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簿

　　我诅咒这个安稳的年代，它让庸人成为这个世界的主宰。
　　——摘自联邦历100年《病态的渴望》 乔治安德森著
　　……
　　联邦历152年，亚洲第三十二区中部庭染大学的历史教室中，带着厚重老花镜的教授正在用颤颤巍巍的声音对着麦克风说话。
　　“呃……根据上堂课说的，我们讲到了人类历史进入大黑暗时代初，也就是2012年，当时正处于能源危机最严重的时间段，大不列颠地区在北海油田深处发现了大量的晶能，经过实验后发现其能量可以试用在各个领域，并且没有污染，是相当纯净的能源，完全可以替代当时被称为”工业血液“的石油……”
　　也许是老教授的牙口不好，让他说话的口齿也并不是太清晰，导致他的学生都有一种想睡过去的冲动，“并且，这个能源的储备量实在惊人，在需求量不变的情况下，完全可以满足当时全世界三百年的经济需求。”
　　随后这个一头花白头发的教授用手上的触笔轻点身后的虚拟投影地图，在一阵光影变换后，亚洲中东地区被暗红色染红，宛若没有生命力的鲜血那般不详，“这是当时的世界地图，请看暗红色的标记区域，以石油来支撑国家经济的中东地区当时受到了巨大的经济打击，石油的价格大幅度下跌，况且这个地方原本就不是什么太平的地方……”
　　似乎因为说了太多的话，老教授觉得喉咙有些发干，颤巍巍地从讲台上捧起了一个保温瓶抿了一口，然后用一种类似老旧水槽喷出带有水锈的污水般咳了一声，才继续说了下去。
　　“在数次要求英国晶能输出管制无效后，战争便开始了，从开始的几个国家联合的纷争，并且逐渐演变成亚洲和欧洲，乃至全世界的动荡。”
　　“呼噜……”
　　一阵仿佛睡得极爽，让人有些不忍吵醒的鼾声从教室后方传了过来。老教授虽然年纪大了，看着老眼昏花，但那双耳朵却是全校有名的可怕，别看这老家伙有时一声不响，其实什么都听得到。
　　他皱着眉头看向教室后方，那个头发有些乱糟糟，正把脸埋在桌子上睡觉的学生，虽然他没有看到脸，却已经知道对方的身份——这是个怪人。
　　不仅是个怪人，还是个讨厌的人，所以他没有理会，只是将麦克风上的音量调节到最大，并且将身后的虚拟投影上的地图换成了一个金属物体。
　　“这可能是大家都听说过的一项禁忌武器——核弹，是联邦宪法中提到的一项禁止制造以及研发的武器，这在当时的战争中，由于大量使用造成了对环境极大的破坏，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使用导致人口也急剧缩减……”
　　“呼噜！！！”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似乎感应到了教授调节了麦克风的音量，那呼噜声似乎拥有着极强的好胜心，竟然再次盖过了老教授的声音。
　　“咔嚓……”几乎所有的同学都看到了老教授虽然面无表情，但是手中的触笔竟然被这个仿佛连个筷子都拿不起的老头掐成两段。
　　……
　　那个上课睡觉，呼噜声震撼课堂，头发乱糟糟的年轻人叫做林雪，已经在这个大学读了五年的书，却一直都没有毕业，所有考试都是0分——因为这小子根本就不去考试。
　　他什么课都上，只要他感兴趣，他就会兴致勃勃地去听一些教授的课，即便那些课根本不在他的课程表中。他来自欧洲第一区，血统却有一半来自亚洲，模样不差，出手也不小气，所以在开头的一段时间中倒是有不少的女生对他感兴趣。
　　但他从来不参加什么集体活动，都是独来独往，做事任性妄为，比如包括教授在内，他去找任何人从来没有预约这回事。脾气也实在怪异，久而久之，别说女朋友，连个朋友都没有。
　　“林先生，我记得你上个学期已经来上过我的课了。”老教授眯着眼睛，看着面前这个被自己叫到办公室的男生，声音里冒着寒气，“虽然你并没有拿到学分，但我相信你应该已经学到了你想学的，我想听听你还上历史课程的理由，你最好能拿个像样的理由。”
　　林雪穿着黑色的长裤，上身一件简单的米色衬衫，舔了舔嘴唇，睡眼惺忪，仿佛刚才睡得很爽却没有过瘾，一脸的欲求不满，所以他想也没想就说：“我昨天晚上没睡觉，一直在做点有趣的小游戏。”
　　“晶体炸药是禁止私人实验的，如果你不想再被抓到警察局吃过期的合成猪肉就最好安分点。”
　　联想到这个年轻人以前的行事风格，再加上最近这个年轻人上的课程，老教授顿时明白了他的小游戏是什么，脸色难看地说了句，随即他心想这好歹算个理由，比以往给面子多了。但却又听到了一句让他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的话。
　　“但是早上休息时太兴奋一直睡不着，所以我觉得我需要一个容易犯困的地方。”林雪耸了耸肩膀。
　　“呃？”
　　“最后我决定下午到您的课上好好休息一下……谢谢您的帮助。”
　　“……我会再次向校董会提交开除您的建议，请做好觉悟吧，林先生。”
　　……
　　作为亚洲的一流学府，庭染大学不论教学条件还是生活条件都相当优厚，甚至对待学生的一些福利连一些大公司都比不上。就比如亚洲三十二区排名最高的医院并不是亚洲议会所所设立的医院，而是这这个大学所设立的本部医院。
　　尤其精神科以及脑部研究几乎是世界的巅峰。
　　林雪在告别那脸色发黑的老教授，便按照日程预定去了庭染医院进行例行检查，自三年前他从警察局出来之后便一直被要求这样。他被要求检查的心理是否健康，如果不定期去，他也许将再被拘留一段时间强制检查。
　　给他看病的是一位大美女，并且十分熟悉他的大美女。因为这位大美女医生几乎有一半的童年时光是在林雪的家中过的,她叫徐雁。
　　长长的黑色头发被一丝不苟地梳好，整齐地披在肩上，坐在黑色转椅上的徐雁戴着无框眼镜，一双白皙的手不断移动，更新着林雪的病例程序投影。随后她转过椅子，对着坐在她面前的林雪扬了扬眉毛，“最近过得如何？”
　　“不坏。”
　　“听说米罗教授已经提交了要求校方处分的你建议，他说如果校方不处置，他就不干了。”
　　“是吗？嗯，我也觉得他该退休了。”
　　“好吧，我们换一个话题。”许雁张了张嘴巴，却不知道怎么接口，所以她有些头疼地揉了糅太阳穴，“我上次让你写日记，你写了吗？”
　　“写了，感觉还不错。”林雪点点头。
　　徐雁盯了林雪半晌，才开口说道：“作为你的医生，我建议你最好对我说实话。”
　　“……那你还问我干嘛？”
　　“林雪，你的精神指标并不健康，若是过了今年依旧没有气色你会被警察限制一定的人生自由，你也知道你父亲的脾气，他不会在这方面帮你的。”徐雁表情严肃，她用笔尖指了指林雪，“你的时间不多，而写日记有助于你的精神改善，你明白吗？”
　　“谈论我父亲的话题会影响我的食欲，所以你最好注意一下我的生理健康。”林雪撇了撇嘴，然后他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日历，又看了一眼女子，一脸讥讽地说道：“生理期酗酒，莫非有助于身体健康？”
　　许雁脸色一红，随即大怒道：“我没有！”
　　“哦？是吗？你的手指可不是这么说的。”林雪冷笑一声，“要不要我们打开看看你椅子后面的抽屉里放了几瓶威士忌？我打赌是三瓶。”
　　许雁顿时被哽得有些说不出话，她气鼓鼓地看着林雪，居然有几分小可爱。
　　隔了良久，许雁才憋出一句话，“你的个性果然无比讨厌，幸好作为你的未婚妻已经是过去式了。”
　　“你能有这个想法真是件好事。”林雪深感同意，不断点头附和，“除了今天早上被通知那没开封的牛奶过期，马上就可以扔出去腾空冰箱之外，就没听到一个好消息。”
　　许雁顿时气结，“你不喝牛奶买来干什么！？”
　　“我每个月的账单都会被寄到家里去，如果妈妈看到账单里没有牛奶这一项，我大概就没有足够的经费找点小乐趣了。”
　　将以往没什么区别地将近似于互损对话的心理诊断过程结束，林雪便在许雁那微带无奈的眼中离开了医院，然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本手掌大小的书，因为书是文库版的，所以书很小，虽然看起来费力，但无疑携带方便。当他看到书的扉页上写了一句话时，他眼底浮起了几分淡淡的不屑，上面是这样写的：
　　人的一生有三件事是不可避免的,死亡和纳税，以及正视“方舟”所给予的，几乎没有误差的未来。
　　——《人权与未来》 林光远 著。

　　他打开这本从图书馆借来的书翻开了第一页，却依旧回想着刚才扉页上的那句话，所以他喃喃地说了一句：“本杰明富兰克林（本杰明富兰克林（1706~1790）：美国总统）看到这句话一定会重新爬起来狠狠踢你的屁股，你也就只能捡死人牙慧了来赚选票了，林光远先生。”
　　他没有看前方的道路，而是看着书中的文字，只凭鞋底传来走在盲人道上触感，向车站方向走去。然后他走进了并不拥挤的悬浮电车，就近寻了一个优先席坐下，而他的双眼的中心，却依旧没有飘离书页以外的位置，他并不在意周围的人和事，仅仅依靠眼角的余光去完成回家这件事。
　　很显然，虽然他毫不留情地讽刺作者，但是林雪并没有打算不继续看这本书了，或者说，他从一开始就特意挑这本书来找茬的。对林雪来说，这种娱乐项目是作为无聊的电车时间中，打发时间的好方法。等他这样翻了十四页，到站的电子音提示让他合上了书，随手放回了口袋。
　　带下了悬浮电车，出了车站，他又穿过了一个三叉路口走了十分钟，终于回到了他已经住了五年的房子。当他走到门前，门边处自动出现了三个探头，并放出柔和的绿色的光芒将林雪从头到尾扫了一遍，一个没有情绪的女中音从扩音器里传了出来。
　　“视网膜，指纹确认为户主林雪。”
　　“无特异细菌感染，心跳频率正常。”
　　“最近七十二小时内，林先生您的生活规律指标低于健康线四十点，建议合理安排作息……”
　　“开门。”毫不在意电子管家的声音，林雪面无表情地打断了其尽职的建议，他直接下达了指令，在门自动打开后便走了进去，也不停步，随口道了一声，“黑咖啡，冰的，两块糖。”
　　“最近林先生糖分摄取过量，建议……”
　　“我不会妥协的，就是两块糖”
　　“黑咖啡，库存确认中……准备中……请稍等。”
　　“林先生，有未读邮件，请确认。”
　　“如果不是宗锐那蠢货，我下次喝咖啡就考虑你的建议——不加糖。”当林雪走进书房坐下，打开电脑，一杯冰咖啡从墙壁打开的缺口中，伸出的金属机械臂端了上来，他拿起杯子抿了一口，点开屏幕上跳出的邮件，果然是来自宾锐的，上面只写着两个字，“速来。”
　　面对这两个字的林雪只是哼了一声，然后关掉邮件。他慢悠悠地脱掉了衣服，换上了睡衣，之后重新坐下，抿着手中的冰咖啡，一边从抽屉中拿出一个遥控，随后将转椅的方向移到一边，向着一边的电视墙按了开启按钮。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神情俊朗，穿着蓝色西装的中年男子，他的头发一丝不苟地往后梳着，只留下中间的一根刘海，露出了大部分的额头。他此刻弓着腰，微笑地和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老人握手，电视台主持人则念着新闻内容。
　　“历史上最年轻的亚洲洲长林光远再次获得连任，他的残疾人医疗保障法案不仅获得了包括方舟民主党在内的四分之三的赞成票，也得到了方舟系统三分之一的赞成票，以微弱的优势通过审核，让亚洲的医疗保障变得更为全面，同时也弥补了比起前任有些不足的政治资历的短板，使其在今年的洲长选举中获得了巨大的优势。”
　　“……去年我喜欢听二四七九交响曲，但从今年开始我会尝试着喜欢戴尔分的说唱。”林光远面对屏幕带着迷人的微笑，爽朗的笑容让他在民众面前得了不少的印象分，“我会尝试去了解年轻一辈人的喜好，在他们哼出上半句的时候我能接到下半句，就像我曾经接过了上一任亚洲洲长的交接棒那般，我和我的伙伴们，以及所有的民众，都会努力将现在完善，最后将这些交接棒更妥善地交给未来的他们，我们不用怕犯错，我们可以大胆地尝试将未来变得更加美好，因为方舟系统将成为我们前进的后盾……”
　　“只有用猪蹄思考的哺乳动物才会选你当他们的饲主，然后乖乖地被圈养到死。”看着电视上那个面带微笑的中年男子说着自己的就任演讲，林雪一脸的厌恶，连带着自己手中的冰咖啡也觉得难喝起来，拿着遥控换了几个个电视台，却发现都是一样的电视内容，最终不耐地关了电视。
　　“把二四七九交响曲和戴尔分的专辑拉入黑名单，我以后再也不想听到那音乐。”
　　“如你所愿，林先生。”
　　隔了一会，林雪终于喝掉最后一口冰咖啡时，电子管家那没有情绪的声音又传了进来。
　　“林先生，宗锐来电，是否接通？”
　　“我今天心情不好。”林雪拿起咖啡杯，随手扔进了接收盥洗台，在听到一声碎裂的声响后他紧锁的眉头终于有些舒展开来，仿佛瘾君子吸了烟一般陶醉，他慢悠悠地说了句，“让他滚。”
　　“叮咚！”在林雪话音刚落，门铃便响了起来，这让他刚刚有些舒展开的眉头微微竖起。
　　“从指纹以及视网膜核对的资料来看……”
　　“哦，那白痴果然在骚扰人上很有天赋。”翻了个白眼，刚刚靠砸了个杯子转换了下心情的林雪再次皱着眉头地走到门口，也不开门，只是接起一边的可视电话，看到屏幕里有个穿着黑色警服，碎短发，唯独额前一缕刘海染成了蓝色，外貌秀气，但偏偏笑容却带着点痞气的青年问道：“我给你五分钟时间，事先说明，我不会请你吃晚饭的。”
　　“很遗憾你父亲获得了连任，作为你的大学前辈，我是来安慰你的……”
　　“咔……”林雪面无表情地挂了电话。
　　“叮咚……”
　　林雪再次接起了电话，一言不发地瞪着那个笑容丝毫不减，仿佛没有感到任何尴尬的家伙。
　　“好吧，我说实话，有个案子很麻烦。”青年揉了糅太阳穴，笑容里带着一丝疲惫，“我需要你帮忙。”
　　“如果你的脑容量有缺陷让你记不住该记住的东西，宗锐，我只好再提醒你一次——我只帮你查失踪案。”林雪盯着那个青年一字一句地说道：“对别的案子我没有一点兴趣，上次帮你查枪械失窃案是我心情好，但今天——没得商量。”
　　“就是失踪案。”
　　“上个月你也是这么说的，但我到那里查的不是失踪记录，而是绑匪的电话录音。”
　　“人质和嫌犯找不到，为什么不能算失踪案？况且你当时不是还查得兴致勃勃么？好吧，好吧，是我说谎了，我向你道歉。”叫做宗锐的青年举手投降，但他脸上的那抹笑容让他的道歉看起来实在没多少诚意，“但这次是真的，你必须得过来帮我。”
　　林雪隔着屏幕看着青年良久，挑了挑眉毛，“嗯，看得出来，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失踪案，让你很着急”
　　“你怎么知道？”
　　“你少扣了一个扣子和脖子上没擦干净的口红印告诉我的。”打开了门，林雪已经换掉了睡衣，穿戴整齐，门外吹进的夜风有些冷，他又从一边的衣架上拿下一件风衣披在身上，“边走边说，晚饭你负责——我今天不想吃咖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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