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嬛]曼声道期

　　我的哥哥，薛东隅，他是北洋第一公子，冯国璋、吴佩孚都曾赞赏过他，就连当过总理的段祺瑞，都当众说：“生儿当如薛东隅。”不同于他的声名远扬，我这个妹妹，默默无闻。我不爱像陆小曼唐瑛他们那样做社交场上的明珠，我静静地学习，静静地感受美。

　　我叫他Willie，他便说我的伦敦腔拿腔捏调。我要是一本正经地叫他哥哥，他准又要轻蔑地说：“你这一口吴侬软语，尾音拖得老长，比伦敦音还讨厌！”我是一定要反唇相讥的：他也爱“一口吴侬软语，尾音拖得老长地叫我‘曼曼’。”我的英文名叫Mane，却只有dad和那些外国人叫。aunt和Willie，都只叫我曼曼。

　　后来，发生了一件事。Willie去了广州，加入了国民党。我听一个直隶的标统说，他们的领袖叫孙文，不过这些北洋军的官僚和大老粗们，都不屑地叫孙大炮。久而久之，我对他也不感冒了。不过Willie的选择，我很尊重。

　　再后来，吴佩孚败走麦城，dad似乎心灰意冷，出走美利坚，去找他的老朋友，那个在我小时候爱用一脸胡子扎我的uncle Stilwell。

　　又过了两三年，我家的小女佣汤圆儿睁大了眼睛，我看到她昔日美丽明亮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惊恐：“他死了！MS.Mane！你的Willie死了！”

　　他不是惊才绝艳么？他不是堪比仲谋公瑾么？他不是第一公子么？他怎么会死！

　　我是不信的，我不信！Willie说，他要和妻子儿女一起，陪着我和我今后的亲人们，不去管不负责任的dad了。dad才告诉我，是国民党中的拿破仑发动了政变。那场可恶的四一二政变！Willie受到暗害，不得已隐姓埋名逃到了东北，他的旧友张汉卿那里。

　　我不喜欢抽大烟玩女人的张少帅，但比起野心勃勃的总司令蒋中正来，他实在可爱的多了！不，蒋中正是个政客，搞投机兵变的政客！

　　又过了两三年，Willie给我来信：他说他去了上海当教书先生，还自我调侃说，赵四小姐热情，可东隅，曼曼你的Willie实在难消受美人恩。

　　过了没多久，东三省失陷。

　　dad气的很了，指着报纸，声音颤抖，却咬牙切齿：“瓜娃子！张学良这个瓜娃子！”

　　dad早年生活在四川，但他是真正动了大怒，才会骂出四川话。在我看来，张汉卿远远不及他的父亲张作霖，即便是那个全国的总司令蒋中正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他是个懦夫！孬种！他连娘儿们也不如！他误国误民！应该千刀万剐！

　　dad因为日本人的事，住了院，身体每况愈下。而Willie呢，早已失去了直隶公子的飞扬，只敢在舆论上抨击日本小矮子。等到1937年，淞沪抗战上海失陷，dad熬不住了。他对我说：“我这一生，为了战争而参加战争，不顾百姓，不要声名，不要权势，惟愿展现价值，此生足矣。”

　　我理解不了，但我尊重他。这个谋士。他只是谋士。

　　我将仇恨转移到日本小矮子身上，那帮可恶的日本猪！他们不过是跳梁小丑！毫无素质、野蛮的小丑！

　　他们想劝降Willie，首都没了，国民党的二把手汪精卫都降了，Willie于他们不过锦上添花。但Willie终究拒绝，他不是汪精卫。

　　我还记得，汪精卫的那句“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可转眼，他成了贼子走狗。

　　Willie让世人看到了他的风骨，中国文人的傲骨，中华民族的脊梁！

　　可他又真的死了，我的Willie真的死了。

　　想想，真的恍若隔世。

　　dad才华横溢，他教我作画、赋诗、弹琴，我只记得我很爱在金陵城下作画，绘下六朝古都的深厚底蕴和古老文明。我很爱在一片灼灼其华的桃夭间，弹奏《淇奥》。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诗经·国风·卫风》

　　幼时dad教我这首诗，我想，Willie就和诗中的君子一样谦谦如玉。而我桃夭间抚琴赞如玉君子，则是很风雅的事情。

　　Willie幼时长于兵营，鲜衣怒马，百步穿杨间，谈笑自若。

　　可他用生命告诉我，中国的君子——谦谦如玉亦可铮铮如铁！

　　君子如玉，亦如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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