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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柯
“三哥,现在反悔还来得及。”谢之妍立在宫墙下,宫墙的另一面是她呆了十年的燕皇宫。她从在铸剑山庄掌权以后就生了营救司马润的心思,铸剑山庄到底是江湖门派,手伸不入皇宫,且她谢家女的身份着实不宜公开。想要偷溜进宫凭她一人本事实在有限,阿狢无疑是最佳人选。
可阿狢到底是燕皇的亲弟弟……
阿狢摆摆手,说:“我答应过的事情就不会后悔,更何况老六是我弟弟。”
燕皇宫,从母后将自己送去邙山那日起,就成了记忆的一部分。当时他是太子的孪生弟弟,跳脱的三殿下司马沣,可现在他是邙山的大弟子阿狢。
顺着记忆,谢之妍找到了那个狗洞的位置。过了许多年,旁边长了许多草,不仔细些还真找不见。谢之妍吐了口气,若是找不到狗洞,她还有另一套办法。
她身形纤瘦,钻进去毫不费力,可阿狢这么大个汉子……谢之妍让阿狢先进,如果卡住了,她还能在后头推一把助力一二。
入夜之后的燕皇宫很安静,只有在侍卫巡视的时候才有些踏步声,近日没有宴饮,所以也不是灯火通明。
二人对燕皇宫的地形都很熟悉,再加上司马沣的功夫不错,他们很快就避开巡视的禁卫去到了浣衣局。
谢之妍是浣衣局出身,对其中的一切了如指掌,很快找出了一套皇帝的常服与一套宫女的服饰。
“谢银蟾……这……”阿狢看着手中黑色常服上绣着的龙,有些犹豫。
“三哥,这才是不惊动任何人带走润哥哥的最好办法。”谢之妍早就想过,司马润常年被幽禁,不一定有功夫,将他悄悄地带出燕皇宫风险太大,不如好好利用阿狢的这张脸。
阿狢颇不是滋味地换上司马洵的衣服,透过镜子看着自己,就算是穿上一样的衣服,拥有一模一样脸的他们,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皇帝的常服比宫外的寻常服饰复杂,谢之妍帮着阿狢整理衣装,提点道:“到时候见了人,你不用说话,不用做任何表情,一切有我。”
司马洵夜里无非就是在紫宸殿批折子,心情好了去临幸个后妃,二人避开司马洵可能会走的路线,行至南柯殿。
“什么人!”守在南柯殿外的侍卫察觉有人,出声示警。
侍卫见来者没有一丝一毫的慌张,待他们走进,才看清是皇帝和一个掌灯的宫女。
“陛下!”侍卫忙见礼,他们常年守着南柯殿,得见皇帝的机会并不是很多。
只见皇帝身侧掌灯的宫女朝皇帝躬身行了个礼,径直上前,同侍卫说:“把门打开,陛下要进去。”
侍卫迟疑了一会儿,可面前这宫女表情凶煞得很,又瞥见皇帝万年不换的凝重表情,忙不迭地点头,把门给开了。
迈进南柯殿,谢之妍看着庭中乱七八糟的杂草,又听见嘈杂的虫鸣声,想司马润的日子过得还真是不太好,这南柯殿的凄清同冷宫有的一拼。
南柯殿是没什么宫人伺候的,偏殿亮着灯,谢之妍同阿狢大摇大摆地顺着灯光寻过去了,初春还有些凉,一个瘦削的青年披着衣服坐在案前看书。
听见有人的脚步声,那青年抬起头,朝着声音的方向望来。
像!太像了!谢之妍看着那青年的脸,和自己至少有八成的相似,一样的眉眼,一样的鼻梁……督察院的项院长曾无意中说过自己长得像先贵妃谢遗琅,此刻见了司马润这张脸……
阿狢皱着眉头,看着那两相凝望的相似的脸,心中暗叹道,自己与司马润还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呢,都没谢之妍与司马润这般地相似,光看长相,他们到更像是亲兄妹。许是自己长得像先帝,而他们姑表亲比较相似的缘故罢……
谢家平反,司马润便不再是连坐的罪人,而是和司马洵一样同样拥有先皇血统的皇子,司马洵好容易才肃清三公,此时怎么会让司马润重新回到大众视线呢……
相似的脸,相近的血缘……谢之妍痴痴地看着那个向她踱步而来的青年,他就是姑姑的儿子,和自己血脉相连的人,唯一的。
她本以为世上只剩下她一条谢氏血脉,却没想到姑姑的儿子还活着。司马沅已死,司马澜成为庶民,司马沣诈死离宫,那么司马润,他的存在是对燕皇最大的威胁。
“妹妹?”对面的人两手捏住了她的腮帮,用力地往外拉,“妹妹。”
那时谢之妍很小很小,谢遗琅带着皇六子回家省亲,司马润也是这般地捏住她的腮帮,叫她妹妹。小时候的谢之妍哪里见过这般的阵势,一下就被吓得哭了,那时的司马润长得很壮实了,将被捏地惊慌失措的谢之妍抱起来,举得高高的,说:“你叫妍儿?等你再大一点哥哥带你去宫里玩好不好?”
那时候的谢家圣眷正隆,过着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一般的日子,司马润年纪不大,却是何等的意气风发,而此刻,站在面前这个瘦削的人,两眼无波如古井深潭,就是她在世上唯一血脉相连的人么?
谢之妍想哭的,可现在不是时候,她握住司马润细瘦的手,将眼泪咽了回去,“哥,我带你走。”
还没待司马润反应过来,谢之妍掏出早就准备好的黑布袋子,套住了他的头,又走到他身后扣住他的肩胛骨,冲阿狢点点头,二人朝南柯殿外行去。
守门的侍卫看着谢之妍手下扣着的司马润,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大着胆子上去拦着了。
“九处做事,他人不配置喙!”谢之妍又转过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阿狢:“况且陛下也在此处,尔等想要越过陛下不成?”
“原来是督察院的大人!卑职冒犯了!”侍卫忙不迭地赔罪,自己的眼力介儿怎么这么差呢,面前这宫女的脸虽看不清,但她那一身凶煞的气势,是个人就该闻出味儿来呐……更何况还是跟着皇帝办差的……
谢之妍与阿狢携着司马润离开南柯殿,行至僻静处,又左拐右拐地寻去狗洞处,溜出了燕皇宫。
出了皇宫,谢之妍与阿狢忙把衣服换下来,阿狢把那层不舒服的皮给扒下,表情终于松下来:“奶奶的,憋死哥了。”
“你是老三。”司马润突然出声,语气笃定。
“就是哥没错儿”,阿狢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司马润一番,用力地朝他肩膀一拍:“臭小子,当初还号称是小六霸王呢,怎么现在瘦的跟只鸡似的……”
司马润仿佛没听见阿狢的感慨,只是摸着谢之妍的发顶,笑着说:“我家的妍儿受苦了……”,说完神色一凛:“你们冒天下之大不韪将助罪人逃脱,可想过应对之法?”
“罪人?谢家早已平反,何罪之有?”谢之妍没想到司马润说出这样的话来。
“就是因为平反了,才是罪人呐……”
“哥!”谢之妍拉住司马润的手:“我都安排好了,世上早就没有什么皇六子司马润,从今以后,你就是陈郡谢氏的家主谢复生!陈郡是谢家的根,你回到那里去,作为谢家人,好好地过日子……”
“妍儿”,司马润觉得有些不对:“你不同我一起回去么?”
谢之妍摇摇头:“哥,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所以谢家,只能靠你了……”
三人行至一僻静小巷,巷中听着一辆朴素的马车,马车的把式见了谢之妍和阿狢,忙上来行礼:“属下朱六,见过庄主,问三爷好。”
谢之妍点点头,表示应了,瞥了一眼马车,问朱六:“人可带出来了?”
朱六回答:“已将柳三公子接出来,并未惊动任何人。”
“做得好。”谢之妍赞许地说:“之后还要麻烦朱六叔,将柳三公子与谢公子送往陈郡。”
“当不起当不起”,朱六是个豪爽汉子,见谢之妍堂堂庄主竟然如此亲和,笑了起来:“小人还有些么傍身的功夫,定拼命护得柳爷与谢爷周全。”
谢之妍撩了帘子进去,和车中的人对视了一会儿,那人轻笑:“阿夏,许久不见了。”
柳卿礼……谢之妍见他较之三年前,苍白了许多,想到当日在明月清风楼楼拉住她的手说自己不甘的少年,又想到宫变那日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的人。强笑道:“与其被幽禁在柳家别庄,三公子可愿去陈郡一展拳脚?”
“有长进,还学会利诱了,怎么不再用美人儿计了呢?”柳卿礼的脸隐了一半在车内的昏暗光线中,越发看不清他的笑。
谢之妍有些尴尬:“三公子说笑了,哪有人会被坑两次的道理。”
“是么……”柳卿礼语中带着遗憾:“若是你再坑我一次,哪怕明知前头是火海,我也是愿意去闯的……”
“那三公子是应了?那今后你便是陈郡谢氏的大管事,家兄必不会亏待了公子。”柳卿礼的这句话实在是暧昧,谢之妍不知如何回答他,只得转移话题。
将司马润送上马车,又细细叮嘱了许多,才依依不舍地目送马车走了。到了陈郡,自会有铸剑山庄在当地的势力去帮助他。
尘埃落定。
谢之妍抚着心口,压抑住过快过重的心跳,她救下了哥哥,有将陈郡谢氏的担子卸给他的私心,这样她就能安心的回去陪着越小乙。越小乙一向不喜自己在铸剑山庄御下的雷霆手段,此刻谢之妍的牵挂就只剩一个越小乙了,待她卸下铸剑山庄的位置,就能够安心的归隐在呼朋小筑,不再去过问那些恩怨,不用去踹度算计,只用单纯地做仁武将军的妻子……
等她回到北疆,见越小乙的时候,天气已经回暖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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