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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鬼
沈仲舒从来不觉得自己笨,可这回当许则将道符和风水罗盘递到自己手中的时候,他不得不承认,风水道术不是他所能够学会的东西。
“这些还是你拿着吧,”他被罗盘里的金针晃得脑袋直晕,连忙把手中的物事放下,指了指倚靠在角落中的木剑,“我用这个。”
他说着就握住剑柄,将木剑提在手里,学着别人的样子挥了几下,“怎么样,我的武功不差吧。”
谁知马车的轱辘不知被甚么东西给硌着了,沈仲舒下盘不稳,身子登时向前扑去,一个踉跄恰好摔在许则的怀里,一抬头,正撞上许则笑眯眯的双眼。
沈仲舒往后跳开,说:“罢了,这道术我是学不成啦。”
许则不禁问道:“捉鬼很威风,你不喜欢吗?”从前少爷总是哪里有鬼便去哪里,向来不多说半句废话,他这时才发觉,自己竟从未想过、问过他是否真心喜欢这门差事。
沈仲舒见他收敛笑容,愣愣地站在那里,还以为是在为自己捉不成鬼担心,当下宽慰他说:“除了道术,可还有甚么捉鬼的法子?”
许则从怀中取出一叠画好的符咒,说:“少爷手中那把是桃木剑,是你从前杀鬼的兵器,这符也是你画好的,只消往那鬼怪身上一贴,管教他跑不了。”
沈仲舒一把将黄符夺了过来,笑道:“你还藏着这样的好东西,怎么不早些给我。”
许则却说:“给你你会用么?”
这人有时很是细心,有时又会摆出这么个臭脸,沈仲舒不禁心想这江湖人士身上总会有这么一股子的傲气,就算做了几年下人,还是磨不去他的那些棱角。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说:“既然如此,我少不了要到黄大人那里拿些好处。”
许则铁着脸说:“修道之人不该执着于身外之物,否则会召来灾祸。”
沈仲舒心里老大不爽,面上却笑着,“你倒挺有原则,不过你是我的护卫,保护我的安全便好,其余的事莫要理会。”
他见许则不说话,悄悄地望了一眼,心想他也是为了自己着想,便说:“我知道了,只拿一点便是。”
沈仲舒越是这般听话,许则就越有将他占为己有的念头,他忽然抢步上前,抓住少爷的手往前一推,两个人一同坐到了车舆的棉质坐垫上头。
“你做甚么!”沈仲舒见许则喘着粗气,好像头野兽一般,吓得心里狂跳。
许则正要去强吻他的嘴唇,谁料马车忽然停下,他一个前倾,“哐当”一声把头给撞了,外头传来车夫老王的声音,“少爷,许护卫,咱们到啦。”
“我好像瞧见了不干净的东西。”许则随意搪塞了过去,他很是庆幸方才未有做出那等逾越之举,否则少爷他一定会厌恶自己。
沈仲舒还以为他说的真话,手忙脚乱之下去怀里掏那些道符,他一时着急,竟把道符散了一地,忙去一一拾起,口里问着:“这张行不行?这张呢?”
许则说:“走了。”
“甚么走了?”
“鬼走了。”许则指了指窗外,又说,“咱们下车吧。”
他冲沈仲舒用力地点了点头,“有我在。”
沈仲舒稍稍安心了些,跳下马车,便见尚书府里的下人尽皆等在了外头,当然也包括那位清远道长。
这回这般大的阵仗,若不将黄大人治好,怕是出不了这门了,不过正所谓“输人不输阵”,他将桃木剑反手握在身后,伸手取来风水罗盘,冲众人沉声说道:“此地阴气甚重,诸位千万小心。”
黄大人病成那般模样,哪个不知是鬼怪作祟,这回从鼎鼎大名的沈公子嘴里听见,愈发觉得害怕,纷纷搂成一团,躲在沈仲舒的身旁,生怕跟丢了他。
清远道长上前来请教:“沈公子,这古树咱们已依着你的意思砍去了,怎么黄大人又得病了呢?”
沈仲舒哪里会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不就是想说他无能么,不过这老道想来也是个半吊子,不然怎么还不快去除了鬼怪领功,他瞪了老道士一眼,慢悠悠地问:“你今天拉屎么?”
清远道长一愣,只得点了点头。
“昨天呢?”
“也拉了。”
沈仲舒笑了,仿照着老道士的口气说:“这屎已经照你的意思拉掉了,怎么你又要拉呢?”
清远道长见众人掩着嘴笑,登时急了,叫道:“那怎么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沈仲舒说,“古树上的鬼魂已被本天师作法驱逐,大家也都瞧见了,黄大人之前分明没事了嘛。”
众人连连称是。
许则心想少爷这是从哪里学来的粗鄙说辞,初时听来不堪入耳,细想之下确是很有道理,又听沈仲舒说:“这次黄大人病了,是因为有另一只鬼。”
沈仲舒别的没甚么本事,一张嘴却能说得天花乱坠,如今又得了个小天师的美名,说出话来越发能叫人相信,他那得意劲儿便更加足了。
果然,那些下人皆被他给唬住,不住地恳求沈公子再救老爷一把。
沈仲舒大手一摆,从怀中摸出道符,拿在手里晃了晃说:“这些是驱鬼辟邪的灵符,可保家宅平安,若是有需要的,我打个折扣,一两银子一张。”
许则闻言暗暗叫苦,这少爷的脑子如今是长屁股上去了,这般卖法,沈家的名声不知要丢到哪里。他急忙扯了扯沈仲舒的衣袖,却被他粗暴地推了开去。
这可是一年的工钱,下人们却纷纷掏出钱来,要去拿给沈仲舒换符。
沈仲舒刚做成了两三把生意,便见尚书府的管家怒气冲冲地挤进了人群里,冲着其余下人骂道:“一个个的不想活了,黄大人的病重要还是你们这些jian人的命重要!”
沈仲舒本非富家子弟,平日里也没少见这种狐假虎威的嘴脸,正要替下人们解围,却见那管家身子一歪,嘴里叫了声“啊呦”,好像极是吃疼。
原来是许则拿住了他的双手往后一折,沈仲舒暗暗好笑,许则的手劲他是见识过的,这管家年纪老迈,经了他这下,说不定三两天都干不成活。
“少说废话,黄大人的病我家少爷自有办法。”许则这暴脾气根本压不住火。
他一松手,管家踉踉跄跄地摔了出去,却是不敢造次,生怕得罪了沈家公子,怯生生地带着哭腔说道:“沈公子大仁大义,快瞧瞧咱们黄大人罢。”
沈仲舒初时还有几分惧怕,打算寻个机会开溜,可此刻一瞧见这年迈的管家声泪俱下的模样,心中登时极为不忍,上去将他扶起,点头应道:“好,带我去。”
对鬼怪心怀惧意原是人之常情,许则早看透了少爷的心思,本来还在想着该如何善后,却未料到他这么快便答允了,不由小声问道:“你不跑啦。”
沈仲舒说:“能逃到哪里去,有桃木剑和灵符,我且试上一试。”
许则发觉自己先前竟小看了他,他自嘲般的笑笑,少爷怎么可能是那等没有担待的人,忽然又转念一想,眼前的沈仲舒莫非才是少爷真正的样子?
他越来越觉得少爷的这场病来得正是时候,来得恰到好处。
“若是治好了没有两千两银子,我可决计赖着不走了。”沈仲舒好似已经把鬼拿住了般,笑嘻嘻地说着。
许则正拿他没有法子,忽听人群中发出阵阵的惨呼,像是冲进了甚么骇人的事物,立时让出了一条道儿来,胆小的婢女尽皆花容失色,就连护院的壮丁也吓得脸色惨白,如同被毒蛇咬了一口般,弓着身子跳出丈外。
慌乱之间,沈仲舒不知被谁猛地推了一把,整个身体向后跌去,“许则!”此时仍是深夜,他只觉身背后空荡荡的,好似要坠入无底深渊一般。
许则这时却已被人流挤去了一边,好在他武功不弱,也顾不得许多,踩着一人的肩头便纵身而起,倏然间向他伸出手去,哪知便在这触碰到沈仲舒的电光火石之间,沈仲舒身子一歪,竟稳稳地站住了,天色太暗,众人又乱成一团,着实瞧不清楚是谁出手相助。
“没事吧。”许则落下地来。
沈仲舒却往四周望了一圈,待将目光往下瞧时,才发觉脚后有一块棱角分明,用以点缀花园的石头,倘若方才当真跌坐下去,这屁股恐怕就开花了。现在一想,仍是心有余悸,脚底直发凉,颤着声回道:“还好有人从后头托了我一下,只是不知是谁,我理应谢谢他才是。”
许则说:“少爷乃修道之人,自有天君庇佑。”
沈仲舒不禁很是好奇,从前也听父亲说过类似的话,莫非道人真有大罗金仙保护不成,他正要再问,却又听见人群正中央传来受伤野兽一般的低吼,带着血腥和愤怒。
难不成是甚么怪物?
沈仲舒心中大凛,下意识地想要往后退去,却发觉周围的下人们比他跑得更快,只一会儿工夫,自己便已留在了中间,这才清清楚楚地瞧见那“怪物”的模样。
不过这“怪物”横看竖看都与人的长相没甚么区别,瞧他的脸不过四十多岁,却像是烤熟的虾一般佝偻着腰,披头散发,哈拉着的口水黏在了毛发上到处都是。身上虽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白衫,脚上的靴子却很是精致,像是刚从朝堂里走下来的。只不过如今一脚踩在花园的泥里,溅了一身的土。
他的眼珠子原本还四处乱转着,一瞧见沈仲舒,好似认得般死死地盯住,微微地抽动嘴角,呲着牙,立时换上一副恨不能将眼前人咬成碎片的凶狠模样。
“黄大人。”老管家向这怪人走近了几步,却被他反手一拳打中,登时摔了出去,一头撞在身旁的树干上,还未来得及喊疼,便被人七手八脚地抬远了去。
想不到黄大人病成这样竟还有如此大的力气,沈仲舒有些沉不住气了,往许则身上靠了靠,轻声问他:“真是被鬼上身了么?”他被那双带血的眸子看得背脊发凉。
许则点了点头,说:“你不会道术,这桃木剑发挥不出威力,我先想办法将他制住,你再用灵符对付他。”
两人一商定,许则便往后退去,借着月色绕过园子,悄无声息地来到黄大人的身后。
可还没等他出手,黄大人已如同饿狼一般,忽的伏身在地,双腿往后使劲儿一蹬,径直往沈仲舒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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