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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和你在一起
清晨一个人坐在桌边吃饭、下班开车回家时听着音乐,睡前拿起古诗词来看……在做着这些时,他会出现在脑海里,以前在他的目光下,我做过这些事,现在他已不在,我想知道他在千里之外,此时在做些什么。此时真真切切地体会到:和他在一起,做最普通的小事,过最平凡的日子都会是幸福的。如果这不是爱,什么是爱?
我爱你,我这样地爱你,我强烈地体会到的那种感觉只能用“爱”来表示,可是我还是要离开你。在我为自己规划的生活中,你排在末位。我对你的爱即使改变了我对性和亲密关系的限定,即使在我的精神世界里建起一座纪念碑,也不可能在我的现实世界里改变你的位置,不会让我人生轨迹为你偏离常规。我坚定地选择最容易走的人生,把试图引我走上岔路的事物坚决地推开。我看到我在我们关系中表现出的自私和冷酷,而我还要说出软弱的不舍的话逼你去听,你该有多厌恶。
爱有多个层次,我要的是恰如其分的爱,不失身份的爱,顺风顺水的爱,而另一些爱,需要克服现实的困难,战胜人天性中软弱自私,需要勇气,强大的内心支撑,这样的爱我就放弃。
我这是爱吗?对于王艺宁,一个最初从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中认识爱情的人,我这是爱吗?如果爱就是这样,它有什么伟大之处?如果我的爱就是这样,不要也罢。爱从来都不只是一种感觉,它是能贯彻到行动的意志。
我想我得做一个决定,是时候了。总想着,总想着。
九月份,我又看到了曼珠沙华盛开在小区。给王艺宁打电话,他的电话提示已停机。
后来又打过两次,都是停机提示。
十月,我给杜立威打电话问到他。杜立威说他的手机前几个月丢了,现已换了号码。我拿到他的新号,却没勇气拨通那个号码。我猜测他不给我新号的原因,最不敢猜的是他要开始新的生活,要把过去完全抹去。如果他要把我清理出他的生活,我完全没有反对和阻止的理由。我很害怕。在这种恐惧中,我却把找他弄清楚的行动一拖再拖,我不能解释。
阴历年前,接到杜立威的电话,问有没有兴趣大家聚一聚。我想起去年我主动联系他们聚会,就在我家的餐厅,今年我竟完全没有想到此事。
由杜立威来联系参加聚会的同学,过几天得知王艺宁也来,我松一口气,不用纠结要不要过年期间去见他的问题了。聚会时见面虽然忙乱,好在易控制情绪,未必能谈什么,但真有话说还可以再约。
初四下午,我早早来到餐厅安排。五点多陆陆续续有人来,我留意着,近六点快开饭时,王艺宁才进来,立即有人招呼他坐下。我到他身后和他打招呼,他回头时笑容还在脸上,久违的笑容,虽然是对别人的。他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片刻,但与注视一般同学无异。我听他们在问他:
“还在原来那个什么什么公司?”
他说:“嗯。”
我问:“你还住在原来的家里吗?”
他说:“是的。”看我一眼,他又说:“这个月底就搬了。”
我一惊,问:“为什么?找了新住处?”
他说:“房东急需用钱,要卖那套房子。”
我忍不住失声说:“可惜。”他住了五年吧,在那套房子里。我问:“你找到新住处了吗?”
他说:“还没有。年前看了几处,没看到合适的。过完年去了继续找。”
旁边的一个人说:“现在房子不好租,你是准备一个人住还是与人合租?你们那儿房租多少了?”
他转过头回答。
我看着他说话,他们一问一答,租房的位置、市场的行情,他现在的生活我已不了解,我们隔了好远。
我问:“你不想搬吧?”说出后立刻想到是废话,于是接着问:“那……你可以买吗?”又没经过脑子就冒出来的话。他工作不到两年,现在房价那么贵!我怃然。
旁边又插进话来。
他对那人说:“总得十年后才能考虑买房吧。”
“要结婚时就由不得你了,人家要房,贷款也要买。”
他只微笑不语。
我怔忡着什么也说不出,他看我一眼,仿佛淡淡地回应我:“租的房子不可能住一辈子,总得有搬走的时候。”
未及再聊什么,杜立威宣布开席了,我被拉到里面一桌了。
与同桌的人喝了一圈后,大家开始站起来与临桌的人喝,我得以脱身。端了酒到王艺宁身边,远远看到他因不擅长喝酒,双颊已有红晕,但脸上的笑容扩大了。
我在他旁边的空位上一屁股坐下,对他说:“我们是不是最该喝一杯?”他转过脸来,笑容温暖,在这个熟悉的笑容里,我们之间的不愉快恍然都没有发生过似的,使我有勇气开口。
我说:“这半年来我联系不上你。”
他回答:“我手机丢了。”
我说:“知道你手机丢了。你新号码告诉了班长,没告诉我。”
他垂下眼睛看着桌面,不答。
我问:“为什么没告诉我?”
他想一想说:“不记得你的号码了。”
“再找个别的理由。”我冷笑道,“不记得我的号码?记东西是你的强项,你的记忆力还不如我了?”
他脸色变了变,直直地望着我片刻。低头说:“是的,我记得,就是发不出通知短信。”
我一动不动望着他,等着他再说下去。他说:“——不想再收到你的消息,不想知道你的事。”
“你就准备这么断了联系?”
他苦笑了一下:“断不了,这不是又见面了吗?”
“当然,只要我不想断就不能断。”
他望着远处,淡淡地说:“你这么在乎这种联系?”
这是何意?
一件红色的衣服挡在我面前,是朱明月,她将手放在我肩上,对王艺宁说:“来,我敬你一杯。”他站起来与她碰杯。我心里一阵烦躁,这个朱明月毕业不到一年,已判若两人,本来挺安静的一个女孩儿,这会儿变得像个忙碌的商业代表。我忍着她的手,想等她喝完了走开再继续跟王艺宁谈。但她喝完了不走开,又转向我。我还没应付完,随即又有一个人过来向王艺宁举杯,他离开桌椅,爽快地喝完杯中剩酒,马上又被那人顺手斟上,我也站起来,但他们一起走开,加入了另一群人。
我只好找这桌的人再喝,和几个人喝过,我看他们那群有人谈兴正欢,他只在一边听着,又过去把他从人堆里捞出来,拉到桌子一角,问:“你就那么想把我从你的生活里清除干净?”
他说:“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不讲理,始终是从你的角度来看事情。”
“说具体点儿?”
他推开我的手,“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这个。”准备走到旁边。
我又拉着他的胳膊,跟着他走了几步,“你现在就说清楚。”
罗尚文过来,也揪住他,含糊不清地说:“说清楚嘛,说清楚。看陈子灏都在求你了。”又对着我说,“他借了你的钱没还?还是抢了你暗恋的女同学?对我说,我来主持公道。”
这个人来疯,今天吃饭他都没消停过,现在喝了酒更收不住。我只好说:“他换了手机不通知我,你说这够不够意思?”
罗尚文立即说:“不够意思,太不够意思了。你还是不是我们班的人?换了号码,每一个人都要通知到。你第一个通知了谁?是不是谁谁谁(没来的班花)?”
另一个人过来,拍拍罗尚文的肩说:“别紧张,这儿没人跟你抢谁谁谁。”
趁他们在闹着,我把王艺宁拉到一边,继续问:“你现在是不是又有交往的人了?”
他面无表情说:“没有。”
我问:“你还喜欢我吗?”
他冷清清地扫我一眼:“作为将来会成为某个人男朋友、丈夫的人,你有资格问吗?”
我一愣,他走开了。
我后来被拉着喝酒,我很配合,很久后,我晕头晕脑地问:“王艺宁呢?”有人回答“喝你的,找他干什么?他走了。”我问:“怎么就走了?”“说要早点回去,还要赶明早的火车。”
我想站起来,又被拉坐下,于是我没有理由不继续喝下去。
不知几点钟,我半醉时,被他们送回家。
我躺在床上,拨他的电话,竟然拨通了,他竟然没有关机!但响了一直没有人接;我再打,他还是不接……
我开始发短信:
我只想知道,在你心里,还有我的位置吗?
过了很长时间,竟然收到了回信:
你执着于这有什么意义呢?大家都要往前走。
我回:
往前走时,回想到我,你就不难过吗?
又过了一段时间,他回:
难过的是将来的家里不会有你了。再见。
我立刻打过去,有千言万语要对他说,但他关机了。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挣扎着看了看床头的钟,九点了。
就平躺着想前一晚的情形,他清瘦的身形,沉静的面容,那成为他生命的底色的淡到不易觉察的忧伤……
我心痛到不能自已……
远处时时响起过年的鞭炮声,在清冷的空气中似乎传得更远。每一年都听到这相似的鞭炮声,当我是个小男孩儿的时候,在奶奶家那个寂静的山村;小学,初中,高中,平静的日子;五年前,和高建成去他舅舅家找他的那一天,也听到过这样的鞭炮声吧。那是新年还未消散的气息,岁月流逝的痕迹……这一刻我敞开了心灵,面对我生命中的时光,我看到在它们上面已刻下了他的名字。我不可能忘怀他,如果不能拥有他,我的生命会烙下这个晨光中的伤痛,终我一生不可抹去。我再一次确定:我爱他,我要他。
我拿起手机,给他发短信:我要和你在一起。
等待回信的时候,我静静地躺着,想到世间有这样一个人,他此刻正在北上的火车上,竟然能成为我的珍宝,这不奇妙吗?
他回短信:
那来吧,如果你一定要这样。我想通了,既然各自都不能丢开,就再纠缠下去吧。不管是共度一天还是一月,你随时来我都欢迎。
我跳下床穿衣下楼,幸而妈妈还未出门。我告诉妈妈:“我要到Z市去,在那儿找工作。”
妈妈看着我说:“今天怎么突然想到这事?”
我说:“这半年来一直在想。”
妈妈问:“真不想呆在这儿了?在这儿什么条件都是好的……”
我说:“不想一辈子呆在这个封闭的地方。”
妈妈沉吟片刻,说:“要是在这儿过得不开心,你真想去我也不拦你。好男儿志在四方,想去就去吧……”
我说:“对不起。”
妈妈说:“和我说对不起?我不早说了吗?你实在不想在这儿可以换地方。”
我看着妈妈,她早已恢复了正常的干练,穿着驼色羊绒大衣,头发一丝不乱,五十四岁了,在别人退休的年龄她还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坚强如她,一定能够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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