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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惠婉一个女儿家,许多话不便与大老爷高说,换成大老爷深爱的孙氏,则有立竿见影的效果。孙氏按女儿说的,把昨日的事细无巨例地讲给大老爷听,再把以往的一些委屈也不经意地慢慢灌述给他,不用多说二房的坏话,依大老爷的聪明也能明白其中的龌龊。过几日后孙氏再换套说辞叨念要是他能出仕谋个官职,改善大房被欺压的局面之类的话,孙氏枕边风轻轻吹了几日,大老爷的心思果然发生变化,虽仍是拒绝,言辞却不再若从前那般坚决。
按周惠婉的计划,这只是策动大老爷出仕的第一步,先让他心松动,之后再加些猛料,自己跟母亲演两场苦肉计,刺激之下,大老爷必然会主动改变主意。
大熙朝从没有女子入学堂的,周府虽有私塾,周惠婉也不能去。大老爷怜爱女儿的向学之心,便私下给其授课,两日一次,从其4岁起至今,从未中断过。这一日午后他照常在书房里等女儿来,周惠婉人是来了,却是带着伤来的,她右手的无名指尖被厚厚的绢布包着。
大老爷关切地问:“你这手是怎么了?”
周惠婉讪讪地将右手缩进袖子,“没什么,裁布料时不小心被剪子划到,过几天就好。”
大老爷对女儿的性子颇有了解,她越是说得淡然便越是严重,他深深地看向她:“把手伸过来我看看。”
周惠似还不愿意,可大老爷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惧于父威,她又不敢反抗,只得不安地把手伸过去,嘴里还犹自安慰他:“伤口看着深,其实没伤到筋骨,父亲不用太担心。”
大老爷睨了她一眼,没说话,拆绢包的动作却是小心得不能再小心。一层层白绢绕开,无名指尖上一道半寸长嫩肉外翻的的口子,虽然上面已经清洗干净敷过药,可也把大老爷看得心肝直颤。
“怎么这么不小心,看这伤口深得,怕再往下一点就是骨头了。要是真伤到骨头,你以后可都别想再写字。”大老爷嘴里责怪周惠婉粗心大意,心里却是知道女儿是为什么突然做起最不爱的女红,还不是老夫人突然让她孝敬几副抹额。至于老夫人为什么会让女红很差的婉儿做抹额,那自然是因为惠婉上次的‘寻讯滋事’。想到此,他突然觉得自己这个父亲好无能。
周惠婉咧了咧嘴,无声地笑了笑,并没解释,陪同来的青槐却“忍不住”开了口:“小姐一向细心,女红活又有奴婢从旁照看,若非有人捣乱,怎么会出这么大岔子。”
大老爷闻言眉头一皱,脱口问道:“难道婉儿这伤是别人弄的?”
周惠婉不悦地瞥了青槐一眼,不想让她说。青槐不惧,顶着她的目光淡定自若地回复大老爷:“上午小姐裁布时,二小姐突然闯进来去扑大小姐,大小姐一时惊吓,才被剪刀划了这么深的伤口。就这样,大小姐还一直忍着痛不让二小姐发现,陪她说了好一会后把人送走,才让奴婢上药包扎伤口。一块白缎帕子都染透了,轻轻一拧便能滴出血来,奴婢当时看得都差点没吓晕过去。”
真实的情况当然不是这样,周惠芸是没打招呼就进来吓周惠婉,可她人还没进门就被周惠婉发现了,自然不会被周惠芸吓到,这手上的伤不过是等周惠芸走了后,周惠婉自己狠心划的,把青槐也一起骗了,就是为了让心眼实的她能毫无破绽地帮自己演这出苦肉计。
果然,大老爷听到青槐的描述后脸色就变得很难看。但他一个大男人,又是长辈,心里再生气,也不好当女儿面说什么,他小心翼翼地将白绢重新包上周惠婉的手,“你手伤成这样暂时就不用过来上课,先回去好好休养,抹额也先放一下,我会跟你祖母说你手受伤的事。”女儿被二房这么欺负,他这做爹的再无用也要帮她讨回这公道。
周惠婉的苦肉计只能演给大老爷一人看,传到老夫人那可不就得穿帮,挨骂受罚不说,她后面的计划也跟着实行不了。待大老爷话意一落她便婉言拒绝道:“不用了父亲,祖母也没限定我何时把抹额做好,还是别让她知道的妥,免得……”她讪讪地咬住唇,没再言语,大老爷却是明白了她的意思——免得老夫人嫌她连这点女红都做不好,说不准还认为她是故意受伤好找借口不做抹额,反而更加厌恶她。
说来说去,还是怪自己没本事,不然……他无奈地叹了口气:“那好吧,我就不告诉老夫人,你自己仔细着伤口,小心别沾了水,不然伤口再腐烂这指头可就难保住。”
“父亲放心,女儿会小心的。”怕再说下去又生出别的枝叉,周惠婉曲膝向大老爷行了个礼便准备离开,“父亲若无其它事,女儿就先退下了?”
大老爷微点了点下颌:“嗯,你去吧。”
晚上大老爷把周惠婉手指受伤的事说与孙氏听,言语间彼多感叹。孙氏嘴上安慰大老爷,心里却被他描述女儿伤口的可怕勾得早飘去绘雅轩。当初计划时,周惠婉是向她说过要给大老爷下些猛药,可她怎么也料不到女儿会这么狠心自残身体——要说从前,周惠婉说被周惠芸吓得自己把手划伤她会信,如今女儿心思缜密,步步谨慎,哪可能因为点闺阁间的一点嬉戏就吓到,这么深的伤口,当然只有她自己才造得出来。
这不是逼到绝境,哪能有如此狠的绝心。孙氏心里疼惜女儿,又脱不开身马上去看她,只能心神不定地陪在丈夫身边,听他说,几好次都接错话。她这样子看在大老爷眼里,便认为妻子是被二房吓到了。想到上一个莫名流掉的孩子,他不禁担忧再这样下去,孙氏的这一胎又会保不住。左思右想寻办法,妻子前些日子提到的见议不禁松动起来。
要说当初答应孙氏不入仕,大老爷并不全是为了妻子,也是有自己的私心的。但凡书读多了的人,都会有清高的毛病。他向来瞧不起名利场上那些勾当,要不是碍于家族压力,根本连科举都不会参加。正好碰到孙氏这个机会,他便有借口正义凛然地拒绝入仕,一门心思地做学问。
这些年来,他不是不知道妻子女儿受的委屈,只是他好容易从那污泥里出来,又怎愿意为点“小事”又爬进去?装糊涂地过到如今,妻子又再有孕,可结果很可能再重蹈十年前的覆辙,更严重些,妻子这条命也会跟着一起去。这样的后果与入仕相比,倾刻间便有了高下,只是他心中还有那么一丝丝的不舍,希望还不用非迈出那一步。
第二天给老夫人请完安,孙氏就心急火燎地赶去看周惠婉。周惠婉怕吓到孙氏,还想撒娇卖乖哄骗过去,谁料今日孙氏是油盐不进,非揭了她伤口亲眼看。这一看,果然把孙氏吓得脸色煞白,跌坐到椅子上,“你这丫头可真狠得下心,这膝盖上的伤才刚养好,又弄出这么深的伤口,要是有个失误伤了筋骨,你这一辈子的幸福可就都毁了。”
一旁伺候的青槐嘴上不出声,面上却跟孙氏一个表情——小姐手上的伤要是尊医嘱用药早就好了,可偏偏小姐念着老夫人的指派,不顾手伤坚持亲自绣抹额,那药膏涂上去不到一会就混着绷开的伤口里的血水流掉,本来不算严重的伤口倒生生被拖成大问题。偏偏小姐还不让她告诉夫人,再这样下去,小姐这手可就真应了夫人的话,要残了不可。
折根手指与家破人亡自己枉死比,简直不值一提。周惠婉不以为然地笑笑,“女儿分寸掌握得好,没伤着筋骨。就是样子难看了些,不然又怎么刺激到父亲。怎么样,他昨夜有没说什么?”她兴致地问。
孙氏心疼又无奈地瞥了女儿一眼——女儿懂事本是好事,可太懂事了又让自己心痛。
她摇摇头,“没说什么,不过看他那样子,应该是快事成了。”只肖自己这边再添最后一把火。即然女儿都能下狠下划自己的肉,她这做母亲的当然得更高一筹才行。她心里暗暗思忖起该怎么做才能顺利促成父亲彻底改变心意。
周惠婉见孙氏蹩眉不语,便知母亲在想什么。她是死过两次的人,自己划一刀根本不算事,可孙氏就不能这么做了,而且孙氏如今怀着身孕,火候一没照握好,反会伤了自己。
她把几上的红枣茶端给孙氏:“母亲可是在想您接下来该如何做?”
“嗯。”孙氏接过茶,并没有直接喝,而是先放到了桌上,“我思量着……”
“母亲先听我说。”周惠婉打断孙氏的话,“我已经给母亲想好一个万全之策。”
万全之策?孙氏眼睛一亮,“说来听听。”
周惠婉把孙氏放到几上的茶又重新端回她手里,“母亲先喝口茶,再慢慢听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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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孙氏在自己卧房午睡里,差点被一条金黄蛇咬伤。虽然这蛇没毒,也很快被人打死了,可也足够把人吓得半死。孙氏经这一吓,肚子便痛起来,惊动得整个侯府都来探望。老夫人硬是把宫里的御医都请来给她问诊,确认没有大碍,才放下心。
现在是十月,按理蛇已准备进入冬眠期,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孙氏卧房?老夫人不傻,自然猜到是人为的。碍于那人有可能是自己疼爱的二房,她本想自行去处理,不料大儿子却突然发了狠,要亲自把罪魁祸首找出来。老夫人怕因此闹得两房不合,提先找二房套话,可二房抵死不肯承认这事是他们干的,还发毒咒让做这事的人一辈子孤老。老夫人一气之下,便撒手让大儿子去查,给二房一个教训。
周志高查来查去,果然就查到了二房身上,这蛇是孙氏身边二等丫头香阳带进来的,香阳跟马夫李贵暗下有私情。李贵因为偷带周家二位小姐去朱雀街的事被杖斃,香阳便对二房怀了恨心。她趁着中午值守的机会,偷偷把蛇放进孙氏卧室,想毒死孙氏,没料被人骗了,买来的是条无毒的蛇,也没能咬伤孙氏,还把自己给兜了出来,去陪李贵。
香阳虽是孙氏的丫头,却是为了二房下的仆人报仇,间接地说,也算二房干的。老夫人回想二儿子在自己面前发的毒誓,一下子便病倒。周志高在周惠婉精心安排的第二次刺激下,也终于决定……入仕,参加今天的殿试。老夫人听到这消息,被二儿子气出的病就好了一大半,剩下一半在孙氏及周惠婉的体贴照顾下也很快好起来。
二房因为莫名背黑锅,认为这事是老夫人早就知道大儿子要参加殿试,为了给大房出以往的怨气,故意栽赃到他们身上。二房心里里存了气,老夫人又不满他们不顾整个家族的未来一而再而三地陷害孙氏,两两相见总难得愉快,于是老夫人一场病,便给了大房机会改善老侯爷跟老夫人对他们的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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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大老爷要参加殿试的消息传出,老夫人病愈后天天招孙氏、周惠婉去怡园,府里的下人们也见风使舵地捧和起大房。虽然管家的仍是二房,抵不住那些心眼活络的,私下做些小动作讨好大房。大房的衣食住行便有了明显的提高,从前二房的有新玩意,大房总要晚一两个月才能有,如今,几乎是前后脚就能一样。这让自封侯府第一嫡女的周惠芸气愤不已,想找周惠婉霉头,又被母亲训呵不敢动手。为了一个月后的计划,还得强颜欢笑地跟周惠婉搞关系,每从绘雅轩回来一次,就要找个下人出气,一时间,弄得淑景轩的下人们个个如惊弓之鸟、人人自危。
相比二房的低调隐忍,大房也并没有表现得太过张扬,除了去怡园的次数多些,并没有什么改变。从老夫人收下周惠婉做的并不精致的抹额,说出一堆睁眼瞎的赞扬话,又转身将东西赏给陪房的郑嬷嬷时,她就深知大房现在的好景都是建立在母亲有孕、父亲即将参加殿试的基础上。都是未知的前途,并不稳固。太过张扬会招惹人注意,母亲的孩子就多一分危险,母亲若出事,父亲必然也无心再参加殿试,说不准从此一蹶不振。说不准又会像第一世那样,母亲跟孩子一起去了。第一世时,要不是她重病,父亲说不准就抛了她随了母亲去。要真如此,到时留下她孤身一人,老侯爷夫人丧子的怨愤都会倾泄到她身上,二房也会像从前两次一样,夺了她的……所以,她并没有因为一时的得意而忘乎所以,而是冷静地按着之前的计划,一步一步,往下走。
为了避免手上的伤势被周惠芸发现,周惠婉每次见她都是小心翼翼,尽量不做露出右手的事。加之周惠芸每次来也就是混个脸熟,呆不了多久就走,也就一直没发现周惠婉右手的伤。如此又过去了半个月,在两姐妹不同心思的期待下,薛府梅夫人40岁的寿诞请贴应时送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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