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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一下1
过完正月十五才开学,临近开学几天的火车票不好买,售票厅从早到晚排满了人,陈子灏家里托熟人买火车票时,也顺便给我买了张卧铺票。我们要乘的是夜车,车上睡一觉第二天中午到,就约定九点半在火车站碰面。
车站接过票时我把钱给他,他不肯要。他爸爸在一边笑眯眯的不作为,好像他坚拒票款是理所当然的。他要求我和他儿子在一起互相关照,团结友爱。这次在车站见到了陈子灏的妈妈,五官与陈子灏有几分相似,但却让我不愿亲近。她身材微丰,气质不俗,头发染过,皮肤保养很好。一会儿接了几个电话,日理万机的样子。
陈子灏和我在乱哄哄的候车室安顿好行李,他看还有大半个小时才上车,就催他爸妈离开,我猜是不想被看作一个出门离不开父母的乖宝宝。这两人似乎还是想送儿子进站上车,但架不住陈子灏再三要求,终于走了。之后陈子灏马上轻松起来,往长椅上一坐,伸长双腿,如在无人之境,周围的人都不能影响他惬意自在的状态。
候车和上车后我们一直在聊天。
我们谈到寒假遇到的同学,陈子灏还说接到过朱明月拜年的电话,她休学大半年,现在又在上高三。
陈子灏问我是否将来想考研,我说没想过,我想早点出来工作。问他打算,说是可能会出国,家里不放心他高中毕业就出去,才上了大学准备缓几年。建筑还是在国外学好。我怅然。
陈子灏说大一上主要任务是适应大学生活,大一下主要任务是找个人开始谈恋爱。
我对他说下学期准备找点儿事做,做家教或者干别的都行。陈子灏问我是否没钱上学了。我说还能上完大学。他就说上大学干这些没意思。我心想得找些吸引我注意力的事干,别总想着他要谈恋爱。
陈子灏要求我买部手机方便联络。寝室只有我没手机,我也有意买,说等赚了钱就买,他说好吧好吧赚了钱就买。
陈子灏说:“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找我。”
我就故意说:“寒假前我想找你买张火车票,你倒先走了。”
他说:“寒假前那阵儿想和你疏远来着。”
我感觉出来了,想不到的是人家还能说出来。我看着他等他说原因。
他说:“就是不能很好沟通——不能很好沟通的两人最好还是互不打扰。”
我心想:如果是这原因,难道现在就能了?才怪。
他又说:“现在我要尽力,做好我们之间的沟通。”
为什么要尽力呢?
他说:“我不要再看到你时难过。在你舅舅家看到你,你从桌子边站起来时。”
我回想一下那时情形,我没有什么异常,就说:“在舅舅家时我没有难过……你难过还是我难过?”
他认真地说:“我难过。”
噢,是他难过,是不想让他自己难过。但我看起来有那么可怜吗?我说:“谢了。你真有同情心。”但是他这样说不怕伤我自尊心吗?我说:“我不想要你们同情,不希望你们看到我在做什么时难过……你能了解吗?”
他无奈地望着我,说:“但是就是要难过,不是我自己要它,它突然就来了,不能控制地……”
我心有所动,心想:突然对我心疼起来?还只对我?他说这样的话是什么意思?这是在对我表明他对我的事不能自制地动情吗?
听他在说“看了别的情形,触动就没有那样大……也不知道怎么了……”
但这一句就不对味了。我看他平静无波的脸,也无奈地望着他。后来我揶揄他:“我有那么可怜吗?”
他想一想说:“也不全是你表现出来怎么样,因为我也没有认为你比我低,比我弱。是每个人感情上都有一个软肋……”他认真地思索着。重点既不在让我知道,也不在看我的反应,是在分析自己。
我怎么就没有想象过这样的人呢?我说:“对自己进行一下心理分析吧。”
他说:“每个人都应该进行心理分析,在人际交往中,每个人的心理都是不一样的,人们总是笼统地把它们纳入俗套……”
对,他说的句句属实。
好了,我败了。他并没有我希望的向我表示什么。
开学后我先到学生会去问了问,那儿有个家教中心,但没几个雇主,形同虚设。据说现在小学初中小孩们大多参加培训学校或代课老师办的辅导班,高中小孩们时间全都被老师占用了,就算有少数想单独辅导的,也是找有经验的老师了。我在表上登记下名字,没抱什么希望。于是像别人一样,到学校南门口去等,旁边放个牌子,和街边等活的民工差不多。等了两天,无人问津。有天周老师路过,停下和我聊了两句。
过几天周老师说可以给我找点儿事干——他和一个同学合开了个软件公司,可以在那儿打打杂。星期六我就过去,公司有二十多人,副总办公室主任司机都有,我只帮忙整理资料。有一个大三的学长在那儿干了一年了,我于是有事向他请教。
我以前没摸过电脑,上了大学才算正式接触。在电脑普及的现在真是异类。因为舅舅为防止儿子迷上游戏,硬是不买,夫妻俩每天只抱着电视看。其实看电视令人弱智,危害不比电脑小。寝室上学期有两台电脑,现在三台了,主要用来玩游戏、看视频和上□□。到宏瑞公司后,晚上他们上自习后,我在他们电脑上苦练打字,学文档处理,好些自身短板都得补起来。想到公司有些事可带回来做,又觉得需要一台电脑。
有个晚上陈子灏约我到家园餐厅吃饭,抱怨周末见不到我人影。我再次向他解释到宏瑞公司的事,其实前一个星期他打电话没约到我时我已向他解释过了。这次他还是像个小孩子似的不肯去理解,只是抱怨。
我说:“没事找你的狐朋狗友吃喝玩乐去。”
他说:“李维刚天天和他女朋友泡在一起。另两个这几天在谋划追女朋友呢……天天寝室都听他们在谈这个,见到个美女口水都流出来了,一个个像是□□似的……”
我笑道:“也正常。你平时没事去自习室学习去,将来可以考研。周末去图书馆。吴思杰就这样,你可以找他一起。”
他叹气说:“听他们天天议论很烦呐。”
我说:“不然你和我们寝室小张子商量商量换个寝室,我们寝室三个立志向学,小张子想讨论美女没人接茬,把他弄到你们寝室他也高兴。”
他立刻高兴道:“也行啊。”但我们也知道就说说而已。
继续吃饭,过了一会儿,他懒懒地说:“是因为要到情人节了。”
我埋头应道:“噢。”
他又不出声了,过一会儿问:“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儿?”
我说:“我什么样的都不喜欢。”
他说:“不要这样嘛,说说无妨。”
我说:“真的,没想过会喜欢什么样的。”
他又无言一阵儿。我觉得我得搭理他,尽到朋友的责任。寒假后的火车上他开玩笑说恋爱是这学期的任务,那时我没接腔,现在看来他真的想找人聊聊了。其实大学过了半年没听到陈子灏有什么动静,我有时就奇怪,我们学校颇有些女生,陈子灏就没有对哪一个动心?就没有哪个女生发现陈子灏,追求他?他像一个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这样的男生做情人该是多么温暖贴心啊!
也许我不知道什么事呢?我就问:“你看到中意的了?”
他回答:“不知道。”
爱说不说,我还不喜欢听别人爱情吐槽呢,更何况是他?就算经过这一个多月调整我想开了点儿。
过了一会儿,他还是说:“有一个高中同学——你不认识,不是高三的,原来班的。当时好像对她动心了……每天看到她都感到赏心悦目,习惯了每天都关注她,高三分班后我还不适应了一阵儿……去年十一看见过她——去看高建成那次。后来一直在□□上聊天,寒假也一起玩过一次……”
他一个人断断续续说了十多分钟,听到这些我吃了一惊,原来他早心有所属,我一无所知竟然这么长时间!我本来对这事应最敏感的,竟然能不知道!……但他没提起过我没问过,何从知道?……他不是个有事尽人都知的,我也从不问别人这些事……虽然他说话坦率,也不为怪,但我从没问过。我若问到他可能会说吧。
我在他说话的间隙也断断续续想着这些,我的惊异神情不用掩饰,他边说边低头扒拉着碗里的饭,根本没看我。
他说:“情人节不知道要送点儿什么吗,表示呢,好像还没到那程度……”
我心里说:你都喜欢了她三年,现在还有什么可犹豫的?这还没到表示的程度吗?
像知道我的诧异,他又说:“现在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了,没有那么喜欢她了。”
我问:“为什么?”
他说:“时过境迁了,什么都随时间在改变嘛。”
噢,那最好就让这段感情自生自灭好了。“那就不要说了,表白这种事只要犹豫就不要做。”
他点头赞同:“是这样……”
过一会儿他又说:“寒假时高建成说有人在追她——班上另一个同学,她是我们班花啊。高建成说,若想要她做女朋友就得快点儿。”
噢,原来是这样。还真是难题……搅在这种事里,还有这种人。我鄙夷。我鼻子里哼了一声,不知他听到没有。
大家一时无语,各自埋头吃饭。
过一会儿,还是我忍不住,试探说:“那你想要怎么办?不然你先吊着她,让她以为你很喜欢她,将来有一天会表白,这样别人向她表白时她会考虑考虑你。现在先送点儿情人节礼物去……现在男生和美女们交往时,感情有一分表现两分也正常……”
他不解地望着我:“这不是骗人吗?现在又没那么喜欢她,还送情人节礼物?你会这样?”
我心里一喜,嘴上却说:“你不是左右为难嘛。”
他说:“我没左右为难。”
我笑道:“我真是受不了!你看起来就是为难好吧。”
他说:“只是总在想:什么样才确凿无疑是爱情呢?不好把握。那些去领结婚证的人都有过爱情吗?决不会都像言情小说中的一样,一定是千百种爱情吧……”
我闭嘴。
他说:“错过是怎么样呢?一个人不会一生只对一个人动心啊。爱情还得看缘分,是吧?……你准确无误地相信你们会有更深的关系,是你的希望,但并不是决定于你的希望,那种事就是会发生,你已经预感到了。这就是缘分。我没有感觉到我们之间的这种缘分。你相信缘分吗?”
我说:“相信。”
他说:“我也相信。”对着未来的良缘微微一笑,低头吃饭,不再提起。
吃完饭回去,快到寝室了,我说:“也许有一天,你没有感觉到的缘分会让你们走到一起,这种事情,谁说得准呢?”
他想一想说:“也许吧。”
我说:“也许有一天你突然发现她就是你要找的。”
他说:“嗯,可能吧。”
我问:“如果她现在接受了别人,你就没有机会了,你一点儿不为这遗憾吗?”
他叹一口气,又抬头看看天空中满天的星辰,说:“是啊,初恋的感觉是难忘的。”
我等着他继续说下去,但没有了。“初恋的感觉是难忘的”,《母亲的初恋》上的这句话。
我不想和他分开,我想要听他说“初恋的感觉是难忘的。”这是他最动人的时候。让我着迷。忠于自己的内心,又高贵又深情,我能够做到这一点儿吗?
这时,在他面前,我真切地感到自己不愿让他交女友的愿望是那么卑下。如他这样的人……或者每一个人都该拥有他们渴望的爱情,上天给了他们这个权利,我能用我的自私乞求上天吗?
我说:“让我猜猜,她是什么样的。长发飘飘,白衣白裙,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
他笑着摇头。
我说:“大家风范,高端大气上档次。”
他笑着再摇头,说:“美女。美,温柔,很抽象,因为没那么了解,仅此而已。”
时间过得很快,我每周末继续在周老师那儿打工,比起学习,我似乎更喜欢做事的感觉。
四月份时偶尔开始接送周老师的儿子周天扬。当时周天扬刚过六岁,还在上幼儿园,九月份准备上小学。原来一直由奶奶照顾,但周师母对农村来的奶奶颇有微词,怪他把周天扬惯坏了。虽然她自己是高中老师,没时间管孩子,但总说请个保姆也比老人带好,总想在孩子大些时把孩子接管过来。那时一件什么事周师母把奶奶气走了,一时半会儿又找不到好保姆,周天扬就由周老师每天接送照料,周老师一有事就把他托付给我。我从幼儿园接了他两次,周末送他去学了几次钢琴。周天扬是个很聪明漂亮的小孩儿,任性淘气在可接受范围内,我还挺喜欢和他在一起。
陈子灏就不满了,说连他家保姆都当上了。
我解释,在老板手下干活,吩咐的事都要干。
他不屑:“也不看看是什么老板?谁都能支使你?你就这么好支使?”
我说:“有什么办法呢?”
他问:“赚钱就那么重要?”
我说:“是要生存。”
“你又没钱了?”
我说:“现在还有,但现在不开始挣将来就没有了。”
他无可奈何,不甘心地说:“但你现在忙得像无头苍蝇,没有空闲时间了。”
我说:“有啊,每天中午、一星期至少三个晚上,不都是空闲时间。”
他说:“跟你说的不一样。”
跟他说了他才不愿设身处地地理解呢,我要是能心无旁鹜地读书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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