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重行行

　　我宿了三日的树桠才到白城。

　　白城挨着杞水，以白鱼鲜美名传大曜。白城原本不叫白城，唤作杞城。崇帝时，有位太守嗜白鱼如命，斗胆将白鱼用冰块封起，八百里加急送至帝都进贡给崇帝，崇帝为白鱼滋味所折服，大喜之下将那位太守连升数品，并将杞城改名白城。

　　我吃了三日山果子，一张脸惨绿惨绿。到白城后随意找了家饭肆一头扎了进去。

　　我吃到第四碗馄饨时，于歌开始有些急躁，在我腰间晃来晃去。

　　“你今日胃口怎这般好？”

　　我背对大堂。又坐在角落，于歌自一出城便偷懒化作玉佩挂在我腰间，因着于歌乃是我的灵宠，此刻说话的声音不过是玉佩碰撞发出的声响，是以也没因其旁人的注意。

　　“我现下撑得很。”

　　“可你分明吃了四碗混沌！”

　　“出来时我将妆匣里的银子拿了出来，你可曾带出来？”

　　于歌沉默。

　　“我一猜便知你忘了。”

　　“你带了？！”

　　“未曾…”

　　“那你还好胃口吃了四碗！”

　　“我吃第一碗时便想起这事来，想着天无绝人之路…路到山前自然直…拖延时间…便又叫了一碗…然后…”

　　“然后，你明知身无分文，仍是吃了四碗馄饨？”

　　我委屈地应声。

　　“噗！”

　　我狐疑地转头，邻近一张桌子，坐了两个容貌出色的男子。一人着素白衣袍，眉目风流，一双上挑的眼活脱脱要勾走人的魂魄。另一个着墨黑长衫，长得很是俊美，只可惜冷冷冰冰的模样，看了便令人生畏。

　　我缩了缩脖子。这两人好生奇怪，一黑一白，莫不是阎王殿下勾魂的黑白无常？又往外探了探，青天白日的，怎的就出来了？勾魂这事不是该在夜半三更夜黑风高无人时偷偷地干吗？

　　白无常似是听了什么好笑的是，讲一口茶水尽数喷在黑无常的衣衫上，笑得东倒西歪。

　　黑无常似笑非笑地扫了白无常一眼，白无常低声嘀咕了几句。

　　纵我耳力惊人也只隐约听见他道什么“小气…”、“舍不得欺负…”

　　黑白无常坐了约莫一盏茶便起身离开。

　　我同于歌在这一盏茶里斗智斗勇，终于决定先将她化成的玉佩抵给饭肆，待夜深时再化回人形偷偷地溜出来。

　　我大义凛然地将于歌拍在账房先生面前的账本上，还未等我将话说出口，账房先生便把一袋银子拍在玉佩上。

　　我心里暗自为于歌捏了一把汗。果不其然，银子砸在玉佩上发出脆响，于歌将一口银牙咬的嘎嘎响。

　　“方才二位爷已经替公子付好了，这银子托我转交给您。”

　　因着女子打扮出门多有不便，我便化作寻常少年，若说这副少年打扮还能迎来他人青睐，真真是见鬼。见鬼…莫不是……刚刚那两位黑白无常！

　　有人相赠银两我自然是欢喜的，拿了银子出了饭肆我便寻了个僻静的角落唤出于歌。

　　于歌一化回人形便龇牙咧嘴地捂着后腰两眼泪汪汪。

　　我将装银子的荷包打开，里面约莫有二三十两碎银，除此之外再无它物。

　　于歌撑着腰凑前瞧了瞧道：“怪哉怪哉！莫非你是阎王殿里的判官不成？”“不不不…也没有你这样的判官，该不是牛头马面吧？”“缺了你一个牛头阎王殿也不会乱……”“啊！该不是黑白无常的买命钱吧！”

　　我轻轻地抛了抛装银子的荷包，漫不经心地撇了眼于歌的后腰，于歌立马噤声，低眉顺眼无比乖巧。

　　于歌化作腰佩不过是贪了那一分轻便，此番一折腾，说什么也不肯再化作物什挂在我身上了，我乐得轻松，便也随她去。

　　渡了杞河后，我和于歌换了装束，一路西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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