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君子无良（上）

　　乌云滚滚，狂风大作，正是沈君之发兵之日。

　　她为他披上战甲，递过银枪，一步一步送他到南城。她身后是一言不语的简季和，他身后是高马立刀的厉鹏飞，和三万零八百银甲军。

　　他拿的是来自王城的围剿画奉黄金圣令，她握的是临走前他一剪挥下的青丝一缕。

　　他说，小谢，等我回来。

　　她知道，那是他的战场，是她唯一不能跟着去的地方。

　　初七送郎别，初十传音讯，三万大军奔赴茨城，五百精兵里应外合，厉鹏飞一把单凤刀杀红了眼，沈君之一杆银枪如同染血。傅越不曾与沈君之在战场交过手，也从未见过左手运枪的眉心满是杀气的飞狐将。

　　兵临城下，两军对战，傅越一把寒星剑出鞘，沈君之喝退了厉鹏飞，扬马出了阵。他知他伤了右臂，招招攻他右上盘，几十回合后，沈君之卸了力，调转马头往回奔，傅越正在上风，哪里能饶，运力追了上去。

　　电光火石之间，那人突然转马回身，银□□入心脏时，他却只来得及看清那人脸上的嘲讽一笑，耳边是萧秋子一句劝语，唯有沈君之，不可追。

　　傅越跌落马下，兵败如山倒。五万守城兵死伤过半，萧秋子不得不出面坐阵，下令关城。

　　她心心念念等来了他平安的消息，也等来萧秋子要屠城的消息。

　　战火硝烟之下，贫民伤的伤，逃的逃，最后留下三百二十七位老幼妇孺，被通通带上枷锁，推上了城楼，齐齐跪满了一片。

　　银甲军内一片哗然，厉鹏飞嗓子都骂哑了，却等不来萧秋子一面，只有一位传话官，用木然的声音喊道：

　　“萧将军无意伤害茨城百姓，若沈将军肯交出巫女大人，萧将军当下便放人，退兵。请沈将军勿念儿女私情，多多考虑大局。”

　　用一人，换一座城。

　　消息传到了王城内，简家内哭成了一片，简温连夜面圣，朝阳宫的烛火燃了一夜。圣旨传到沈君之手里时，已是十日之后。可圣旨，却只写了八个字：

　　茨城不破，唯尔定夺。

　　沈君之默默将圣旨收放好，厉鹏飞嘴唇的发白，银甲军内无一人吭声，可日子拖来拖去，却难防其他悠悠之口。

　　柳城，太守府内，简羡在屋子里把门拍的惊天动地，大喊着：

　　“二哥，你锁我做什么，快放我出去！”

　　简季和在外头找了把矮凳，摆了个小桌，桌上酒杯一只酒一壶，他喝一口酒，冲简羡道：

　　“妹子，你别怨恨二哥。君之嘱咐过我，要是看情况不对，一定要把你拦在柳城，不然生死兄弟都做不成了。再说，我不能已经眼睁睁的看过黎儿送死，还要眼睁睁的看着你去送死。”

　　简季和望着那边晚霞当空，千鸟飞过，一声叹息几不可闻。

　　是夜，茨城外火光震天，沈君之振臂一呼，三更时分，准备攻城。

　　厉鹏飞眉头皱成川字，他一把握住沈君之的腕子，道：“你想好了，这一攻下去，不成功便成仁。”

　　火把照耀下，沈君之笑如玉面修罗，他望着那座城，道：“厉副将，你听过前庭摆擂，后院失火的典故么。”

　　厉鹏飞见他胸有成竹，自己却无半分喜色，他松开那人的手腕，大叹口气，一把金刀立在地上，刀身嗡嗡作响。

　　夜风吹得火苗呼呼作响，众人紧握刀枪，屏气凝神，死死盯着那座城。

　　茨城天空，一朵银白烟花绽放时，正是三更。

　　三军破城，一片厮杀声，兵戈剑戟，马儿嘶鸣，城内的大火，烧了整整一夜，但城内三百性命，却无一损伤。

　　天亮时，火终于熄了。厉鹏飞怀着复杂的心情清点敌方尸首，却终是没发现那个人。

　　沈君之那边已牵了马，两人早已说好，沈君之负责回柳城复命，厉鹏飞则留在茨城善后，直到圣上委派来新的驻城之将。

　　厉鹏飞送他至北城口，二人一路无话。明明是漂亮的胜仗，但沈君之和厉鹏飞，却毫无欢欣雀跃之意。

　　已到分别之时，厉鹏飞终于开口问他：

　　“君之，你不打算跟我说说内应之事么。”

　　沈君之翻身上马，回头道：

　　“鹏飞，此役磨难诸多，好不容易安然了解，我只希望把这一切抛到脑后，至于其他，任它船到桥头自然直吧。”

　　他道声告辞，策马而去。厉鹏飞望着那人离去的身影，却久久不能回神。

　　“君之，你到底，要把自己逼到哪条路上去。”

　　身后有守卫来报：

　　“厉副将，敌方尸首已经清点完毕，一共一千三百七十整。傅越手下有五万人马，精兵三千，看那些尸首的打扮不像是精兵队伍，估计主力都提前逃走了。”

　　厉鹏飞颌首，转身对他道：

　　“那些尸首，一把火给我烧光，连衣衫碎片都不准留。”

　　茨城的一幕幕，随着沈君之的扬鞭飞马，早已丢在了身后。

　　杨柳岸，碧零乱，有美人频频翘首，盼着良人归。

　　简季和看不惯简羡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喝一口壶中酒，笑道：

　　“脖子都撑长了，看得到人么，偏偏还拉上我，你怎么知道沈君之今日回来，你耳朵长在那人身上么。羡儿，厉鹏飞只送信来说……”

　　那边简季和还在唠叨，简羡却看到远远露出的那一抹银色，阳光下那么耀眼，马蹄声由远而近，她顾不得什么，大声喊着：“君之，君之。”

　　简季和撇了撇嘴，还真神，她什么时候预感这么准了。

　　沈君之侧身下马，马儿长鸣一声，高扬起前蹄，止住了狂奔。

　　简羡几步跑到那人跟前，拉起他的手左看右看，想了好久的话，如今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沈君之原本另有心事，一路上愁云遮目，氤氲不开，可见到了简羡，竟好似一阵清风拂面，一扫愁云，再有天大的心事，当下也不剩半分。

　　他拥她入怀，在她耳边轻叹：

　　“小谢，对不起。”

　　简羡不住的摇头，好半天才笑着回了一句：“这下让我抓着，你可再跑不成了。”

　　沈君之思及前后因果，心中一痛，正不知如何开口，那边简季和早一脸不耐，故意咳的震天响，冲着那二人道：

　　“男未婚女未嫁，抱什么抱，伤风化。沈君之，你还不快去见见尚太守，今日之前，记得把这一仗的来龙去脉写成折子，托快马送到王城去。迟了片刻，朝中那群老顽固，肯定要治你个拖延之罪。”

　　放开简羡，但手却一直十指相扣着。沈君之一手牵她，一手牵着马儿，冲简季和道：

　　“折子早让鹏飞送出去了，尚太守那边是要交代，但也花不了多少时间，今日在柳城歇息一日，明日就准备返程。你，要不要跟着回去？”

　　简季和摇头，道：“我这边事尚未了，还要再逗留几日。”

　　三人一边交谈，一边向太守府走去，不知怎地，简季和总觉沈君之似有哪里不对，眉眼间不喜不悲，哪里像个刚打胜仗归来的将军。

　　简羡似乎也发觉了一些，犹豫开口：“君之，画奉的事情，解决的不顺利么？”

　　他挑眉，不解问道：“很顺利啊，怎么了？”

　　简羡也说不清道不明，还是简季和在一旁补充道：

　　“以前你得胜归来，从不是这幅神情，是不是没有抓到主帅，心有不甘啊。对了，你是怎么说服萧秋子撤兵的，我想破头，都觉得那时的状况根本就是僵局，无解了。”

　　沈君之见向来以足智多谋号称的简季和，也能烦恼成这个样子，微微一笑，道：

　　“银甲军内部之事，不能为外人道也。”

　　简季和被他这么一噎，气的要死，直道：

　　“好你个沈君之，用我帮忙时怎么不嫌我是外人了，现在你打胜了，没事了，反倒说我是外人，你……”

　　见他真的急了，沈君之只好让步道：

　　“好了，这些事情一时也说不清，以后有机会，我再从头到尾讲给你听，而且，说不定用不了多久，你自己也能参透，也不一定呢。”

　　简季和细细琢磨着他最后一句，觉得有些怪异。正要再问时，太守府正门已在眼前，早有下人见状围了上来，简季和见时机不对，只好作罢。

　　这夜，太守府里一片其乐融融，盛宴佳肴，算是尚闻达为沈君之的接风洗尘。故而，在行军途中一向不碰酒的沈君之，也接受了各位的好意，破例喝了几杯。但他向来酒量浅，虽然有简季和帮衬着，但到离席之时，也已微微有了醉意。

　　虽然尚太守还未尽兴，但想到他们明日还要启程，便提早结束了酒宴。简季和匆匆告了退，和简羡一左一右，扶着沈君之去客房休息。一边走，还一边跟简羡埋怨：

　　“君之在外，从来不会这么出格，今日是怎么了，尚闻达敬一杯他就喝一杯，一点儿也不推辞。”

　　简羡也摸不清，正要回话时，夜露厚重，不小心脚下打滑，一个站不稳，竟不小心扯到了沈君之的右臂，引来那人低声呻／吟。

　　简羡赶忙扶好，一边道：“二哥，君之恐怕伤还没好，你先扶他回屋，我去房里拿药”

　　简季和应了声好，简羡便匆匆几步回到自己屋子，去翻腾之前的伤药。一阵叮铃咣铛之后，她拿着伤药和白纱赶到了沈君之的房间。

　　推门而入时，简季和早不知去了哪里，只留沈君之一人在歪在床上，睡得很不安稳，时不时还轻轻嘟囔着什么。

　　简羡走进，俯下身子去听，好半天，才分辨得出那细细碎碎的声音，却竟是白日那句：

　　“小谢，对不起。”

《女皇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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