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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心
第四天下午放学,陈子灏在我们教室门外等着,见到我立刻伸手揽住我的肩,提议一起去吃了饭再回去,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我想绷着脸都绷不起来。一路他没话找话,言谈自若。桌边坐下,菜端上来,我想到三天前一起吃饭的尴尬,但陈子灏是什么人?他脸上笑成一朵花,拿出刻意讨好的样子,把我几天的委曲和不满化解于无形,不用一句道歉,就已把我搞定。
我承认吃完饭我又满心欢喜地乖乖由他安排了,我们又到超市采购了几天的食品,选了两本书,才满载而归。
回到家,按惯例我到厨房烧水,到阳台收衣服,他钻进浴室去洗漱。等我收拾完洗漱好正要进我卧室,他从沙发上蹦起来,几步蹿到门边,一言不发,用身体挡住我的路。我向右转,想从他左侧过,他向左移了移,我想从他右侧过,他又向右移了移。
我看着他,他说:“到我那边去睡。”
我想起两天前他的话,硬下心板着脸说:“别腻歪。”
他说:“你不过去我睡不着。”
我说:“这我管不着。”
他说:“都是你惹的。冷冰冰的脸我不习惯。”
他总会倒打一耙。我拨开他要进去。
他拉住我,嬉皮笑脸地说:“我自荐枕席还不行?”
我说:“我看你还没想好。”
他把身体贴上来:“想不好。没办法想。边同床共枕边想才行。”
他拉着我一起挤进门,殷情地掀开被子,把我推坐在床上。他求饶也做得天真自然,全然没有自尊心似的。我真服了他。原来他还有这一面。
他爬上床,抱着我,我被动地让他抱着,他感觉出我的被动,更紧地抱住我,似乎要用他的热情感染我,我只好也搂住他。他翻身压着我,吻我,我还是一点儿都进入不了状态。
他吻了一会儿,放开我,低声说:“对不起,让你难过了。”
他这一说我的眼眶就湿润了。他吻我的眼睛。突然放开我,俯视着我,问:“我们谈谈?”
我说:“是要谈一谈。”
我们坐起来,靠在床头。
他说:“你先。你问,我保证不隐瞒。”
我问:“为什么决定要和我有这种关系?”
他天真无辜地说:“不是我决定的。我们本来就是这种关系。”
我说:“谁说的?本来是什么意思?”
他委曲地说:“你和我同居,不是几个月前的事吗?”
我要被气笑了:“这是同居?好,同居,那寝室里四个人还同居呢。”
他说:“但我们两个人就是同居,不是室友。你知道的。”
我一直看到他清澈的眼睛深处,心里悚然一惊:他早已确认我对他的感情,早在“同居”时就知道,或者更早。
又体会到了初见他时的心惊,那种不言自明心意相通。我全身发紧。立刻有几个问题冒出。
我整理思绪,重新问:“好吧。明确地说,为什么决定和我有这种关系,□□关系?”
他说:“这不是迟早的事吗?”
我真无言以对,“你怎么肯定这是迟早的事?”
他不回答,那样看着我,似乎是不要回答这种弱智的问题。
我烦躁,问:“既然你这样认为,那为什么是你主动?”
他问:“那我等你主动要等到什么时候?”
我对他真是无语,说:“也许你耐心等着,就没有开始。”
他说:“你遇事就是退缩,不敢担当。是的,我不主动可能就没有你说的开始。一直搞暧昧,不难受吗?不就是个同性恋吗?有那么可怕吗?明明已经陷入了,身体不参与就能撇清?”
听听他说的什么话,看看他那清白无辜的样子,我就一肚子火。我冷冷说:“我想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他见我神情不对,又嬉皮笑脸道:“什么呀。你不还是和我同居了吗?每天围着我转来转去,看你想吃又不敢吃的样子,不好玩吗?”
我简直要疯了,说来说去还是他在帮我了?
我干脆一把扯过被子蒙住头,说:“我和你没办法讲清楚。”
他说:“你害羞了吧。”伸出魔爪在被子里摸我。
我又一把掀开被子说:“放屁!”打开他的手,我问:“那你前几天事后为什么又一副后悔的样子?”
他问:“后悔的样子吗?没后悔……就是有点儿说不出来的感觉……”
我问:“怎么说不出来呢?做了之后感觉不对了?失落了?失望了?自责了?”
他说:“就是没有先前的兴致了,不知怎么的。现在那种感觉又不见了,这不就行了?”
我说:“但是为什么会?”
他说:“有必要搞那么清楚吗?搞得清楚吗?就算一时不爽了,又怎么样呢?”
我说:“那你一样一样地说,你为什么失落?为什么失望?为什么自责?”
他说:“这个,还没有想清楚嘛。”
我说:“那现在想。”
他故意歪头想了想,说:“可能是因为你的床上功夫不够好,没有让我满足吧。”
我一脚踹在他腿上,再踹,他捉住我的脚,说:“不要老指责我,是你先引诱我的。你为什么在毯子里摸我的脚?”
我说:“胡说。什么时候摸你的脚了?”
他说:“前一天晚上,在沙发上,你的脚在毯子里摸了……”
前一天晚上?我想起来了,他通常洗了脚不想再穿袜子,躺在沙发上又冷,就用毯子盖住腿和脚。后来我也洗了脚,把脚也伸进毯子捂着,坐那儿和他聊了几句。我是碰了他的脚,但那叫摸?
他振振有词:“不是只有手才能摸的,脚也能……你弄得我心痒难忍,又跑了,害得我晚上做了春梦:你的脚沿着我的腿一路上来……”
他捉着我的脚,按在他的腿上滑上去,停在一个位置。“就这样……”
我使劲挣脱他的手,不是这们的。这谈活越来越让人不舒服,是他说要认真谈一谈的,可现在什么也没谈出来他似乎认为已经够了,我可不想让这场严肃的谈话结束在他的情欲里。
我的脸色终于让他丢掉了嬉笑。他迁就地正正脸色坐好,把被子拉上来一直到下巴。
我说:“即使我先对你有意,即使我对你的感情更多,你也不能因为这不尊重我的感受。”
他说:“没有不尊重你的感受……我自责是因为我想应该按照你的节奏来,我不应该一时冲动打乱了你的节奏。”
我说:“我并没有因为这而受损,相反,也许正像你刚才说的,反而受益了,那你怎么会因为考虑到我不爽呢?除非,你是受损了。”
他说:“我没有……可能……”他抓着他的头发,苦苦思索又找不到答案的样子。我都痛苦起来,我想:让他承认一些也许他不愿承认的真相是困难的,我也不会喜欢看到,何必呢?但有什么办法,如果它存在我有什么理由掩盖它,即使它会斩断这情缘。
我问:“你是怎么看我的?不必隐瞒,我都能接受。”
他吃惊地看我:“我对你有什么看法?那我为什么会和你走得这么近?”
他说:“我认为吧,世界上的书、电影、知识、人这些东西分为三类,好的,一般般的,差的,好的你就一定要结识,一般般的可结识可不接识,坏的就一定要躲开。这世界上一定要结识的,要走进他的生活,也要让他走进你的生活的人,我认为应该很少,你就是我遇到的第一个让我产生了这种愿望的人。你说我是怎么看待你的?”
他的话像我正渴望的甘露,我的心贪婪地把它们吮吸进去。我一言不发,忍着。
陈子灏望着我,敏锐地感觉到了我需要的原来是这些,他说:“你就像我渴望融为一体的一部分,所以我觉得和你肌肤相亲十分自然,没有什么障碍……”
他揽过我的头,靠在他肩上,缓缓地说:“你的爱太压抑了,压抑得要让我心疼……”
最后他说:“我保证以后绝不会再这么莫名其妙,让你委曲……你不开心了我也难受。”
早晨醒来,陈子灏还在熟睡,在我头边,他的脸贴着枕头,脸庞皮肤细嫩,鼻尖线条清晰,柔顺的头发覆在额头,睫毛长长地合上,睡得像婴儿一样放松满足。我想这个身体是二十年来在这个世界上被珍爱的,这个身体里有一个灵魂,这是他。他是别人的儿子,是他自己的珍宝,他现在向我不设防地敞开,叫我怎么珍惜才能够不辜负呢?
我久久凝视着他的脸,可能我满怀爱意的目光也有能量吧,他竟然在我的凝视下醒了。我想移开目光,他微笑着,伸手捧住我的脸拉近,轻轻地在我唇上一吻,说:“早上好。”
这是一个新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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