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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醒时分
匆忙赶回京都,进了皇宫与皇帝回报完云州事物,听说淮安侯带着几个姬妾进宫给太后请安,太后心情大好,此刻正在莲花台宴饮——哼,皇上为了内忧外患焦头烂额,他姜御丞就乐的作壁上观么,还在宫中宴饮行乐?这大燕皇宫还不姓姜!
项婴站在远处,眼光在席中姬妾中逡巡,却未见那人身影,想来是没有来罢。可见方升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戏台不放,项婴顺着方升宴的目光望去,眼前只觉得有一道刺目的眩光:昔日谢家千般疼宠的大小姐,已经沦为一个任人取乐亵玩的姬妾,此时正在莲花台上唱戏,供台下的人消遣!
“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玉兔又早东升,那冰轮离海岛,乾坤分外明……”
谢之妍所唱的戏词越听越分明。这是《贵妃醉酒》么?说的是那杨玉环约唐明皇,可唐明皇却爽约去了梅妃处,杨妃心中愤懑,便在月下饮酒,放浪形骸……
“皓月当空,恰便似嫦娥离月宫。奴似嫦娥离月宫,好一似嫦娥下九重,清清冷落在广寒宫,啊~在广寒宫。玉石桥斜倚把栏杆靠,鸳鸯来戏水,金色鲤鱼在水面朝,啊~在水面朝。”
谢之妍穿着厚重的戏服,脸庞被浓重油彩勾勒过,看不清她原有的五官,但还是觉得面前这个杨贵妃华丽美艳非常。
明明是哀怨的唱词,怎么被她唱得孤寂清冷,没半点情浓醋意……
项婴以前也看过《贵妃醉酒》,那时他是嗤之以鼻的,不过是一个昏君扒灰的故事,爬上了公公床的女人在月下放浪形骸,简直是恬不知耻。他看过别人扮的杨玉环,他不太懂戏,却知成功的杨贵妃是要美中见醉的。
杨玉环这样的角色,不知道该分类到青衣还是花旦,比花旦平添了贵气,比青衣多了一份娇嗲。
杨玉环醉后自赏怀春,对着月亮独酌,现在的谢之妍,随着乐师奏的调子,毕了一段唱辞,便用嘴叼着酒杯,朝着道具月亮的方向,弓起腰身,夸张地饮下一杯酒,又跌跌撞撞地站起来,甩开水袖,拂开身边的高力士,见她酒意上头,步履不稳,脚下轻浮,倒真如仙子临世,足下踩着绵绵的云,从月宫下了凡间。若说别人是美中见醉,那谢之妍扮的杨玉环,就是真真的醉中见美。
谢之妍不是伶人出身,衔杯、卧鱼、醉步、扇舞等身段难度甚高,她演来虽有些青涩,却是难得的舒展自然,一举一动都有着属于她的风韵。
别说坐在席前的方升宴,就连远处偷看的项婴,也一时看得痴了。
谢之妍真像是离了月宫的嫦娥。她堂堂谢家大小姐,从沦为宫婢那时便算是堕入了泥淖的珠玉,后又被项婴顺手推舟进侯府,才是真真的入了地狱!
只是这面前万种风情的醉美人,真有些像吞了仙丹的嫦娥,仿佛下一秒就要离了这凡间俗世,向那清冷的广寒宫飞升而去。
“长空雁雁儿飞,雁儿飞哎呀雁儿呀,雁儿并飞腾闻奴的声音落花荫,这景色撩人欲醉不觉来到百花亭……”
她已经是姜御丞的女人了,若姜御丞谋反成功,那此刻在台上扮演杨贵妃的她,是否……项婴不愿想,也不敢想。大燕的江山他一定会守护到底,只是拉姜御丞下马的理由又多了一条。
谢之妍唱罢,又上跃来几个武生,比起贵妃醉酒,这一折是一出热闹的戏。
少顷,谢之妍卸下了戏装,安静地回到姜御丞的那群姬妾们中站好。项婴瞧她面上虽未施脂粉,却穿着胭脂色的衫子。他向来讨厌这种艳俗的色彩,看着姜御丞花花绿绿的姬妾们,似乎因为刚才那出惊艳的戏,嫉妒一般地孤立她,她也不恼,淡然自处,鹤立鸡群。
印象中谢之妍的服色总是素淡,入了侯府,便也换上姬妾们那种媚俗的彩色,若是旁人,肯定是艳俗不堪,可穿到她身上,却别有一股娇润的味道。依她的人才,哪怕是粗布荆钗,也难掩光华,想她曾经在浣衣局,那宫女的粗糙衣裳,竟也衬得她如带露芙蓉。
长眉连娟,微睇绵藐,色授魂与,心愉一侧。看到方升宴自谢之妍出来,目光便一直停在她身上未有离开,项婴心中有些不悦。
“十九,过来。”姜御丞冲谢之妍招招手,待她走近,便扯了她的袖子,用力一拽,将谢之妍揽在怀里,眼神却似乎瞟着方升宴:“刚才唱的不错,可想要什么赏?”
“奴不敢当。”谢之妍微微一笑,并不从姜御丞怀里挣开,也不贴上去,只是敛下眉目,低着头,恭顺地回答。
“那就赏你一杯酒罢。”姜御丞执起桌上那盏残酒,喂到谢之妍嘴边,“若有知音见采,不辞遍唱阳春。方少爷对你那出戏可是欣赏得很,不如你去敬他一杯?”
若是其他姬妾,早就千娇百媚地就着姜御丞的手将酒喝了,谢之妍只是恭敬地把杯子接下,一饮而尽,又向姜御丞行了个礼,朝方升宴走去。
“妍妹妹,你先别回去了……”方升宴有些不是滋味地喝下谢之妍敬下的酒,见她要起身离开,忙拉住她。
谢之妍余光扫到正在观察方升宴反应的姜御丞,便轻轻松开了方升宴拽住自己的手,小声在方升宴面前道:“侯爷还给了我任务……”
谢之妍自出了莲花台,便向妃子们的居处行去。未央殿虽豪华非常,但师贵妃才小产不久,脾气比以前更加乖戾,敢上前随身伺候的宫人不多。就算是这样,为了避人耳目,谢之妍还是很小心的寻到师横波,细细嘱咐了许多句,方才离开。
正事办完,路过柔仪殿,她站住了脚,想了一会儿,转身离去。
“怎么不进去看看你的好姐妹?”一个略嚣张的女声从谢之妍身后响起。
谢之妍转过身,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疏影姐姐好。”
“十九妹妹怎么不进去呢?莫非是为人家是宫妃,而你只是侯府的一个姬妾而感到自卑么?”疏影得意的地笑笑:“谢之妍,想不到你竟有这般本事,爬上了侯爷的床,还把方家少爷迷得神魂颠倒。诗书传家的谢氏女,竟然也不懂的好女不二夫的道理?啊,我倒是忘了,你在不懂事的时候,谢家就被已经满门抄斩……”
对上她恶毒的话语,谢之妍回报一笑,岔开了她的话题:“疏影姐姐跟过来是有什么事么?”
疏影似乎就等着这句问,高兴地把胸一挺:“太后同我说了,别看我现在是在她面前伺候,若是以后侯爷真……便不会委屈了我。”
“那便提前恭喜疏影姐姐了。”
“既然侯爷有意将你赏给方少爷,你便在侯爷面前安分点,少使那些狐媚手段!”疏影面色狠戾,转身又回复了之前的嚣张姿态:“呀,方才你前脚刚走,方少爷便出了莲花台寻你,不知道迷路到哪里去了?”
看着远去的疏影,谢之妍紧张的神经刚刚松懈下来,却为迎面而来的人失了方寸。
“项……项提司好。”谢之妍同他行了个礼,“若无事,奴告退了。”
项婴先前见她被疏影讥讽还能淡定处置,但听她自称一口一个奴,心中有些气闷,不知道该对她欣慰还是怜惜。
“谢之妍,你……可好?”
谢之妍走近几步:“师贵妃之事,想必大人已听宋大人汇报过,还请大人好好把关。”说完就同项婴擦身而过,做出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答道:“承蒙大人记挂,奴很好。奴还要回莲花台伺候,先行告退了。”
项婴还想说些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说什么,只觉得自他送谢之妍进侯府之后,二人的距离便拉开了好远。
谢之妍看到了正在乱转的方升宴,忙迎上前,“方少爷可是不记得回莲花台的路了么?”
“你这猪头!怎好在这宫里乱跑?”方升宴见了谢之妍,一把拉住她的手,见到不远处的项婴,看看身边表情忐忑的谢之妍,袖子一挡,将她掩在身后:“项提司从云州公干回来了?”
看着谢之妍在方升宴面前扮成小白兔,又与自己做陌路状,项婴虽然心里不舒服,但做戏就要做全套,当初送谢之妍入侯府不就是为了今天么?遂压下心中的不悦,故作蔑视地看了他们二人一眼。
“真是个猪头,怕的话以后见了项婴转身就走,干嘛同他行礼问好……你再等一等,等侯爷……到时候我就接你回方家……”
方升宴拉着谢之妍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越走越远。项婴听得不真切,但见他二人如此亲近的姿态,心里除了愠怒,还有些酸楚。
做了一个好长的梦……
等项婴醒来,已是第二天夜里,他睡了足足一天。醒来时还在为梦境里谢之妍与方升宴相携而去的背影懊恼,想起昨日半夜时分,谢之妍用迷药将他放倒,孤身逃了,而且已经跑了一天一夜,不知方向,再难追回。
现实的无奈与梦里的酸楚交织在一起,项婴的一腔怒火不知从何发去,只能用力锤了一下床板。
谢之妍,你……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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