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光阴

　　高考就像是盛夏里一场突如其来的倾盆大雨，紧锣密鼓的来了，波动着你周身的每一根神经，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离去，留给你无限的怅惘。
　　至今仍旧记得，我在某高中的二号教学楼的第二考场的第二排第二座。这位置，好到令我简直没法言表，只能说出个“二”来。
　　其实那两天，天气很好，虽然炎热，但是湛蓝的晴空看得叫人心旷神怡。
　　考场外相逢的你我他，免不了彼此加油打气，却只字不敢提考试试题之类的事情。
　　只说：考了，便忘了。
　　我已经努力将心态维持得平和，没有过分地参与大家的互动，甚至连去考场都不是集体乘车，而是自家接送。母亲还用散发着淡香的木梳给我梳头，说是能够放松精神，增强记忆。
　　奇怪诶，哪怕过去了两三年，当时的情景仍然能够清晰地浮现在眼前。写作文前犹豫不决的心情，看到数学题心擂如鼓却又一下子定下来的感觉，还有匆匆答完文综，隐隐的不妙预感。那些，就像是细细的丝儿，一点点渗进我的记忆深处。
　　印象最深的，还是最后走出考场的一刹那，铺天盖地的欢呼声：“终于可以尽情地玩了！”
　　那时候，背景音乐还是单曲循环着那首《最初的梦想》，我却不知道自己已将梦想丢弃在半路上。

　　伴随着高考一起结束的，还有我们先前积压了许久的过度紧张。就像蓦然间抽走了空气，突兀地出现一段中空地带。中间连个过渡也无。
　　这段时光，我们把它叫做“无所事事”的闲逛期。
　　没钱组团出游，梅城也没什么可玩的地方，我们只好三天两头地相邀上街轧马路。偶尔逛逛公园，游个湖就算很奢侈了。
　　我习惯了没事时写日志，回忆回忆曾经，用大把大把的文字，填补自己残缺的心。
　　某天突然注意到待审核的陌生人的评论，言语之间，自有一番得意：“如果不认得这个号，就想一想，想到了谁就是谁。”
　　真是自大啊，跟你的语气一模一样。
　　我却冷漠地答道：真不好意思，我还就谁都没想起来。
　　对方没再回应。我也就由原本的忐忑和满心猜测慢慢淡了心。
　　直到我悠哉悠哉地写了下一篇，又悄悄评论，道是从前告诉我夏天的味道的人，现在想要归来。
　　看到如此熟悉的字句，我竟不能自制，还是对着键盘洒下热泪。
　　是那种感觉，温暖的阳光味道。
　　让我移不开视线的那个少年，温柔和煦的阳光，好像要归来了。
　　这真是世间最美好的事情。
　　就像是一个美丽的梦，重新给予了我以希望。

　　你若归来，我便等待。

　　阿恬却不能理解，为何我跟东骋，都那么轻易便选择了宽恕与和好。
　　其实很简单，温暖的阳光，本就是这世间最不能抗拒的事物。

　　你用那般难过的语气告诉我，你同景染分手了。
　　说了那么多次分手，这次，竟成真了。
　　为了她，你几乎变成另一个人，却还是没法改写各自分离的结局。
　　我倒庆幸你并没因之毁掉自己。
　　而你也异常后悔，觉得那过去的一年，你真的变了很多，也做了不少错事。
　　某些人，即使到如今，你都没法好好面对。
　　大半年后，偶然看见景染有意无意地向你透露自己又有新男友的消息，你倒还算淡然，其实多半看穿了她的小心思。我不太懂，也不敢妄议。
　　哪，人总是多变的。
　　再深厚的感情，是否都躲不过时间的洗礼。

　　而我，归来，我还是你隔着一条天堑相望的妹妹。
　　不可能奢望更多了。
　　尤其是，我跟你相隔了超过两个小时的车程之后，每次相逢都显得弥足珍贵。
　　说什么每次，其实自从高中毕业，我统共就见了你一面，还是行色匆匆的。
　　今儿个，我特地跟你掐指头算了一笔，我们，不是好久不见，是一年多五个月没见了。
　　这么长的时间，我都快忘记你的眉眼你的笑容你的金色衬衫了。

　　究竟是有心还是无心。
　　我们注定被时光分隔，蜕变成全然陌生的模样。

　　那是在我刚刚去到大学的新学期，飘过第一场雪的冬天，我和室友一起去省城游玩，也惦记着看看你。
　　虽然仅仅半年未曾见面，却好像过去了千年万年，转瞬间，已是另一番衷肠。
　　我那么想要见你一面，看看你瘦了还是胖了，高了还是矮了，是否还穿着金色的外衣，是否还那样喜欢橘子，笑容还像不像从前那样温暖……想念你啊，被我视作阳光的男孩。
　　那座城市，即使我曾来过不止一次，可在车水马龙间，我们还是轻易就迷路了。迷惘地站在行色匆匆的人群中，看着水泥马路和小小的花坛。
　　到处都在施工，到处都是挖掘机的声音。
　　跟城市比起来，人如此渺小，眨眼间被吞噬进去，化作它的一部分血液，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
　　城市，还有时光，这些宏大的东西，都是如此不可抗拒，轻而易举地改变了我们每一个人。

　　我们走得晕头转向，才终于抵达你们的所在。
　　下了车，立在拐角处，我的心里说不出个什么滋味，又飞快地跳动着，期盼下一秒你就出现在眼前。
　　可当你真的，在远方向我慢慢走来，我却傻了一样，只顾着咧开嘴笑。
　　你那样笑微微的，嘴角上挑，一身蓝色的羽绒服和浅蓝的牛仔裤，瞧着比记忆中更加清瘦。
　　“哥，我来了。”只想这么告诉你。
　　转头才发觉，日子赶得挺巧，水芗和月生居然都在，正勾肩搭背地站在一旁看展板。而你的好兄弟、我重视的朋友东骋，却是出了省，三两年没再露过面。
　　我兴奋地冲过去打招呼，不慎之下一人给了一脚。
　　他们趑趄一下，转过脸来笑：“沥沥，好久不见。”
　　“十分想念。”
　　那是一场久违的欢聚，在我人生中，大概再也没有那样快乐无忧的聚会了。
　　嬉闹着，胡乱开着玩笑，即使无聊的围观，也同样是快活的。
　　可惜，你却因为部门面试，匆匆拜别众人，独自离开。

　　这一别，便是一年多不再相见。
　　照我看，同学聚会你也不去，即便是在省城也很少有碰面的机会，我们，大概真的会很多年很多年不再见面。
　　甚至今生今世，永不再见。
　　认真说起来，你算是憋着一口气，存心想要彻底消失，然后某年某月再次现于人前，让那些人，让景染、阿恬、东骋他们都看看，重新认识你。
　　“那我呢？”我又不合时宜地抛出了这样的问题，大概让你很尴尬。
　　你沉默了半晌，也没给个回答。或者答了，但我也忘记了吧。
　　潜意识里，总觉得我是无关紧要的。从来都不曾将影子真正投到你心上。
　　你好也罢，歹也罢，曾经的我都一样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

　　我害怕同你渐行渐远，总是通过各种渠道来了解你的近况。偷偷翻你空间的留言，看你的日志和说说，反反复复地在你的相册里寻找一点真实的，你的味道。
　　这样的我，也还是很傻。

　　去年暑假，你申请支教，去了地处偏远的山区。
　　缺水缺粮，道路不通畅，几乎处于与世隔绝的境地。每日自己做饭，勉强填饱肚子，瞧见学生挨饿还特地分出食物，夜里没地方睡觉就在学校办公室里搭着椅子凑合。孩子们总要走半天的山路才能到，散了学还一个个送回家。
　　想到性情不羁的你主动去经历这些，我很惊讶，时不时主动给你打电话。只想在那样寂寥的日子里，给你送去一些关心。哪怕是出双耳朵听你诉说也好。
　　唯有在那时，我觉得自己，并非离你那么遥远。还是能够稍稍理解你的。
　　你絮絮叨叨地说着那些琐事，说自己很快乐、异常充实，又一再告诫：“你一定受不了这种苦，说不定又哭得稀里哗啦的，还是别来的好。”
　　我嘴上不说，心里还是不服气：不止是你在变，我也在变。我绝不再是从前那朵脆弱的花，也很少再掉眼泪。
　　不过，这种先入为主的看法，也是没办法的事吧。

　　总觉得时光，大概会将你雕琢出坚毅的轮廓，但愿微笑时还有温暖的痕迹。
　　即便不再见你，现在、将来，你留在我脑海中的，只有暖的甜的记忆了。
　　总有一天，你会头也不回地走进别人的生活，同伊人举案齐眉、恩爱白头，过着幸福平和的生活。而我，我的名字我的模样，都会在你的记忆中淡到只有一个陌生的符号。甚至多年后，再看到时，你也没法立即想起，联系着这个符号的人，究竟是谁。
　　我们的命运轨迹，就这样一点一点，彻底错开，从此不再有交集。

　　别了，我最喜欢的哥哥，玖怛。

　　乌云压顶，积攒了多日的一场倾盆大雨，终于倾泻而下。宛如从天而降的瀑布，飞溅的雨点，洒落在女孩眉间，滑下，一行又一行潮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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