹非凡。君珞伸了个懒腰,简单活动了筋骨算是放松,抽出几把飞镖把玩着,不时抛向旁边稳稳钉入墙内,顺便咕哝几句“大胆庶民敢动朕的爱琴,吃我一镖”“漆…蠢”之类的话,渐渐转变为轻微呼噜声,很快淹没在女子们的畅谈中。漆宸失笑,“啪”地合起折扇去敲君珞脑袋:“喂,你现在就睡,要是一会儿花魁出来了……”
话音未落,全场的灯骤然熄灭,漆宸不由起身,眯眸环视着周围使双眼尽快适应,灯光全暗之后全场的喧闹声也很快平息下来。
众人皆惑,以为是出了差错,却见展台上的舞女有序的退下,似乎渐渐发觉了什么,这时不知谁发出惊呼“啊,是不是花魁要出现了?!”全场的目光不约而同齐齐盯向展台后方,可是空无一物。
冷月高照,光辉缓缓映射下来,照亮露天的厅堂,展台正前方包括李公子在内的的几桌贵客却被笼罩在阴影之下,仔细一看,阴影的轮廓竟是纤长的人形,视线随影而上,全场哗然。
一位女子站在屋檐之上,所立之处恰巧身后一轮满月作景,背着月光看不清女子全貌,只见她不急不缓伸展身形,连带宽松袖口滑落,纤细手臂露出半截,摆出一副起舞的姿态,月光清晰勾勒出舞者妙曼曲线,这时动作稍稍一顿,借助此刻的逆风向后一跃而起,衣袂飞扬,落地间已不见踪影。
同于此时,漆宸起身离席,无视女子们的拉扯和挽留单手撑住栏杆翻跨下楼。「观月阁」顾名思义是赏月最佳之地,自然也是视野最好的地方,方才屋顶上的舞者身份只一眼漆宸便心知肚明。脚尖轻点着地,略过众宾客径直走向紧闭的楼门,淡瞥仍处于状况外的众人,不忘好心留下一点提示:
“她的舞台,在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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