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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忍冬
大家都叫我忍冬。
忍冬…忍冬…这样简单又拗口的两个字,喊起来实在是涩的慌,干到发涩。
拜其所赐,十三岁前我印象最深的一位男性,不是什么面如冠玉的公子哥儿,而是隔壁药铺满脸麻子的牛大夫。他总是半眯着眼,捋着那几根长短不齐花色不一的胡子,悠悠的搭着病人的手腕,拖长着声调对小厮喊道:“忍冬三钱。。。。。。”
要说这胡大夫肯定是个庸医!
这么些年,他的药方子听来听去都是那几味药,不过是剂量上稍作些变化。听得久了,我便有了阴影,每每有人喊我,无论男女老少,美丑与否,我总能在他们脸上瞧出一脸麻子来,想来实在是惊恐。
所谓人如其名,我们花满楼后院扫地的王大娘都到了知天命的年纪,还顶着水仙这娇滴滴的名号将水桶腰扭得风生水起;而我一个豆蔻少女,为什么却落得这么一个苦兮兮的中药名?
小姐妹们玩游戏,说闭上眼看到谁谁就是你将来的夫君。我觉得她们真傻,如果闭上眼还能看见我还做什么粗使丫头,到时我就去路边支个摊子装神棍骗骗钱,小日子肯定过得滋润无比。
但是,当我正闭着眼畅想无比美好的神棍生活,眼见就要啃到一只油腻腻的大鸡腿时,身旁的花楹很不合时宜的问了我句话:“忍冬,你看到谁了?”
牛大夫那一脸麻子立马在我眼前欢快的抖了抖,我吓得小心肝颤了三颤,赶紧睁了眼,将嘴角的哈喇子一手抹掉,少女情怀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是可忍孰不可忍!
一天,我终于在服侍娘梳妆的时候弱弱的提出了抗议。
“娘,为什么我的名字这么...拗口?”
彼时,娘正在画眉。她素白纤长的手指执着黛色的眉笔,徐徐描着她远山似的柳叶眉,动作慵懒华贵,怎么看都是一副赏心悦目的仕女图。可她一开口,这美好的场景便立马破裂了——
“死丫头还好意思问哦?你断奶三天就被你死鬼爹娘送过来了,偏生你还丫头的命小姐的身子,来了几天就生病。大冬天的,天天脸色绿的跟个青团子一样!我心里那个急呦!隔壁那个老骗子天天忍冬忍冬的叫唤,我一听挺适合你,就赏你了。”
娘这一番话可谓快!准!狠!若是寻常人家的小女孩听了,还不知道要怎样又哭又闹又上吊,而我在花满楼摸爬滚打了这么些年,早就练就了异于常人的心理素质与理解能力。
我不禁在内心击节赞赏。高!高!实在是高啊!娘这一番话,看似粗鲁,实则意蕴丰富:不仅生动的解释了我名字的由来,还顺带感慨了一下我悲惨的身世,鄙视了一下我狠心的爹娘,讽刺了一下隔壁坑爹的庸医,欲说还休的流露出对我深切的关心,最后还点明了对我美好的希冀。
我立马对自己怎么好意思问这么愚蠢的问题表示了深深的鄙视。
娘不愧是花满楼的当家人,果真是八面玲珑!我心中瞬间充满了对娘的崇拜之情,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
我堆出一脸狗腿的笑,“娘,你待忍冬真好。”
娘被我感动的小眼神吓得娇躯一颤,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我是心疼我那三两银钱,够我买好几头猪仔呢!”
“......”
娘,我懂的,你是刀子嘴豆腐心,你内心肯定深藏着对我的关切之情,只是羞于表达罢了!对!一定是这样!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可惜娘看不到我坚定的小眼神,以为是自己话说重了,害得我又犯傻了,便放下画笔,悠悠的叹了口气,露出一个妖娆无比的笑容,娇滴滴的说道:“我们青楼女子,迎来送往,谁会在意这个?名啊,字啊,都不是我们该计较的东西,也不是我们计较得起的。”
我懂事的点点头,做出一副深受教化的模样。
我知道娘是伤心了。因为,娘只有伤心的时候,才会这么风骚。。。。。。
她应付那些臭男人时,也是这般模样,可他们不懂,还夸娘这样是“风情万种”。但我觉得娘翘着兰花指指着我的鼻子连口气也不带喘骂上一盏茶的样子,才真真是“风情万种”。
她其实待我们很好。她不让我们喊她“妈妈”,而是唤她娘,待我们也真如亲女儿一般。她不仅养着我们,还接济我们的家人。托娘的福,在这个汉人尤难生存的大秦,我们姐妹活得还不错。
我想我是很爱娘的,所以不忍心看她伤心。
从那之后,我再没提过名字的事儿,只是对牛麻子这个扼杀我少女情怀的刽子手愈发痛恨起来。每次路过药铺,总要狠狠剜他一眼。久而久之,药铺里的那些小药童见了我,总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可惜很久之后我才知道,他们哪里是怕我,不过是怕花满楼罢了,可笑我当年还为此洋洋自得。
花楹是我最好的姐妹,为了替我泄愤,她用她的巧手帮我剪了一个牛麻子的纸人放在我俩床间,日日揍他一顿。我还觉得不泄气,又让她剪了王水仙样子的纸人,和牛麻子放在一起,擅自让他俩成了亲,一块揍!
花楹很困惑,“王水仙怎么惹你了?”
我嘿嘿一笑,“他俩这么般配,成人之美嘛!”
别误会,我没有什么月老情节,我只是嫉妒王水仙。
对,嫉妒!和我与那些这些在花满楼长大的姐妹不一样,这个四十多岁才被招进来打杂的老妈子拥有一样让我羡慕不已的东西——姓!
不管你是有个赵钱孙李这样平凡的姓,还是有个像牛麻子那样难听的姓,有了姓,人就有了归属感,有了根。娘说的不错,我名字取得再好听,也不过是个花的名字,却不是我的。
可当年我那狠心的爹娘拿了钱就喜滋滋的走人了,半句话也没给我留。那天我看改名无望,本想问一下娘的姓,心想:娘这么漂亮,姓肯定也好听,我跟着她姓定然不吃亏!未曾想惹娘伤了心,这茬也没提起,成了我一大憾事。
事后,我常想,如果我有个姓,即便是叫赵忍冬,王忍冬,甚至是牛忍冬,我断不会总有我是味药材的错觉。想着想着,我便开始怨起我那素未谋面的父母,缠着花楹又帮我剪了一对更丑的纸人。
花楹只当是谁又得罪了我,剪完后伸手就帮我去打。我却快她一步,把纸人抢了回来,揣到怀里。
“有病!”花楹嗔了我一眼,而后看似无比娇羞的拧了我一下,差点没痛得我叫出声来,这个怪力女!
花楹心气高,不愿安分做个粗使丫头,总暗地揣摩娘的言行举止,生气起来也带着三分娇嗔。我却不想,觉得这样当一辈子丫头也不错。
纸人贴着我的亵衣,有点凉凉的。我鼻子忽然有点酸,眼泪就不争气的落了下来。
爹,娘,你们为什么就不要我了呢?我明明什么都没做错。
花楹也愣了,“怎么了?”
我面无表情的抹了一把脸,“被你拧疼了,你下次用这招勾引赵公子少使点儿力!”
“啊?真的!难怪赵公子最近都不来招惹我了!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啊!忍冬!”
你看,我就是这么一个没出息的人。胸无大志、感情拖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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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本来是想写成正经的古文感觉的,但无奈自己水平有限 hold不住,就只能挑了比较轻松的风格来写了!这样写起来,自己的心情也大大的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