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撩之谊

　　封柒出去的时候已是将门轻轻关上了，整个房间中只剩下一个半开着的窗子，也是为了保证屋子通风才没有闭合。知了声黏黏腻腻连带着盛夏特有的暑气一并流进这间四米见方的屋子里，倒平白又将温度增加了几点。

　　徐掌柜看起来确实是好多了。

　　拿他现在的精神状态跟他对床上那位一作对比，感觉陆纷然可能连今晚都不一定活过去。

　　北洛维只看了徐掌柜徐岩一眼，便转开了目光，三两步停在陆纷然的床边，伸出两指便搭在了陆纷然右手手腕的脉搏处。他微微阖眸，堪堪感受到其脉搏，又忍不住拧起眉来。

　　陆纷然现下脉搏强劲有力，力大如震鼓，北洛维没有细细感受，只将两指松松搭在上面，便能清晰得感受出。这和他之前当日在徐岩身上感受到的一样。若是单看陆纷然的脉搏，他实是不应似现在这般一动不动躺在床上，连呓语也未曾泄出一声。

　　北洛维不动声色得收回手，又翻开陆纷然的眼皮查看一番。他眼球上面满是血丝，看起来可怖之极。

　　徐掌柜喝下了一碗粥才将碗轻声放在了床头边上的小桌子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他明白得紧，自己早晚得跟北家少门主说清楚，若是陆纷然真的悄无声息离开了，那还算是在他个人私事的范畴里，然而现下扰到了主人家，已是非说不可了。

　　“掌柜的，现下感觉如何？”北洛维拉过方才封柒坐着的椅子，翻转过来，放定在徐岩床旁边，含笑问道。

　　“已是大好了，公子救命之恩，老叟没齿难忘，”徐岩心中下定决心，便也不再遮遮掩掩，挣扎得要下床给北洛维行礼，反被他按定在床上。

　　“哎！掌柜的，这可就没甚意思了，见死不救非人所为，况你对我北家有恩在先，我又怎能做出恩将仇报之事呢？”

　　徐岩听罢他的话，长叹一口气，抹了把脸道，“公子，之前并非是老叟不愿意告诉您这些个事，实是那原本就是陆堂主的私事，老叟已是答应不同外人所道……只没想到竟然会惹来焚血堂……”

　　“哦？”北洛维挑眉问道，“你竟知道了焚血堂？”

　　“之前阿七姑娘已将近日来发生的事同老叟略讲了下，想来那焚血堂定是冲着陆管事来的……”

　　北洛维并未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反而道，“应人之事，却应守信而为，掌柜的这样做北某实无怨怼。”

　　徐岩惨然一笑，“公子快别这么说，老叟现下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清了清嗓子便道，“陆管事带队去林中收购药材，本定的是七月末回来，却硬是早了不少日子，这倒不甚出奇，只是他之前带去的车马人等等统统没回来……”

　　“只有他一个人？”

　　“确实是这样，”徐岩道，“现在世道并不太平，山间多有山贼，就是陆管事武功再高强也抵不住人多，况他也是这般解释，我便也信了。但后来他行事愈发诡异……”他斟酌了一下说辞，才继续道，“总是疑神疑鬼不说，还经常把自己抓的浑身是血，我碰见过许多次。我与他多年相交，遇见这种境况，怎可能不问。几次之后，他便同我说了缘由。”

　　“可是练功走火入魔？”北洛维笑道。

　　“正是如此！”徐岩拍了下大腿，“于是我为他诊了脉，本想叫药阁中几个医师商量着来，陆管事却不叫我外传。我细想一番，也是这么个理儿，武林中人谁没有个仇家，若是因着我的不小心，反倒赔进去老友的性命，我却也是万死不辞了……况我日后为他配的药丸却也缓解了他的病情，我便没再多想。所以陆管事深入简出这段日子，我也帮着掩盖几分。”

　　“……再后来泰安门安门主前几日下午寻过来指名要见陆管事，那日我正巧同他在一起，陆管事听到安门主名字便表情不甚好。陆管事说他身体不适不愿见客，就说他不在药阁便是，我应下后，同安门主周旋之时，正巧被林和管家撞见，他便说公子当晚回来，便安排安门主去了北门别院等待……”

　　北洛维忍不住打断他的话问道，“陆堂主同泰安门门主有何关系？”

　　“这我却是不知了。”徐岩摇了摇头。

　　北洛维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说。

　　徐岩便道，“当日陆管事便说自己接到急报，须得离去几日，叫我帮着配足药丸。谁知他当日便匆匆走了，只叫门众帮我带了话。这也不是第一次，我便当他真有急事，依旧备了不少药丸，等他日后来取。”徐岩说到这里飞快得看了北洛维一眼，“后来公子却并未见到安门主……”

　　北洛维想起自己之前为了避嫌，确实叫赫盈城的北门门众上下统一口径：安明及并未来过药阁……还是自己想的太浅，没想到其中竟还有别的事。想来他这粗制滥造的幌子定然早就被有心人看破了。现下再去遮掩也没什么意思，索性顺其自然便是。

　　“那日你同陆堂主见面，包裹中放着的便是那药丸？”北洛维忽得问道。

　　徐岩点头道，“正是这样。他拿着那药丸便急匆匆走了，谁知后来我便中了毒，他也没有幸免……”

　　北洛维隐隐觉得这里面有一根线将这些琐碎的片段连接在一起，然而任他如何思索，那根线却又像是根本不存在一般，根本无迹无踪，无迹可寻。

　　“你可知……自己为何会中这枫香晚熟？”

　　“不知。”徐岩应道。

　　北洛维点点头，“那你还记得给陆堂主做的那些个药丸的方子吗？”

　　“我现在便可将方子写出来，”徐岩连忙道。

　　北洛维当即便叫人捧了笔墨过来，叫徐岩口述自己写下那张房子。他这才拉开椅子，站起身来整了整袍边，叫徐岩好生休息。

　　北洛维临出门前又细细看了陆纷然一眼，见他双目紧闭，似是无感，便径直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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