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魂妻

作者:篁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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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官署初遇


      又是狂风大作的天气,长街上空无一人。

      步珩微终于滚出沉香苑,一手扯着襟带,一手提溜着缎靴,乱糟糟的头发束在歪斜的官帽里,绯色官袍披在肩头扣着死结,银鱼袋还挂在她的手腕上随风飘荡着。太阳早就给刮没了,她也没心思咒骂这鬼天气,更顾不得言官最注重仪态什么的屁话了,转身迎着风就没命地狂奔起来。

      风声不断地呼啸而过,心口也愈发憋闷的厉害,步珩微只得咬唇死撑着。眼看着画卯是画不上了,一日的俸禄被白白扣掉就算了,她若是再赶不上新任御史大夫的拜谒礼,那她还有何面目在御史台立足?干脆自缢在御史台的门前算了!

      狂奔了半个时辰,当她拖着小半条命出现在官署前时,侍御史们早已顺长阶而立,躬身分列两旁,一紫袍服男子正拾级而下。步珩微也来不及细看,便奔到一身形高大的侍御史后,边极力平复着喘息,边利索地整理着官袍。

      侍御史听到身后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回头一看是步珩微,忙躬身让出位置,“步中丞,请。”

      紫袍服男子一听‘步中丞’三字,身子微一滞,侧转头望去。步珩微没想到这侍御史这么懂事,迎着齐刷刷扫视过来的几十双眼睛,她也不好再躲在后面,扯了扯歪斜的官袍,硬着头皮挺直身子就往前走去。

      “下官步珩微拜见大人。” 隔着两层侍御史,她没再跻身上前,只半垂着眸立在那里行礼拜谒。

      立于青石阶上的男子眯眸打量着那瘦小的身影,依旧顺阶而下,眸子自她歪斜的官帽扫视至松开的襟带,在前一阶与她高半身距离处时蓦地站定,居高临下的盯视了许久,才冷声问道:“你就是步青的儿子?”

      极其不屑的语气。

      步珩微微一愣怔,有些尴尬地应答道:“是。”随之脸颊上一阵火辣辣,大庭广众之下搬出步青,这不是给她老父亲的脸上抹黑吗?

      那人也不再出声,只双唇紧抿,眼睑半敛看不出是何情绪,可步珩微却觉出了他眼神的犀利,堪堪比过了那几十双眼睛,仿佛要将她全身上下刺千百个窟窿。

      “言官的仪态呢?”那人终于开了口,轻轻浅浅的问调,“搁家里了吗?”

      步珩微只觉头皮一阵发麻,刚要开口解释,却听头顶上方传来一声冷哼,“夺一季禄。”

      一季?小心脏猛地一抽,步珩微顿时欲哭无泪,何以至要夺一季?这可是她要用来买驴的钱啊!下官求笞二十小板!

      在她心疼之际,众侍御史已紧随紫袍服男子离去。步珩微捂着心口缓缓挺直身,站于长阶之上,她这才看清那长身玉立的背影,紫袍服,玉带钩,金鱼袋,无一不彰显出那遥不可及的高高在上。再看看自己的绯色官袍,挂在腰间的银鱼袋,确实有那么点寒酸。可自己好歹也是经过官职考核升任的御史中丞,而他未经官职考核就上任,哪那么大的能耐摆架子?步珩微整理着歪斜的官帽一阵嗤之以鼻。

      有金鱼袋就了不起么?哼!

      “步中丞,你身为一个言官,这是成何体统?”官署内的荣汉阗甩着肥胖的身子踱了出来,一脸的恨铁不成钢,“虽然中书省令,这两日狂风大作免去朝参,可按时画卯的规矩你怎能不遵守?”

      又是这种吴音与金陵雅言的结合,步珩微头疼的厉害,她虽与这荣汉阗熟悉了些时日,
      可再怎么接触,她也委实不能接受这种混杂的口音,有时若不仔细听,那骂人的话都听不出来是骂人。

      步珩微也不听他叨叨,想起一季的俸禄就心痛,只小声疑惑道:“荣中丞,御史大夫一职在咱御史台已空悬多年,也不知此人是何来历,一出足即踏上巅峰,太让人匪夷所思了。”

      “你可听闻过此人?”步珩微往荣汉阗身前凑了凑,荣汉阗以为她怕打探这事被别人听去,便倾了倾身压低嗓音回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听闻陆大人一直在外南巡,不知为何忽而请旨回京述职。”

      步珩微极力分辨着这些字的回音,心下一阵好奇,忍不住问道:“怒大人?好古怪的姓,我怎从未听过……”

      “不姓怒,姓陆。”荣汉阗张嘴纠正道,由于顿首过度,面颊上的肥肉哆嗦了起来。

      步珩微也不与他浪费唇舌,继续问道:“那什么大人他怎么不待在官署里?他那是干什么去?”

      “他是去查看三院。”荣汉阗边说边砸吧着嘴,“奇怪!他刚才还问步青去哪儿了。”

      “步老中丞不是月前卸任返乡了吗?”荣汉阗皱着眉头有些不解。

      “对,因为阿婆离世,家父回乡打点去了。”步珩微这次听得明白,答得也干脆。

      话语一出口,步珩微又泛起了心思,难怪刚才那人会问自己是不是步青的儿子。难道他认识父亲?……

      荣汉阗听她如此说便也不再问了,踅身就回了官署。步珩微瞧着那肥胖的身影,心下有些无奈,如此沟通障碍,以后可要如何共事?难怪当年他在朝堂弹劾吏部侍郎时,礼部侍郎却吓得匍匐在地直高喊“下官冤枉!圣上明察!”,唾沫横飞的荣汉阗也愣了眼。

      虽然自那之后圣上准许荣汉阗只以奏折上疏不必言叙,可他那一纸文书不知弹劾过多少官员,铁面无私秉性刚直为言官之表率,人称“荣一弹”。

      想想荣一弹过去的丰功伟绩,步珩微又觉得他那混杂的口音也不是什么可挑剔的事了,毕竟人无完人。为言官者,当须上不惧君下不惧贪,要那花架子有何用?世上说话中听者大有人在,却也不见他们干出什么大事。

      步珩微想着想着,禁不住自嘲般地笑出了声,自己在别人眼里就是这样一个无用之人,她又有什么资格去嫌弃他人?就在她了然无趣地转身时,却在长街尽头瞥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步珩微即刻转换了容颜,欣喜地奔下青石阶挥手喊道:“修言知藏。”

      一面容清瘦的僧人闻言回身,待看清招手之人是步珩微时,才微一施礼,“步施主,许久不见。”

      “修言知藏今日怎有空出来。”步珩微知道他平日并不外出,更何况还是在这官署之地见到他。

      僧人启唇回道:“衲子正要去僧録司讨一道度牒。”

      也没更多解释的话语,步珩微也不过问。只是她每次见到修言,总会感到分外亲切,话语也不自觉的多起来,“上次借阅的经书还在步某家里,待休沐时步某一定归还,还有步某许久未与修言知藏对弈……”

      “原来你就是珩微常言的修言知藏?久仰久仰。”不知从何处冒出的男子打断了二人的谈话,他立在步珩微身侧眨了眨眼,转而又对着修言恭谨施礼,神态转换判若两人。

      修言欠身还礼打量着眼前的男子,只见其面若冠玉,鬓如刀裁,神清气朗,让人乍看一眼便会忽略掉他的玩世不恭转而关注他的丰神俊逸,尤其那双深邃眼眸,更是摄人心魄。

      步珩微拍掉男子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对修言解释道:“李绥,任职大理寺,步某同僚。”

      “原来是步施主的朋友。”修言对李绥微微一笑道,“其实衲子并非经师,只是掌管法玄寺的藏经阁,任职知藏,熟悉些经学典藏罢了。若施主有兴趣,可来藏经阁借阅。”

      修言离去后,步珩微转身瞪视着李绥,怒火中烧,“李兄,你要作何解释?明明说是去查案,却带我去那沉香苑,若不是非要灌酒,我今日怎能迟到?那一季俸禄又怎会白白的没了?”

      “你整整一晚上都抱着被子睡在床底下,我去查案你又怎会知晓?”李绥一脸的无辜,眉眼间却皆是笑意,“再说了,你我兄弟二人只是喝个酒而已,你去钻床底又是何意?”

      “那不是醉了嘛。”步珩微扯起唇角一阵讪笑,幸亏自己束胸束的紧,装醉装的像,滚床底滚的快,不然非要被他识破不可。

      “别对我这么笑,我受用不住。”李绥嫌弃般地捏着她的头转到了另一边,可视线在触及到她那白皙的脖颈时,眸色蓦地沉了下去,双手也快速地收了回来。步珩微回过头,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见他极不自然地转了话头道,“春日里哪来这么大的幺蛾子风?吹得人眼睛疼。”

      “有冤情才会如此,为那三万灾民喊冤呐!”步珩微抬头仰望着阴沉沉的天空,神色较往常愈加肃穆。

      二人作别后直至忙到酉时,圣上宴饮群臣,步珩微拖着疲累的身子与荣汉阗等一行人匆忙赶了过去。

      中庭之上,舞姬翩飞,她也懒得去欣赏,脑海里尽是明日上奏之事。只是一瞥眼,她却瞥到了斜上方御史大夫所在的位置。虽然人影绰绰,看不真切他的面容,可那紫袍服却笔直无虞地立于众官员之间,有些突兀。

      “珩微大人,是在找寻风流倜傥的李某人吗?”神出鬼没的李绥蹭坐在了步珩微身侧,眼角眉梢皆是再见面的喜悦之情。

      “百官之前,李兄别说笑,”步珩微收回眼神,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我只是在打量那位夺我一季禄的新任御史大夫怒大人。”

      “怒大人?”李绥一口笑喷了茶水,指了指正啃羊腿的荣汉阗,“是那个荣不着调跟你说的?”

      “李兄,请注意官家仪态。”步珩微迅速抬手拍掉他那横在半空中的手指。

      李绥龇牙揉了揉有些火辣辣的食指,觉得她在人前这副正襟危坐的样子有些好笑,可他又不敢笑,最终只得忍了有些不以为意道:“你说的‘怒’大人在哪儿?敢夺你一季禄,让我瞧瞧。”

      步珩微按着品阶给李绥示意了下斜上方,李绥转首望去,狭长的眼眸忽而眯了起来,“啧啧……,多年未见,没想到这厮依然……寡欲。”

      “旧识?”步珩微愕然。

      “只是旧,算不上识。”李绥向来浅淡的面容之上忽现了些凝重之色。

      步珩微也未察觉,只是惯常般嘲笑道:“你又胡扯,你一个六品大理丞怎会认得三品大员?”

      “请珩微大人记住,下官已升任大理正,从五品下。”李绥回转眼眸有些无奈地纠正道。

      步珩微也懒得与他理论这些,再次蹙眉缠问道:“你说他……寡欲?何以看出?”

      “看那张脸。”李绥伸出二指比对着远处的面容上下刷了刷,“没看出什么不妥吗?”

      步珩微牟足劲往那张脸盯去,连朝宴散去也浑然不知,末了她实在不解,便追问李绥道:“有何不妥?”

      “珩微大人,你难道没看出那张脸上写了两个字?寡欲!”李绥比着远处那面容对了对自己的脸,有些无力解释。

      步珩微想再次确认,遂又拿眼直视过去,岂料那冰冷的眸子毫无预兆地瞥了过来,刹那之间眼光相交,她竟敌不过他的不屑倨傲!

      败下阵的步珩微慌忙将眼神飘移至别处,待她回眸偷瞄时,却见那紫袍服男子已站立起径直往这边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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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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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夫子啊,那要不我再添个鸡丝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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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后,他陪她成为名满天下的珍馐娘子,她陪他登科及第入主文渊阁。
    心灵手巧美娇娘VS温润腹黑冷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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