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舜经济适用男

　　第二天，收拾好客栈行李的顾娘子带着两个孩子，依然由福伯驾车，离开了清泉镇。

　　出镇没有多久，就能看到路两边的农田，因着官道只经过县、镇，去往乡下去的小道全是土路，近来天干，路还算好走，只是因为被行人车辆长久的碾压，路况并不平整，马车行在道上摇晃的厉害。顾娘子和叶锦都被晃得不怎么舒服。

　　叶锦是丫头，不用操许多心，只闷头忍着不舒服。顾娘子就想得多了，想她之前并没有亲自来过，哪里晓得路况如此之差，以后晏哥儿上学岂不是会很辛苦，原本想着让儿子吃苦耐劳的决心也全都化成了担忧，脸上更是带了丝愁容。

　　同他们一起的还有个叫袁山的小厮，是眉儿丈夫袁子臣的随从。袁子臣在邻县当县尉，借休沐的空闲回来两天请人帮顾娘子打了招呼又匆忙赶回任上，只留下袁山帮忙办理一应事宜。因袁子臣出门办事都是带着袁山的，同李家村里正商谈事宜的时候袁山也在场，所以由袁山同顾娘子一同过去是最好不过的了。

　　马车终于赶到李家村里正家门口，叶锦和晏哥儿被勒令待在马车里，福伯在外面陪着他俩。听说卖主已经在里正家等着了，顾娘子同袁山一道进去商谈细节，其实也就是一个签字画押的过场，丈量田地的事儿之前就已经完成了，连价钱都是商量好了的，顾娘子只用来办最后的手续。

　　叶锦不知道具体的细节，她也没空想那个了，她跟晏哥儿此刻正被村里人围着当稀奇瞧呢。一个村子的邻居挨得近，庄户家的小媳妇、老婆子什么的又素来爱串个门子，哪家有什么大事，一个村的人很快就会全知道。

　　李猎户家不孝子孙败了家产，李老汉要卖房子卖地，这在李家村已经人尽皆知的大事了。几乎整个李家村村民都要惊上一叹，那可是正房三间，厢房四间，外带穿堂大院子的青砖大瓦房呦，村里百姓哪个提起来不眼羡的，还有那侍弄好的田地，眼看着就要秋收了，李老汉家又能得一份大进项，谁知道扭回头就沦落到要卖房卖地了。

　　老百姓有时候就是这样，本来是大家都没有的东西，那就天下太平没什么可说的，可一旦知道有谁能得了这好处去，立刻就会有人心里不平衡了，迫切想知道究竟谁有这运气，谁又有这本事？

　　大家伙正趸足了劲看后续呐，李老汉家的房子、地转头就卖给了外姓人，还是一个寡妇带着俩孩子的、没有主事人的外姓人！可想而知，这可是比李老汉家卖地更劲爆的话题。尤其是李家村的女人们，更确切地说，应该是那些每天起早贪黑攒着一点点针头线脑过日子的已婚妇人们，为什么人家一个寡妇就能享这个福呐？那可是十八亩收成丰厚的肥田呀，还有那刚盖好没有三、四年的青砖大瓦房呢！难道真的是同人不同命吗？

　　所以，被村民们知道今天会来里正家的叶锦他们就成了被围观的对象。几个挎着篮子的妇人站在离马车不远的地方叙话，“瞧见没？人家是坐马车来的哩，有钱来俺们村子干啥呀，穷显摆！”

　　“呦，香草她娘，俺怎么闻着一股老醋味那，兴你们家发财，就不兴人家寡妇买房子啦？人家一个愿买一个愿卖，你管的哪门子闲事哦！”

　　后面一个妇人的话立刻赢得同伴的赞同，“就是，就是，香草娘，就兴你家日子过得好，还不兴人家来咱们村过日子啦？寡妇的日子不好过，人家还带着俩孩子呢，是不是好脾性的人，往后不就晓得了。小翠娘，你要下地吗？咱一块儿去呗。”

　　“走吧，咱一道走，眼看着就得做晌午饭了，小翠她爹还在地里等着呢。”后面两个说话的妇人结伴离开，香草娘撇撇嘴继续朝里正家院子里张望，看见马车周围围了好几个小小子，正好奇的东摸西蹭，突然转了转眼珠子，计上心来。

　　“铁蛋，对，就是喊你呢，过来婶子这里，”香草娘朝一个八、九岁大的胖墩喊道，“婶子跟你说个事。”

　　“婶子，你叫俺啥事？”铁蛋闻声跑了过来，眼睛却盯着香草娘挎着的篮子。

　　“瞅啥呢？”香草娘把篮子上的花布压压紧，朝铁蛋头上敲了一把，那里面可是她辛苦攒的鸡蛋，留给她家大宝吃的。香草娘心里暗骂铁蛋这死孩子鼻子尖，嘴上不忘出着坏点子，“那马车里头可是坐着漂亮的小丫头呢，你不偷偷掀开来看看？”

　　“俺娘说她给俺攒着钱呢，等俺长大了就给俺娶小媳妇，”铁蛋摸了摸脑袋，又有点好奇，“真有漂亮小丫头？”

　　“真有漂亮小丫头，而且她娘跟你娘一样也是个寡妇呢！嘿嘿，寡妇的儿子闺女可正相当哩。”

　　“寡妇怎么了？俺娘是寡妇怎么了？再说小心俺揍你！”铁蛋娘是李家村有名的豆腐西施，因为前头相公去了留给她一个豆腐房，靠着在十里八村卖豆腐，养活他们母子俩。铁蛋还小的时候，铁蛋娘都是一个扁担挑两头，一头装铁蛋，一头装豆腐，走乡串村的叫卖，有一回不知怎么的，被邻村的一个泼妇给打了，说她勾引人家相公，后来铁蛋娘就只在自己家门口支个豆腐摊来卖了，这样虽然卖的钱少些，却能少些是非。

　　巴掌大的地界，流言传的最是快，一点小事都能被翻来覆去的倒腾，铁蛋娘挨打的事情当事人不吱声，就被传的更离谱，村里有些爱嚼舌头的妇人像香草娘这样的，提起铁蛋娘就显得不怎么友善。铁蛋只是比平常孩子脑筋转的慢，又不是真笨，自然不允许别人笑他娘。

　　“好好好，婶子不说了，你是男人吗？你还要不要看小丫头了？”铁蛋长的壮，小拳头捏起来锤在人身上也够呛，香草娘可不敢领教，连忙转移话题。

　　铁蛋被说服了，他还是很喜欢看漂亮丫头的，只是马车前面有车夫，他够不到掀马车的门帘子。铁蛋走到马车一侧车窗，想了老半天，突然弯腰捡了块土疙瘩抬手冲车窗子扔了进去。铁蛋想的简单，被土疙瘩砸了，总要掀帘子看看是哪个扔的，那他不就能看到漂亮丫头了？铁蛋觉得自己还是挺聪明的。

　　“哎呦！”马车里传来一声惨叫，把铁蛋吓了一大跳。

　　福伯这个时候也发现了不对，转身就看见铁蛋呆站在车窗边上，想到刚才的动静，火急火燎地斥责道：“哪里来的小鬼头，干啥坏事呢？”说完又赶紧掀门帘，一叠声的问晏哥儿和小锦有没有怎么样。

　　香草娘见铁蛋惹了祸就想拔腿偷溜，听到福伯的话又停了下来，“呦呦，哪里来的老汉怎么骂人呀？仗着有两个大钱就来欺负俺们乡里老实人呦，铁蛋呀，赶紧找你娘去，咱们李家村的人还能被个外乡人欺负喽？”

　　香草娘不讲理的吆喝，让没见过这阵仗的福伯有些傻眼，他还没见过这么颠倒黑白的妇人呢。

　　铁蛋不情愿地被香草娘扯着，他还没看到漂亮丫头呢，他不想走。

　　眼看着要闹起来，一块土疙瘩原封不动的从车里扔出来，“啪叽”一下砸在香草娘脚边，“哎呦，哎呦，可吓死我了。什么人呀，要砸死人喽！”

　　“这位大婶子，那土疙瘩还没挨着您的边儿呢，您叫这么大声，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被铁疙瘩砸残了呢？”一个清亮的小姑娘的声音响起，直接戳破了香草娘的拿乔，让她噎了一嗓子，也嚎不起来了。

　　香草娘抬眼去看，一个梳着独辫子的小丫头立在马车的窗边，闲闲地朝她笑着，不知道怎么的，香草娘就有点心虚。“那你冷不丁的扔个土疙瘩出来，吓着人了知道吧？俺被你吓坏了怎么办？”

　　叶锦个头小，此时立在马车窗边刚刚好可以站直了朝外看，配上马车的高度，香草娘想同她说话还要微仰头，无形中竟然让叶锦多了分气势。香草娘突然觉得今天是得不了什么好了。

　　“大婶子，俺也不是有意的呀，俺老老实实坐在车里，突然就有个土疙瘩飞了进来，差点把俺砸蒙过去。俺看着大婶子可是个好人，您刚才在外头站着，可看见是谁干的啦？您好心告诉俺一声，咱一起找他算账去！”

　　香草娘觉得脑门有点发凉，总觉得这小姑娘细声细气的话有问题，她怎么回答都是错，说她没看见，她可是站在外头的，也是因为她起的头，说她看见了，那她帮铁蛋出头不就是胡搅蛮缠嘛。对了，铁蛋！香草娘大喘气，她差点让臭丫头蒙过去了。

　　“那什么，是你们家赶车的平白无故骂人，俺才过来的，还没住进咱们村就想仗势欺人？门都没有，俺们李家村的人可不是好欺负的！”

　　叶锦觉得这婆子真是个人才，给人泼脏水一套一套的。他们才刚来就有人欺负上门，还是在里正家门口，如果不找回场子，他们家以后才会变成好欺负的那个吧。想到这里，叶锦也不悠哉了，整个小身子瞬间气势凌厉起来。

　　“这位大娘，他是您儿子？”刚刚还是婶子，这会子就变了成大娘，生生把香草娘的岁数叫大了一二十岁。

　　“呸呸呸，你瞎说什么，我哪有这样的儿子！”香草娘觉得晦气极了，她的大宝会读书又孝顺，怎么可能是铁蛋这样的二愣子！

　　“不是您儿子，您管的哪门子闲事？狗拿耗子什么意思您知道吗？还是您以为全地球全世界全李家村就您最能是吧？您放心，能欺负您的人不能有呀，连那些没影子的东西见了您都要吓的绕道走呦！再劝您一句，亏心事干多了夜里可别出门，会碰见脏东西哒！”

　　“你，你，你个坏丫头，你！”叶锦的话说的又快又刁，把香草娘噎的满脸通红说不出话来。

　　然后，她只看见小丫头突然手一扬，甩了个什么东西出来，快的她都没看到，只感觉到一阵风贴着面皮吹过，仔细瞧去才发现是个又薄又小的石头片子。一想到刚才如果偏一点石头片子就能在自己脸上划个大口子，香草娘像被人掐了脖子，一个音都发不出来，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青，出了一身的冷汗，风一吹更是抖了三抖。

　　“俺们这车上就两个小孩子、一个老爷爷，你觉得哪个能欺负到你？还是咱们到里正家里评评理？正好两步路的事，多方便呐！”

　　“不，不用了！”香草娘摇着头朝后退，她怎么觉得这孩子忒邪性呢，当下也不敢再吭声，抱紧篮子，腿一哆嗦，溜了。

　　剩下一个不知所措的胖墩，叶锦“嗤”了一声，直接放下窗帘子，不管了。

　　“叶小锦，那个婆子怎么不吵了？你把她吓跑了？你刚才扔的什么东西，给我瞧瞧。”顾晏刚刚在叶锦身后，瞧得不是很清楚。

　　“没啥，打水漂玩的石头片子。等闲了我教你。”她没说过吧，当年市里业余飞標大赛她可是得过第二名的。小样，敢跟她斗。

　　福伯掀了帘子进来，叶锦以为他要骂自己多事，谁知道老人家笑眯眯的连声说了三个“好”，“大娘子心善，没在乡里住过，哪里掰扯得过那些乡下婆子，以后怕是要吃亏的。锦丫头性子要强是好事，该护着主子的时候就得有这样的气势。”

　　“福爷爷，小锦知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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