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材

　　14.
　　我吃了一惊，身子一用力，只觉得头上一痛。
　　“哎哟！”
　　睁开眼，原来是小丫鬟。
　　“六少爷，我刚看你睡着了，来给你掖被子，想不到你一下子就撞上来了，真痛啊！”
　　小丫鬟一边揉着脑门，一边抱怨着说。
　　竟又是梦么……？
　　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实在太过于奇怪，当我受到惊吓之时，便会突然醒来，发现这是一场梦。
　　不晓得是庄生梦蝶，抑或是蝶迷庄生。
　　脑子里明明很清醒，却又觉得思绪恍惚，明明想到很多事实，却又觉得是虚假谀实。
　　到现在，我竟已分不清我到底是处于梦中，还是现实了。
　　我只觉得所有东西一并涌上脑子来，让我应接不暇，更是无从适应。
　　我想我快要疯了，脑子里的思绪一会儿是我给大哥擦了脸，一会儿是二哥对我说他是大哥，再者，或者是这一切都是我的想象？
　　我看了一眼小丫鬟，她还在嘟着嘴揉额头。
　　可她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小丫鬟呢？我却无从知晓。
　　15.
　　不知是第几日，我只觉得浑浑噩噩，可以思考的脑子都仿若停顿了一般，我已然分不清楚哪里是梦，哪里是现实。
　　有时和小丫鬟笑着说话，便会看到她身后站着大哥；吃饭时，会看到大哥坐在旁边给我夹菜：就连睡觉时，也会发现大哥躺在我的旁边。
　　冰冷的身子，僵硬的笑容，青黑的面容。
　　如同地狱来的青面獠牙的勾魂使者一般骇人。
　　我好害怕。
　　我好害怕我好害怕我好害怕。
　　我好怕大哥会杀了我。
　　他这次来，是不是来把我的魂勾走的？
　　前两次我问小丫鬟，小丫鬟都会一脸疑惑的望身后看，随即疑惑地转过头来：“没有人啊，六少爷你莫不是眼花了？”
　　明明是明朗的六月天，我却觉得如同冬日般寒冷。
　　没有人能看到大哥，只有我，只有我能看到。
　　我想我已经疯了。
　　每晚睡觉都觉得拥挤而冰冷，如同睡在棺材里一样。
　　每晚睡觉我都会瞪大眼睛看床顶的帐子，却总是抵挡不住困意。
　　然而，这一次，我再睡着，却终于没醒来。
　　耳边，只听得娘的哭声，那么尖锐，那么刺耳……那么心酸。
　　娘，别哭了。
　　我想这么说，却发现手臂已经抬不起来了。
　　我想移动身子，哪怕翻个身，却动弹不得。
　　我觉得异常的冰冷而拥挤，似乎只是堪堪足够我容身的距离。
　　我听见爹的声音，他对娘说：“莫哭了，玉儿若是泉下有知，必也走的不安宁。”
　　娘却不管不顾，我只听见几声衣帛破裂的声音，却是娘扯坏了爹的衣服，娘大声哭叫着：“都是你！都是你的错！如果不是你说让玉儿去招魂！招那该死的薛润的魂！否则玉儿也不会死了！！都是你的错！……”后面娘再说了什么，我已经听不清了。
　　我心里只觉得恍然，原来我死了？
　　我竟已经死了？
　　然后我只觉得一阵轻飘飘，终于飘出那囚禁我的黑暗，低头一看，那是一副棺材。
　　棺材的旁边，还有一副棺材。
　　两副棺材就这么并列放在一起，整齐而冰冷。
　　如果这副棺材是我的，另一幅便是大哥的了吧。
　　心里想着，只听见一声“吉时到，上路。”
　　一阵敲锣打鼓。
　　几个壮丁扛起两副棺材，摇摇摆摆地上路了。
　　他们用的是喜葬。
　　可我却欢喜不起来，努力勾了几次嘴角，发现无论如何也做不出笑意的模样，只得作罢。
　　一路晃晃悠悠地跟着喜葬的队伍走。
　　心里却沉静的很，只觉得一切都与我无关了。
　　下葬的时候，娘几次哭昏过去，爹不得不搀扶着她。
　　娘发髻衣衫凌乱，眼睛鼻子都红红的，爹的模样也好不到哪儿去，脸上的皱纹又增多了，本就有几分的白发，如今细细看去，却已经几乎全白了。
　　我侧了身子，不愿再看。
　　不是说人死了，会有牛头马面来勾魂吗？怎么这么久还没来？
　　正思索着，却看远远有一人向我走来，一袭青衫，一把折扇。
　　眉眼温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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