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年华染

　　初夏，阳光明媚。我推开窗便见歌悦坐在紫薇林中，微闭着双眼，嘴角轻勾，阳光透过紫薇花瓣照射到她的脸上微微的红。这般安详宁静的歌悦是我极少见的，至少是我及笄之后极少见的。似是察觉到了我的目光，她的眸颤了颤张开来，我急忙撇开眼装作看风景的样子。窗下传来两声底笑随后是歌悦独有的略微轻灵的声音“染夏，我们来这紫薇山多久了？”“三年了”虽是撇开了眼，可我眼角的余光却是忍不住看向歌悦，只见她抚了抚垂落胸前的发，随后似是想起什么抬头看向我，我连忙将眼角的余光也收敛起来“距离那件事已经三年了啊，染夏，如今……你可还想下山复仇？”歌悦的五官里我最喜的便是她如墨搬的眼，那眼似乎能将看向它之人的情绪韵散开来，例如我“染夏不报家仇死不瞑目”我以为她会像以前那搬对我说得逍遥处且逍遥，可她并没有，她只是笑了，笑的极轻，笑的极其空灵。“那……过些时日你便下山去吧”我点了点头，转过身时瞥见她淡绿色裙摆上的一粒朱砂，耀眼的红。
　　记得及笄那日宾客满堂，祝贺声络绎不绝，武林人士也聚集于此，只因当今武林盟主陌满楼喜得一子。我亦是兴奋，因多年未见的歌悦要来祝贺，于是起了早穿上娘亲为我准备的新衣来到大厅，一边笑脸逢迎，一边暗自等待。
　　午时，歌悦终是来了。她穿的一身洁白如雪的绢群站立在府邸前，迎面而来的风吹起的歌悦的裙摆亦吹乱了她的发。远远望去，似天仙下凡般虚幻飘渺，亦幻，亦真。我快步跑上前扑进她的怀里，鼻尖传来莲花似的清香，极为清淡。这香我是识得的，只因母亲身上也有，只不过更为浓烈些罢了。“歌悦，歌悦，你在信里不是说辰时来吗？为何今日到了午时才来？”虽有许多话想与她说，可出口变成了如此随性的一句。她摸了摸我的发遂将我放下，这才回了我的话“路上有事耽搁罢了”这是她的回答，简单却不明了。突然想起多年前身着百花曳地裙的娘亲在桃林中自语般的话“歌悦的心思藏的太深，竟连我也猜不透了”我摇了摇头，翻身上马。怎的，想起这来了…..虽想问歌悦因何事耽搁如此之久，随机想到我有什么理由如此问她，也就没理这事牵着她往大厅走去。
　　那时虽是立了春可天气却是极为寒冷。一阵冷风吹来我不禁打了个哆嗦，紧了紧牵着歌悦的那只手，走的步伐愈发的快了。
　　大厅里，爹爹正与远道而来的客人谈论出生的弟弟与我儿时的玩笑事，娘亲则站在爹爹身旁淡笑不语。歌悦放开我的手，几步上前拱手作揖。爹爹急忙托起她的手，脸上少有的惆怅“蜀山一别，再见竟是五年后的今日，如今，你过的可好？”歌悦微微一笑“这些年来，我无牵无挂，过的甚是逍遥”回答的虽是爹爹的话可歌悦却是看着娘亲说的。我看向娘亲，只见她撇开头，脸上依然没有先前的淡笑。我鲜少见这样的娘亲，这是第二次，第一次是在我打碎了不知是和人送与娘亲的玉佩时。少有的尴尬气氛缓缓在大厅韵散开来，我走上前，正准备说话缓解一下气氛时，大厅传来一阵骚动。只见迎面走来一位身着紫色锦袍，银色袖边，腰间佩戴着周身通白玉佩的男子。男子缓缓走到我的面前站定，我看着他，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一股子的冷俊，乌黑深邃的眼眸似是藏着千万种情绪，他的嘴角轻勾，霎那间透露出温润尔雅的笑容。他伸出手来五指向上摊开，在他手心里的是一个玉钗“这玉钗可是姑娘的”。我认识那玉钗，只因我有个一模一样的，只是不知在哪弄丢了“天下间的玉钗何其之多，我怎知你手中拿的便是我的？”他轻笑“洛阳城，玉峰楼外”我确是去过洛阳城，可哪里见过他？只记得在那救了一个被地痞流氓拉去当男宠的小男孩。莫不是…..“你就是那个男孩？”他将玉钗插进我的发中“正是在下”竟真的是他“当初走的匆忙不曾细看你的样子，没想到长得竟这般好看”他笑“姑娘说笑了”许是看不过我这轻浮的样子爹爹走了过来“还不曾请教这位小兄弟的名字”他微微侧头看向爹爹“在下姓许名墨”爹爹一瞬间睁大了眼“可是铸剑山庄的许公子？”许墨拉了拉有些褶皱的锦衣“正是”似是不愿多说他看向我“陌姑娘可愿与在下出去走走？”我正准备回答不愿时爹爹拉了拉我的衣袖“能与公子出游是小女子的福气”他哈哈一笑“请”我亦笑“请”。
　　出了府邸入眼的是大片大片的竹林，一望无际，无边无际。我曾问过爹爹为何要将府邸建立在这里，他说“远离尘世喧嚣岂不快哉？”那时的我不懂爹爹为何这样说，可我知道爹爹不愿快意武林，写意江湖。“陌姑娘的家坐落的很奇特呢”许墨打开折扇轻轻摇摆。我不知如此冷的天他为何还要扇风，我也不愿多问“小女子一家不愿参与江湖厮杀，便是选了这里，远离那些争斗。”他笑“其实在下也不愿参与其中，可惜，人在家江湖，身不由己。”我没有回答，因为我不知怎么回答。难道要我说这些便是命了，那些在皇城的人天生就拥有一些人一辈子都祈望不来的安宁与安定，这些我是万万说不出口的。他见我没回答微微一笑，说起了围绕府邸的景色。其实我心里是不安宁的，从踏出府邸的第一步便不安宁起来，似是有什么东西要从我生命里离去，但我现在还不能回去，因为爹爹在我手心写了酉。我看了看天，万里无云，想必才到申时。“请问陌姑娘这里可有什么怡人的景色？”许墨转过身看向我 “没有。”其实是有的，我不愿说出来，那是我留着等我找到伴我一生的人了，我便和他去那地方朝朝暮暮，一起到老。许墨没再说什么，他走到被竹林环绕的小湖边，对着我看了许久，转过身时叹了口气。阳光便是这样撒在他的身上，光亮的让我睁不开眼，我厌恶世上所有刺眼的东西……
　　火红的晚霞染了半边天，看来已经到了酉时，我回过头看着不知从何时开始深思的许墨“已到酉时，我们回去吧”他看向我，怔了许久才答“好”
　　四里开外的地方我隐隐闻到一股子的血腥味，不浓，飘飘散散的四处都是。仔细闻了闻，这气味好像是从我家飘散出来的。我快步跑上前推开门，迎面而来的腥味浓烈的引人作呕。这该是一场预谋已久的屠杀，前来祝贺的人无一幸免。他们的血溅的到处都是，木桩上，饭桌上，椅凳上，还有……歌悦的长剑上。我有些晕眩，抓住身旁那人的手，一步步走向大厅，只见歌悦的白色绢群被血染了半边，她手持长剑站在大厅中间，我看向歌悦，歌悦也看向我，我在等她说话，她说“人，不是我杀的”我点头，她的一旁躺着两人，衣着光鲜亮丽。我蹲下身，探了探他们的鼻息，没有热气，那便是……死了……终是忍不住哭了，我想，痛彻心扉也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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