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痕录gl

　　见宾客站定，如烟淡定自若地手持锈球靠近廊沿。

　　佳人登场，欢呼声四起。

　　齐乐天哪还坐得住，中间位置已人满为患，他就近靠后站在了一旁。

　　早已不止一次站在楼上的如姻，捧着绣球，眼神漠然，嘴角却挂着牵强的弧度，见楼下宾客纷纷举起了手，身体有意无意地相互挤兑着，各个仰首朝她露出满脸期待的神情，唯余光瞥见独独一桌，有个人正看客一般自斟自饮目睹着这一切，好个无心插柳之人。

　　厅中所有人扎堆站着，而他坐着，真是有够醒目，且还是个让人过目不忘的翩翩美少年，想让人视而不见都难吧。

　　看着独坐一旁的张无痕，如烟漠然的眼神，似有一道光芒闪过，倏地亮了起来。

　　“如烟姑娘朝这儿扔……”下面的宾客见她迟迟不将手中的绣球抛出，早已按捺不住地嚷嚷起来了。

　　在一片喧哗声中，如烟抛出的绣球正以一个快速、精准、完美的弧度落向她心中既定的位置。

　　张无痕右手提壶正往杯中斟酒，抬眼间瞬时发现绣球正往自己的方向而来，迅速放下手中的瓷壶，使出内力，身未离凳，往后滑开三尺距离，上身微仰，抬起右腿将坠落而下的绣球踢向齐乐天。

　　齐乐天见绣球往自己身上而来，神情一愣，来不及思考的顺势两手接住。张无痕起身，深吐一气，好似甩掉了一记麻烦，转而咧嘴一笑朝他走去。

　　“恭喜师兄如愿以偿捧得绣球。”

　　众人瞧见，鄙夷的“嘁”声而出，不屑一顾地将手一挥，满脸失望回到自己的座位。

　　“刚刚绣球怎会从你这边踢来？”

　　“我怎么知道？该去问你的如烟姑娘才是。”虽是一句玩笑话，但张无痕也觉得奇怪，不过如今也好，成全了自己的师兄。

　　老鸨过来朝齐乐天挥挥丝帕道：“哟，恭喜这位公子今儿个捧得了绣球，如烟姑娘在楼上已备好了佳肴美酒要好生款待呢，公子随我上去吧。”

　　“有劳了。”齐乐天看向张无痕道：“我去去就回。”

　　“嗯。”张无痕点头一笑，转身回到座位继续喝酒。

　　楼上。

　　老鸨把齐乐天带到如烟的闺房门口便示意退下了。

　　见门虚掩着，齐乐天轻声推门而入，眼前一道屏风相隔，听闻古琴声声。径直往里走去，房内摆设清丽雅致，中间红木圆桌上已备好美酿佳肴。

　　抚在琴弦上的葱葱玉指戛然而止，如烟缓缓起身，轻启珠帘，行至齐乐天身旁微微欠身道：“见过公子。”

　　“如烟姑娘多礼了。”近距离看着眼前的人儿，面若芙蓉，艳丽无比，美得摄人心魄。齐乐天内心雀跃不已，深吸一口气，抑制住那稍不留神就四处而蹿的欢欣。

　　“公子请坐。”

　　“如烟姑娘请。”平日里不爱拘礼的齐乐天，这会儿倒显得斯文有加、彬彬有礼。

　　两人坐定，如烟提起瓷光发亮的瓷壶斟酒问道：“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在下齐乐天。”

　　“那这第一杯酒如烟先敬齐公子。” 如烟右手执杯一指兰花，酒至嘴边，左手靠前，袖掩朱唇，慢饮而下，极为高雅。

　　齐乐天跟着一饮而下。如烟继续斟酒。

　　“这第二杯酒，如烟感谢公子的赏识与厚爱。”

　　两人推杯而饮。

　　不一会儿，空出的酒杯又被满上。

　　“第三杯酒，今日公子捧得了如姻的绣球，不失为一种缘分。”

　　三杯竹叶穿肠过，两团桃花上脸来。齐乐天看着眼前的如烟更觉娇媚，脸颊也不乏配合的微微泛起一层薄红，不明之人，还以为他酒量过浅呢。

　　“不知刚刚在楼下与公子说话之人是谁家年少？”如烟若无其事的问。

　　“那是在下师弟，我们是驭龙堂的弟子。”

　　“原来如此，恕如烟无知，从不过问江湖之事。”

　　“不知如烟姑娘是否有意将那绣球抛予在下师弟？”

　　如烟神情淡然：“不过是凑巧罢了。”说完往齐乐天的杯中添酒，“公子觉得这竹青酒可好？”

　　“兰羞荐俎，竹酒澄芳。甚好。”齐乐天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公子也懂诗词歌赋？”

　　“如姻姑娘见笑了，在下是平日听师弟所言，也不知其出处。倒是早就听闻姑娘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不通晓，今日有缘相识，可谓三生有幸。”

　　“公子过奖了，如烟不过一介女流、微不足道的青楼女子罢了。”

　　“如烟姑娘出淤泥而不染，更是世间少有的难得可贵。”齐乐天毫不吝啬的赞叹道。

　　如烟听了脸上并无喜色，倒是眼睑轻垂，眉间显露一丝伤感，嘴角却依然挂着那招牌式的弧度。外人只道她是个貌美如花、满赋才情、气节不凡的女子。她内心却似明镜，沦落青楼的女子，命运无二致，如今的风光，只不过是老鸨生财的手段。哪日若有个家财万贯的主，愿意为了她一掷千金，便是她的结局。

　　“如烟为公子演奏一曲吧。”

　　“在下洗耳恭听。”

　　何以解忧？唯有琴音。

　　一旁珠帘内传来如诉般的琴声——
　　年少无忧赋才情，家道败落满腹忧。
　　双亲不堪撒手寰，辗转抵卖到青楼。
　　若有此生为男儿，抛却皮囊与闲愁。
　　潇洒纵横千万里，不改赤子心悠悠。

　　（释意：我少时天真，无忧无虑，天赋异禀，展露才情。岂料家中绩业败落，债务缠身，光景不复，教人满腹担忧。爹娘不堪重负，忧病成痨，不幸撒手人寰，留我独自一人孤苦无靠。为抵债务，被几经转卖到青楼，一路坎坷酸楚有谁怜？
　　若有此生，我定当为名男儿，抛却这副臭皮囊与那满心愁绪，潇洒畅快，纵横宇宙千万里，而不改赤子之心，悠然自得过一生。）

　　楼下。

　　“再来一壶酒。”张无痕摇着手中的空壶，也不知这是今晚喝的第几壶酒了，只见她酒红初上脸边霞。

　　邻座有个打扮花枝招展的女子正陪着客人喝酒，闻声朝张无痕回看一眼，这一眼愣是把她怔住了，抛下一旁的客人朝她走来。

　　“哟，这位公子，怎么一个人坐着喝闷酒呢？”女子在张无痕身边坐下，细细盯着这张俊美的脸孔。

　　张无痕一个人甚少喝酒，确实觉得有些无聊，好酒上桌便随口道：“陪我喝一杯？”

　　“好啊。”听到邀约，女子喜笑颜开，主动斟酒。

　　这时旁边有个粗壮的声音喊道：“臭婊子，还不过来陪本大爷喝酒。”

　　女子喝得正兴，并无留意这叫喝声。

　　壮汉见其不但无动于衷，还在陪别的男子喝酒，摆明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怒火中烧，起身过去一把揪住女子的手臂往边上用力一扯。

　　“啪”的一声，女子手中的酒杯摔落发出清脆的声响，而她受力不稳，窘迫跌倒在一旁。

　　壮汉朝女子瞪眼斥责：“臭婊子，本大爷花银子是让你陪我高兴的，你倒好，敢在本大爷眼皮底下陪这小白脸喝得痛快。”

　　见女子吓得花容失色，张无痕连忙上前把她扶起。

　　好个英雄救美，壮汉更是看不过去。抬手便往女子脸上甩去，岂料手在半空被张无痕出手止住。

　　“向这位姑娘赔罪。”

　　壮汉用蛮力将手收回，怒视的眼神从上到下把张无痕快速扫视了一番，猖狂大笑数声，又看向身后自己的两个兄弟，轻蔑道：“没听错吧，这个小白脸居然让本大爷向婊子赔罪？我看是活得不耐烦了。”

　　张无痕闻言，端起桌上的酒朝壮汉脸上泼去。

　　壮汉脸色一惊，破口大骂，忙伸手把脸上的酒抹去。

　　“兄弟们，给我上。”

　　一场三对一的打斗由此展开。其他宾客见之，纷纷离席退至一旁或扫兴离开了凝香楼。楼上的老鸨见了忙命人上前来制止。

　　仅一会儿功夫，壮汉三人皆身负轻伤，而张无痕却毫发无损。若不是看在凝香楼有人制止的份上，三人定被打得皮开见红、落败而逃。

　　“兄弟们，咱们走。”壮汉知其三人不是张无痕的对手，为了保住小命，以及那仅有的一点面子，只好识时务的顺坡而下停手离去。

　　老鸨忙不迭招呼道：“误会一场，各位客官请继续。”

　　张无痕一个人继续喝酒，直至微熏。

　　楼上，酒已饮尽，齐乐天虽不尽兴，却只能“晚窗分首”。楼下，张无痕见其终于现身，给他斟酒。

　　“人生若能得此知己，夫复何求啊。” 齐乐天一边喝酒还不忘喃喃自语。

　　“师兄，你喝多了吧。”

　　“这叫酒不醉人人自醉，师弟难道没有被如烟姑娘的舞姿醉倒？”

　　身为女子，怎会醉心于另一个女子呢？虽喝了不少酒，但张无痕依然清楚，与齐乐天不同的是，对于如烟的美貌、舞技，她是站在欣赏美好事物的角度，而非觊觎或男女间的爱慕之情。

　　“确实是个美人，只可惜身在此烟花之地。”

　　自古红颜多有不幸。张无痕心想：若自己从小便是女儿身长大，如今又是哪般光景？会否也沦落到凝香楼女子这番境地？如若有一天自己女扮男装的身份被昭然若揭，又会惹来什么不祥之事？

　　世事难料，未到穷途末日，只管今朝有酒今朝醉。反正人再有本事也难抵抗命运的不仁慈。

　　付了酒钱，两个少年驾着夜色策马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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