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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凤凰于飞（二）
碧玉箫转瞬间化回了梧桐叶，被我握在手里紧紧攥皱，风鸿靠在我的身边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已自安稳地睡了，我凝神出窍又在水镜法界中巡视了槐江山一圈，却依旧没有发现九婴的踪迹。待元神归体后，我低头看了看熟睡的风鸿，将它背上翘起的几根凌乱的翎羽顺了顺，也阖目养神，倏尔不知怎地竟也跟着睡着了。
梦中的景象光怪陆离，浑浑噩噩中我看到一个稚龄女童被人抱上了一座冰封千里的雪山，我记得那应是槐江山南面的昆仑墟，那女童的眉眼仿佛裹在云里雾里叫我看不真切，依稀只能看到她穿着一身水绿色宽袍广袖的飘逸装束，头上扎着两坨团子发髻。
画面忽闪而过，再看时却见那女童站在雪山的山麓边，正盯着花圃中一株凌霄花兀自呆看，片刻后她忽然伸手过去，从花架上摘下一朵花别在了鬓边。
笑嘻嘻的女童没有注意到，她身后的林子里走出一个与她年岁差不多的白衣少年，那少年乍看到她别在鬓边的凌霄花，竟出人意料地抬手打了她一巴掌。
凌霄花翩然坠地，那女童不哭不闹地看着白衣少年，少年怔怔看着自己的手掌，张了张嘴，似乎说了什么。
……这花你若喜欢，我送你就是了，何必动手打人？
……你叫什么名字？你也是师傅带上山来的么？
……师傅曾说不叫我随便攀折花枝，说会遭恶报，我知此事错在我，只是你下手也忒重了些。
……我不记得以前的事了，我也不知道我的爹娘是谁，我只记得师傅带我上昆仑墟那天，说这里以后就是我的家。
……喂！你等等我啊，以后我都跟着你好不好？
女童追着转身离去的少年跑远了，白雪皑皑的山麓上，只剩下那朵孤独躺在雪中的凌霄花。
画面倏地又一闪，冰玉圣洁的雪山中有一座高耸入云的塔，塔里偶尔传出几声仿若从黄泉深处涌出的嘶吼，女童扒拉着塔门上的巨大铜锁，刚要将一柄古朴雕花的钥匙插\\\\\\进去，手腕蓦地被身后转出的少年握住。少年摇头，女童倔强地跺脚挣扎，却仍旧被那少年用力地拖拽开来，拉着远远地走开了。
光阴荏苒，女童时常举起一块木板顶在头上蹲在塔下，板上琐碎地摆着几样东西，她蹲在塔前的石阶下，仰头望着高处，身边的白衣少年每每总在旁人不注意时，将她头上的木板拿开顶到自己头上。
昆仑墟上的岁月沉静得像一池默默流淌的水，女童的身边总是伴着几个少年男女，他们整日嘻嘻哈哈地彼此笑闹着，而在这些人中，她似乎偏爱与那酷喜白衣的少年在一起。
开满了青蓝花朵的树海中，女童追着少年嬉戏，倏忽一个不慎失足跌进了潭水中，与他们同行的少年从花树上攀折了一根树枝递到水里，女童伸手去够，却不知为何在她屡屡将要抓住树枝时，岸边的少年便将树枝缩回几许，犹自笑吟吟地看着她在水中挣扎。
白衣少年似是怒极，推了岸边的少年一把，将他推得一个踉跄差点也跟着栽进潭水里。他顾不及脱掉身上的衣服便一纵身跃入了水中，几下鱼跃游到女童的身边，紧紧搂住她的身子将她拽上水岸。
女童的十指死命抱在少年的腰身上，任是怎么掰都掰不开，她躺在水岸边不停喘着粗气，又从嘴里往外咳着水，先前那蹲在岸边拿她取乐的少年也蹲了过来，依旧笑容可掬地看着她。
白衣少年将她紧搂在怀中，就像抱着一件极重要的宝贝，他伸手轻轻为她拍着后背，又恶狠狠地瞪了那少年一眼。女童将肚子里的水吐得差不多了，才虚弱地翻了个身，有气无力地窝进白衣少年的怀里。
……三师兄，你，你见死不救还耍我。
……你等着吧，若将来有一日，你也落难了，我铁定只看热闹，绝不救你。
……还是小师兄对我最好了，我只跟他好，最，最讨厌你！
白云苍狗，白驹过隙，昆仑墟上的一切都改变了，唯有万年的雪景没有改变过。稚弱女童一晃眼间长成了丰神秀逸的少女，而白衣少年也已长成了隽雅宁淡的青年，在琉璃宝光的花树下，在波光静潋的潭水边，在几达天穹的冰柱前，在皓白耀目的雪原上，总会出现她追逐着那青年的身影。
倏忽间，一道惊雷从天际劈落，少女被人狠狠推了一把，那九重天阙上劈下的雷光风驰电掣，重重砸在了青年的身上，将他劈得几近焦炭。
一层雪障挡住了视线，朦胧白雪下，重伤虚弱的青年扬手间似是将少女揽入怀中，递给她一朵冰晶洁透的小花。
漫天飞花蓦然从眼前飘过，带走了那一片白洁的雪景，繁花盛开的高台下，一柄古拙的长剑抵在少女的胸前，却见她毫不迟疑地迎着剑走上去，竟任由那柄长剑透胸而过，将她牢牢地钉在一袭红衣的青年脚下……
我蓦然睁眼，一阵撕心裂肺的伤恸徘徊在心底震荡不去，方才梦中所见的情景仿佛就真实地发生在自己身上，一种无能为力的虚脱与绝望的感觉横亘在胸口，让我想要在梦中扼住自己的喉咙，甚至逼迫自己叫喊出来。
尽管我明知那是一场梦，但那感觉太过真实了，真实到令我混淆了梦境与现实的界限。就像隔了水波在看一场虚幻的戏，明知是假的仍忍不住想伸手去拨乱那些画面，却只能惹起阵阵涟漪，模糊了视线。
这突如其来的梦境揪痛了我的心，不知为何，我居然会与梦中的少女感同身受，我能感到那少女孤绝执拗的心性以及她对那青年以死相殉的执念，尤其是当我亲眼看着她迎向那柄长剑撞去的瞬间，仿佛是那柄剑也随之一下贯穿了我的胸口，将我的心硬生生地剜去了。
我闭上眼强自镇定了下心神，再睁眼的时候，天边早已挂上一轮苍白的圆月，槐江山的山脊像一排嶙峋起伏又溶入了夜色的兽，狰狞地显露在月光下，山腰上的黄金溶池辉映着月色，银色与金色的波光交错，我迷离了目光，仿佛又看到了梦中的那一池浓碧潭水，那么幽深旷远地沉寂在昆仑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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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下回预告】
英招见我似已有所觉察它的来意，遂又说道：“神君大人拯救天下苍生的行止固然是善，但以杀止杀，亦非天道，若我有法子克制住九婴，令它再也不能危害世间生灵，神君可愿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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