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开

　　直到苏善梓上门来拜访，他西装革履，披着晨露来到了沈家。

　　管家还有纪叔在门口，拦着，不让进，纪叔说，“你害死了沈先生不说，难道还要来害小姐么？”

　　苏善梓只笑一声，轻轻拨下了他手中的铁棒。“你让我进去，我保证你们的小姐很快起床，要不然，你们就等着她在那里把自己给饿死吧。”

　　纪叔看他的神情，倒不像玩笑话，于是只好引着他上楼了。

　　小时候他见过她。那时候他十八岁，她四岁半。是在苏家，沈子安带着女儿找他的父亲。他们走后，父亲就突然心脏病发，去了。

　　他就是从那一刻起，便心里认定了沈子安是凶手，并发誓一定报仇。

　　才十八岁，他就忽然在一夜之间长大，担起了锦笙的所有担子。

　　“沈子安可是极爱你吧，所以我猜想你这大小姐也没受过苦难，这次的打击对小姐来说，恐怕是难以承受的吧。”

　　苏善梓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尽是对沈子安的恨。不过要说连带着恨他的女儿么，倒也不是，六岁的她，在经过客厅往门外走去的时候，仰起头，对着他甜甜的笑了笑，还往他的手里塞了巧克力，她拖着柔柔的调子讲，“哥哥，给你吃。”他一生里是再也没有见到比那个笑容更纯粹更温暖的了罢。

　　再到后来，他甚至还常常开车到她上学的地方，远远隔着学校的篱笆望着她，但凡他看到她笑的样子，一天的疲惫也就烟消云散了。

　　再后来，她都是他戒不掉的瘾了，他甚至还陪她在完美里玩游戏，只是他从来没有告诉她，游戏里的那个一纸荒年便是他罢了。

　　“你连畜生都不如，你滚！”沈玳瑶细细的身子一颤一颤的，那松松垮垮的套在她身上的T恤，上头印着完美游戏惊涛海岸的图，那是游戏里她最喜欢去的地方，他记得有一次玳瑶被初恋甩了时候，便骑着金毛狮王载着她，在那里看潮起潮落，当时游戏里的她，依偎在他的肩头——他不止一次的幻想，要是那是真的便好了。

　　苏善梓看着她的身体，虚实的都要陷进床里去了一般。她长大之后，他从来没有这么近的看到他。连自己的手心冒了汗也不知道。他的心扑通扑通的跳。他便是爱上了她，也不能告诉她。

　　眼前的她，眼角留着泪，静静的躺在那里，等待着死亡的逼近。这情形，看得他心痛。他好想过去抓起她的手，叫她起来，然后把她紧紧的裹在怀里。

　　“你是确定永远躺在那里么，我十岁的时候便经历了这些了。那时候我父亲被你父亲气得心脏病突发，没有救过来。所以你应该替你父亲高兴，高兴他终于还了债了，不是么？”她喉咙里发干，想喊什么，却喊不出，如同被蜘蛛网给缚住了的蚊蚋一般，只从喉咙里挤出一声，“你滚。”两个字拖得声音并不长，但听得出是用尽了力气。

　　“好好好，我滚，那么沈小姐可知道您的父亲欠了很多债呢，恐怕小姐死了的话，我便只能将子安集团收为己有了，你可知道现在是你舅舅在帮你父亲打理着子安集团，你该不会也让你舅舅为难吧，恐怕您父亲的这老宅也得抵押出去，你——是真的不起床吃东西么？这么说吧，你只要答应我两个要求，我便不会跟你家里人要债，权当一笔购销，你要是坚持要死，那我就只好让你的家人穷尽此生来还了。”

　　她无力的动了动手指，万箭穿心。“哦，爷爷奶奶，他们都是应该安享晚年的老人了，失去了孩子已经是彻骨之痛了，难道还要他们背负什么么，哦，还有舅舅，他一生都跟随着父亲打理子安集团，如果失去子安，他会有多么心痛。哦，她不能像父亲那样，一走了事。哦，父亲，你做了什么，你对我们太残忍了……”

　　“不管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她挤出这一句话。

　　“沈小姐果然是聪明人。这第一个要求么，你先起来把你的纪婶给你熬的粥喝了，以后亦是如此，保证自己身体健健康康的。你喝完粥我再同你讲第二个。”

　　便给纪婶使了眼色，她就走上去扶小姐起来。端着碗一口一口的喂了起来。

　　他静静的看着消瘦的她，心中疼痛不已。她身上蓝白相间的睡衣，像极了病人穿的衣服。那盈盈细腰，都陷在衣服里，望不到了。

　　她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血色，他紧握着的拳头才稍稍松弛了些。

　　纪婶往她身后靠了个枕头，苏善梓便叫她和纪叔都下楼去。

　　他们面露难色。苏善梓最是看不得别人不听他的话，吼了一声，“你们要是不想让沈先生的老宅子也被抵押出去的话，就给我乖乖的下楼去！”

　　他们只好出去了。

　　他就坐到了玳瑶的床前，仔细的盯着她看。

　　二十年了啊，他竟然没有这么近的看过她。

　　这张布满泪痕的脸，曾经带给他多少慰安啊。

　　不知为什么，玳瑶害怕这个人靠他太近，他的气息一下一下的扑到她的脸上，叫她心下紧张，她下意识的捏紧了被角。

　　他就一口吻了上来，却又蜻蜓点水一般别开了头去。

　　他说，“我要看到你健健康康的，每次见到我都面带微笑。我想看到你的时候，我叫你的时候，你必须出现在我的面前。这就是我的第二个要求。”

　　她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便看着他的背影，从这房里消失了，鬼魅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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