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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
张佳乐清清楚楚的记着高中地理书上的B市是属于温带大陆性气候那个色块的。
他拨了下被汗浸湿垂下来的刘海。
哪里温了?张佳乐这样想。
因为平常一直呆在空调房间的关系,各加战队的队服大多是以外套形式存在的。可如果是在这种情况下还穿着外套的话,无疑是作死。
尤其是霸图的。
张佳乐把身上的队服扒下来,露出里面的小怪兽T恤。四周望了一圈,发现除了义斩再没有其他建筑,除了义斩门口那两块树荫再没有其他什么阴凉地。
唯一的选择。
张佳乐把队服铺在地上,双手合十拜了拜后,坐在了上面。
这种天气出来真是找罪受啊!张佳乐叹气。
不过……我为什么会在这儿?
张佳乐坐了一会,终于想到这个问题。
如果他没有记错时间的话,现在是决赛结束的第一天。按理来说他现在应该在霸图休整,然后找个空闲和哥几个复个盘,随后投入到暑期打工的大军中。
而不是现在,一个人,在夏天的中午坐在别家战队门口的地上。
而且还是义斩的……哎,等下。
我好像是来找孙哲平来着。
虽然之前没发消息没打电话没托人传话没以任何形式让他知道,也不是因为想给他个只惊没喜的惊喜,只是因为没他□□没他手机没他任何联系方式。
可他的确是来找孙哲平的。
张佳乐回身看了一眼义斩紧闭的大门——保安都回家了。
孙哲平碰巧在义斩,并且碰巧看见他。连张佳乐自己都觉得以他E的幸运值去祈求这种事情发生的几率无限接近于零。
似乎潜意识就把向别人问孙哲平手机号的方式忽略掉了。
张佳乐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直在等,这种感觉就像是从百花退役的那一年,每天都在发呆,会想到过去的事情。有些事情现在想来还是会笑,有些事情不用想就已经难过了这么久。像是在跑马拉松。累了,力竭了,就干脆放弃坐到赛道一旁。目标就在前方,却没了动力再站起来继续跑下去,只想坐着,等比赛结束拍拍屁股回家。
何必呢,就像他自己说的这种事他应该已经习惯了。
可真的,还是难过。
一滴液体划过脸颊,当然,不是眼泪。
张佳乐抬手抹掉了脸上的汗,调高视角看看天,亮的不真实。眼前有点晕。
头顶的蝉鸣不停。
一定是黄少天亲戚,张佳乐笃定的想,随后又觉得自己是不是热糊涂了,人和蝉怎么能是亲戚呢,哪怕是基因突变也不带变异的这么彻底的,这完全是在挑战现代生物学的观点。黄少天一定是蝉变的,类似于蝉精之类的。虽然妖怪什么的都是用来骗小孩的,但目前也只有这一个合理解释……
张佳乐想自己真的是热糊涂了。
可能是中暑了,张佳乐摸出手机想打120。按了快捷键后却没反应。
张佳乐呆了一会后反应过来,那个位置被他以前设成了孙哲平的手机号。孙哲平退役后也没改,后来孙哲平复出却也没机会换了。
掂掂手机,张佳乐把手机塞回了口袋,感觉到身上的衣服都被汗黏在身上。
明天网上会不会报道他热晕在义斩门口的消息?不过前提得有人发现他才行。夏休刚开始的时候总是没什么事,要是有意的话,这事能讲上一周顺带附赠记者的各种追问猜想。
突然想起了孙哲平。以前在百花的时候,鲜少有记者围堵他们,孙哲平那个性子,嘿。
张佳乐觉得他离晕过去已经不远了,因为他的视线里出现了孙哲平的脸。
张佳乐叹了口气。
然后他被提起来了。
孙哲平把张佳乐从地上提起来,团团塞进了副驾驶位,扣了安全带。又把手上带出来的冰袋放在张佳乐额头上,见张佳乐自己下意识的扶住要往下滑的冰袋后关了车门。
冲楼上正向下望的楼冠宁等人看到孙哲平冲他们打了个手势后进了驾驶位,随后车子发动离开了。
“他是怎么想起来要往楼下看的。”义斩土豪们很疑惑。
孙哲平常坐的位置是离窗户最远的那个,平时也不会到窗户那边。可今天不知怎么的就跑到窗户边往下望了一眼,接着瞬间开暴走,从冰柜里拿了冰袋冲了下去。
“羁绊啊!”义斩土豪们只能这样感叹。
等张佳乐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有一阵了。
车里没开空调,两边的车窗户都开了一半。
瞄了眼孙哲平,发现即使是半边脸也能很清楚的看出他不是很好看的脸色。
“感觉怎么样?”孙哲平问。
“没事了。”张佳乐答。
孙哲平话不多,以前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大多是张佳乐引导话题。有时候张佳乐也不说话,但无论沉默多久也不会觉得尴尬。
不像现在,心里有点微微的疼。
张佳乐盯着孙哲平的半张脸看,心中拿捏了一下是该喊“大孙”还是喊“孙哲平”后,干脆放弃了称谓。
“我们现在去哪?”
“看医生。”孙哲平这样回答。
张佳乐想说不用,但他还是什么都没说。
本来义斩里是有队医的,但夏休期,除了孙哲平和楼冠宁几个留在义斩,其他人都回去了。
那个队医开了家私人诊所,考虑到去医院比较麻烦,孙哲平干脆直接去队医的私人诊所。
都是玩荣耀的,看到张佳乐后笑笑,打了个招呼。
张佳乐一开始是有些热过头了,刚才敷了冰袋,又吹了风,此时明显好很多。
队医简单交代几句,又拿了藿香正气水。
张佳乐的脸就拧起来了,他顶烦喝这玩意儿。
“待会去超市买零食给你吃。”孙哲平拍拍张佳乐肩膀。
当哄小孩子呢,张佳乐在心里吐槽,还是接了藿香正气水一口气灌下去,面部表情扭曲。
张佳乐敢发誓他看到孙哲平笑了。
和记忆里一样的笑。
自己也想笑。
出了诊所后,孙哲平开车直奔超市。
张佳乐是那种进了超市没几大个小时就出不来的人,精力充沛,什么都要看看瞧瞧,最爱的地方是零食区。而孙哲平则是目标明确,买了就走,擅长把几层楼的大型超市当便利店。
刚刚灌了藿香正气水,张佳乐觉得嘴里一股怪味儿,现在看什么都想吃。推车在进入零食区前是空的,出了零食区后孙哲平就不得不再去找一辆推车了。
经过日用品区,张佳乐没准备停,孙哲平倒是拐进去迅速的拿了几样东西,是牙刷毛巾之类的。
超市啤酒整箱搞促销,张佳乐多望了两眼,被孙哲平强行拽走。不过最后结账的时候,张佳乐看到孙哲平的推车里多了几罐零售的。
等到出超市,也都四五点了。
张佳乐坐到副驾驶位上,扣安全带。
“去哪?”
“我家。”
张佳乐哦了一声,没太意外。
房子是孙哲平退役那年买的,当时买这房子时也就图个清静,离市中心不算近,周围的住户老人比较多。
没复出加入义斩之前一直是住这儿,加入义斩后反倒是住宿舍多些。
屋子里冷清清的没人气,但还算干净,估计有请家政工来打扫。
孙哲平把买来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
张佳乐的零食没什么好收拾的,一股脑的堆在茶几上。
“要洗澡?”孙哲平问。
不说还好,一说张佳乐就想起来自己今天下午出了一身汗,浑身难受。
“我这有衣服。”
张佳乐果断的奔向浴室。
上衣拿自己的就可以,至于贴身的衣物……
孙哲平拆了一包新的,并在张佳乐洗完澡前完成了洗和吹干的过程。
张佳乐和孙哲平两个人的体型差了不止一号,衣服下摆刚好遮住大腿一半,连裤子都省了。
张佳乐头发滴答着水冲出浴室的时候,孙哲平正在厨房里做饭。
是的,孙哲平会做饭。
最拿手的是熬粥。
因为张佳乐一天到晚吃那些乱七八糟的零食。
百花战队刚刚建起来的那阵,大家住得都是小区的民用房,就和现在的兴欣一样,厨房设备齐全。
后来住了宿舍,就专门在宿舍里划出了一个小厨房。孙哲平隔三差五的给张佳乐熬粥。百花的队员就隔三差五的看到他们的副队兼队花捧着碗粥乱跑。“队长,你这不公平!”当时有人开玩笑,结果孙哲平还没说什么,张佳乐倒是先炸毛:“去去去,这是大孙给我爱的礼物!”所有人都笑了,也不继续说下去。毕竟都是十几岁的少年,也没谁有喝粥的爱好,没事捧着粥跑。
除了张佳乐。
后来孙哲平退役,张佳乐就不喝粥了。偶尔喝一次,总说没孙哲平熬的好。后来连说也不说了。
现在张佳乐看到孙哲平在厨房里熬粥的时候,他真的以为这几年都是一场梦。
一切都和以前一样,就连孙哲平看到他头发滴着水就冲出来时的表情都是一样的。
孙哲平把火调到最小,让张佳乐坐在沙发上,拿下张佳乐搭在肩上的毛巾给他擦头发。
除了头发摩擦的“沙沙”声,其它的什么声音都没有。
张佳乐的头抵在孙哲平的胸口上,他想哭。
却没哭。
夏天天气热,晚餐没做多少。
白粥配几个凉拌菜,看着清清爽爽的,倒挺有食欲。
孙哲平给张佳乐开了罐啤酒。
张佳乐没说什么就接过了。
职业选手里没几个酒量好的,一罐是平均水平,甚至还要低些。
张佳乐是拉高平均的,一罐半。剩下的半罐是孙哲平的。
每个赛季过后队里在一起吃饭,张佳乐都只喝一罐。
据说张佳乐喝醉后会哭。
可其他队员没见过张佳乐哭。“其实副队没有泪腺的。”这个消息在百花流传挺广。
但孙哲平知道那是假的,他见过。喝完一罐啤酒后,张佳乐能保持清醒和他回宿舍。然后在宿舍里,开一罐啤酒,一口气喝掉半罐。接着抱着他哭,哭完了什么也不说就睡着了。第二天开门依旧是那个笑的像花一样的张佳乐。
真的像花一样,春天花开最繁盛时的花。
张佳乐哭都是因为输了比赛。
除了这次,孙哲平知道还有其它的什么。
“在霸图怎么样?”
“挺好的。”张佳乐浅浅喝了口啤酒:“都挺好的——你呢?”
“也挺好。”
“哦。”
缓慢流动的沉默,慢到凝固。
张佳乐想找点话题,却没一个适用于现在。本来么,从四年前起,他们两个,就只剩下前搭档的关系了,想多也没有。
他想他应该感谢老天给他这个机会,和他的前搭档一起吃个饭。
“以后有什么打算。”孙哲平问。
“就这样。”张佳乐笑笑:“打到不能打为止,然后退役。估计会和李艺博抢饭碗,或者到公会里……”
“我说我们。”
张佳乐没说话。
手上的啤酒只喝了几口,鼻子发酸。
他看着孙哲平,直直的盯着孙哲平,什么话也不说,什么声音也没有。
眼泪就流了下来。
一开始只是一两滴,在脸上留下两道泪痕。后来眼泪流的越来越多,顺着下颔落了下来。
张佳乐放下手中的东西,整个人都蜷在沙发上,手臂环抱着,头埋在臂弯里。
可还是什么声音也没有。
孙哲平伸手把他搂在怀里,张佳乐的头靠在孙哲平的颈间。
孙哲平可以感觉得到温热的液体流过他的皮肤,再把他和他的衣服浸湿,连同心也浸的湿漉漉的。
孙哲平搂着张佳乐的手收紧了,张佳乐的头发碰在他脸上,柔软微凉的触感,和他常用的洗发水的味道。
还有他的张佳乐的味道。孙哲平深吸了口气,抱紧了张佳乐,在他头发上蹭了蹭。
张佳乐是在这时候哭出声音的。
先是细微压抑的,时有时无的一两声。后来像是忍不住了,哭的越来越大声,到最后干脆是搂着孙哲平趴在他身上哭,哭的天昏地暗,像是要把这几年的份都哭干净了。把长久以来的,所有不能也不想让别人知道的软弱、不甘、痛苦、无奈都宣泄出来。把占据在心底那么久那么深的情感都通过哭声让那个人听个清楚。听听我其实也很难过,听听我说没事其实还是很在乎,听听其实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是喜欢你。
“大孙,我喜欢你,你知不知道。”
“知道。”
“那你喜欢我不?”
“喜欢。”
“那你不许跑了。”
“再也不跑了。”
“就算跑也要拉着我。”
“一定拉着你。”
“大孙。”
“嗯。”
“我们一起过日子好不?”
“好。”
张佳乐满意了,也哭够了。抽抽鼻子,靠在孙哲平身上睡着了。
孙哲平把人抱起来,进了卧室放到床上。衣服上抹了鼻涕眼泪都脱掉。跟着自己也躺上去,一手搂着张佳乐,一手拿遥控器开空调定时。
今晚没有月亮,但星星很亮。
偶尔有老人在外乘凉闲谈的声音。
他们以后也会这样。
入睡前的一秒,孙哲平想起刚刚给张佳乐买的毛巾还没洗。
不过没关系,反正以后日子还长。
他们的以后还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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