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丽丝]短篇合集

　　短刃刺中□□时有一瞬间的粘稠感，当然这只是一瞬，因为很快地，□□会被虚妄的零件取代，流出的鲜血变成机油，而后一切在阳光下缓缓蒸发，留下破碎的时钟。

　　蜥蜴舔了舔刀刃上的液体，神情漠然，其实他还挺喜欢这种味道的，甜腻，猩锈，流进喉咙时像是醇厚的烈酒，只是，这没有意义。

　　鲜血没有意义，死亡没有意义，他所做的事没有意义。

　　连喜欢都没有意义。

　　蜥蜴感到绝望，然而，连绝望也没有意义。

　　他离开时风衣的下摆被风吹了起来，阴影中像是骤然张开的翅膀，而这一切渐渐扭曲，最终在混乱中归于沉寂。

　　***

　　“你的过去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有着一双翠绿双瞳的少女这样问着，样子百无聊赖，像是不走心的随口一提。

　　蜥蜴的脑中随着问题闪过一些画面，他的眸光闪了闪，样子则十分沉稳。

　　Alice回头看了看他，露出疑问的神色。

　　“不是些有趣的故事。”金瞳的蜥蜴这样说，沉默了一会儿，面上浮现出温柔的笑意“那都是不用在意的事情。”

　　没错，不用在意，无需在意，因为全部都没有意义，没有意义，那就是他的过去。

　　Alice没听懂，但这很正常，这个世界中，即使是相对正常的人也会说出很难理解的话。不过只要习惯了，也没什么。Alice回忆着自己的过去，她看见了那个人，也看见了姐姐，他们肩并着肩在鲜花盛开的花园中散步，阳光很柔和，泛着浅淡的金色，那景象实在是太美了。

　　“是啊，不用在意。”Alice附和着说，又灿烂地笑起来，翠绿中浮现出细碎的暗影。

　　不远处冒出了撕心裂肺的咳嗽加上充满抱怨的大呼小叫，很显然，塔的主人又开始犯病了。作为问题儿童的辅佐官的两人默契对视，纷纷叹了口气。

　　短暂的休息时间就这样结束了。

　　***

　　“这刀好沉。”Alice用双手托着短刀，说。

　　蜥蜴含笑望着她的动作，看上去不知世事的少女托着阴冷的兵器，似乎连这用来杀人的东西都变得干净起来。

　　事实上天天被精心保养的刀总是干净得看上去会发光。

　　这只是一种气氛，一种…错觉。

　　没有意义，蜥蜴想，他的神情依然沉稳又温柔。

　　“送给你怎么样？”他问，突发奇想。

　　Alice怔住了，她歪过头，苦恼的样子，似乎很想要，又似乎觉得麻烦。

　　蜥蜴静静等待着她的回答，指间烟雾缭绕，尼古丁的特殊香气缓缓扩散着，自有悠闲步调。

　　最终，Alice说：“算了，给我我也用不好，不如留在你手里。”

　　“你觉得我能用好？”蜥蜴反问。

　　“当然。”Alice理所当然地回答道。

　　蜥蜴忍不住低声笑着，他接过短刃挽了个刀花，绚烂的刀光一闪即逝，用华丽将危险与残酷深藏，随后它归了鞘，连同它的主人一样变得安安静静的。

　　Alice盯着归了鞘的刀，目光中其实是带着不舍的。

　　蜥蜴假装没看见，亲昵地按了按她的头：“这样挺好。”

　　挺好，不用拿着刀，不用防备谁，不用攻击谁，不用杀死谁，这样挺好。而这把刀，他也会用得很好，像过往，像现在。

　　***

　　“你和Julius蛮像的。”躺在床上的Alice打着呵欠，睡裙松松垮垮，露出半个肩头。

　　蜥蜴帮他正了正衣服，动作很绅士很平和，语气却突然变得不耐：“怎么会。”

　　也许是太累了也太困了，Alice没注意到异常，揉着眼睛继续说：“你们都挺普通的，而且…反正就是感觉很像。”说到中途不知该怎么描述，她干脆耍起了赖，直接定论。

　　“他可比我狠多了。”蜥蜴嘀咕着，想到了一双冰冷的眼睛，整个人都不太舒服，同时本能的敌意浮现出来，伴随着的是熟悉的杀意。这些过去的残留物总是不怎么听话，他竭力让自己从阴冷的氛围中脱离，变成一幅安全可靠的样子。

　　“什么？”Alice真的要睡着了，她模模糊糊地应答。

　　“没什么。”蜥蜴说，声音低沉柔和“睡吧。”

　　作为杀手难免和充当着一半葬仪屋的时计屋打交道，要说蜥蜴在这个世界最讨厌的是谁，那肯定是时计屋没跑。不管是出于同类相斥还是身为时间的天然敌意，理由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讨厌时计屋的事实。

　　Alice不知道这个，也没必要知道这个，如果Alice想，他甚至能装出和时计屋友好相处的样子——对方估计也差不多。

　　能看穿彼此在想什么，偏偏立场又不平等，时计屋肯定也很讨厌他。

　　不过时计屋本来也没有不讨厌谁，那个男人傲慢又冷酷，也只有Alice能认为他温柔。

　　Alice认为谁都很温柔，因为谁都想在她的面前变得温柔。

　　蜥蜴在镜子中看见了自己看上去十分温柔的面孔，讽刺地扯了扯嘴角。

　　毫无意义的温柔。

　　***

　　如果问蜥蜴是否喜欢Alice，他会说喜欢。

　　可是要说爱的话，蜥蜴不知道。

　　喜欢很轻易，所有人都喜欢Alice，只不过恰巧Alice喜欢上了蜥蜴。

　　爱很特殊，彼此喜欢很特殊，那么彼此喜欢就是爱吗？

　　蜥蜴不知道，蜥蜴不想知道，因为这没有意义。蜥蜴不在乎未来，他认为现在很好，所以只要想到什么就去做什么就好。就像蜥蜴当初没有选择杀了那只弱小的梦魇，就像蜥蜴舍弃自由舍弃过去跑到这座塔里当起了普通人。

　　他喜欢Alice，Alice喜欢他，那么回应是正常的事情。爱能让两个人长久地生活在一起，但长久终究是长久的事，蜥蜴现在仍然喜欢Alice，像是他仍然喜欢着鲜血的味道。

　　喜欢没有意义，同理，爱也没有意义，长久更没有意义。

　　蜥蜴只有现在。

　　所以，他喜欢Alice，Alice只存在于现在，属于他的现在。

　　***

　　Alice喜欢上蜥蜴不是偶然，在她被迫离开Julius后总是感到不安，Julius真的是一个能给人带来安全感的人，他安静又沉默，有时显得不解风情，然而亲吻时偏偏温柔得过分，让人觉得甜蜜，从而留恋。

　　Alice喜欢Julius，但她知道Julius不像她喜欢他一样喜欢她，所以她从来没有说过自己的喜欢，只是装作小孩子一样去向那个男人索取晚安吻和早安吻，并偷偷地为此而窃喜。

　　她是钟塔的一个客人，就算占着一半主人的房间且睡在主人的床上，也无法改变她是一个客人的事实。所以搬家时，她被丢下了，毫无疑问。

　　蜥蜴和Julius有相似的地方，但比Julius要更解风情，Alice知道自己能够得到蜥蜴的回应，如果她喜欢上蜥蜴。所以她喜欢上了，只是偶尔仍会想到Julius的吻，吻在额头上，带着珍惜与安慰的，却不掺杂感情的，纯粹的吻。

　　Alice喜欢蜥蜴，最初是假的，现在…或许是真的。

　　因为蜥蜴和她自己很像，在恶劣的地方，微妙的相像。

　　蜥蜴很温柔，蜥蜴很残忍，但蜥蜴对她很好，她也努力对蜥蜴很好。

　　未来一定会变得更好，Alice想起Julius，想起了钟塔堪称静止的时光，她那时根本无法在意未来，而喜欢上蜥蜴后，她开始想象未来。

　　到底哪一边更好还真是无法比较。

　　只是现在，Alice想见的不是Julius，而是蜥蜴，她想见Grey。

　　***

　　“我说你们两个啊…”虚弱的梦魇痛苦地捂住眼睛“在我面前这样合适吗？”

　　散发着甜蜜气氛的两人相视而笑，完全不在意上司的苦恼。

　　梦魇抬起头看着两人，他看见了现在，看见了未来。

　　他们没有未来，然而现在很美好。

　　Grey喜欢Alice，Alice喜欢Grey。

　　***

　　不久后，Grey死了，Alice也死了。

　　梦魇停留在梦中，回忆着过去的事情，这是他看到的未来。

　　“真的没有意义。”他低声说，想到了最初见面时蜥蜴漠然到绝望的神色。

　　他无奈地笑了：“下次再见吧。”

　　在这个没有意义的世界中，没有意义的轮回中，下次再见吧。

　　***

　　“蜥蜴无法遗忘过去。”时计屋淡淡地说。

　　处刑人拎着破碎的时钟轻轻摇晃，面带笑意，目光冷漠。

　　“我知道。”他回答，哂笑“我都杀了他千百次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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