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夕映草原

　　见过凝若和语凝的隔日，几位医女住进宜妃的处所，好方便照顾我和随时为我接生。这段期间除了非有要紧事，宜妃不让其他人过来打搅，只因稳婆说我生产应就在这几日，就等羊水破了。况且这个时候，虽然还没生产的迹象，可我整个人现在只能躺在床上，坐起来都麻烦，更不用说下床了。其他妃子格格们虽然也都好奇关心，但也只有听宜妃话的份。

　　就这样，我在床上过了两日。到第二日傍晚的时候，我的腹部突然传来一阵剧痛。我想，我的羊水是破了吧。

　　“啊……！啊……！婶婆、姨娘、奶娘、御医，谁，快来人！”我躺在床上叫唤着，不知是我正在受疼的原因，我总觉得自己的声音沙哑，无法喊出声。我听见了自己的呐喊，根本就是有气无力。我的叫声，像个猫叫似的。

　　不过也许是房门外的人早有准备，我刚喊了没多久，一中年妇人就冲了进来。我躺在床上，隐约地听到她让奶娘去拿布和一盆水来，让宜妃让她处所大门和窗户打开。所有侍卫一律通通退到门外，把附近的所有马匹给牵走，而宫女丫鬟们则去一起去准备热水，剪刀和丝布，或是到产房内把桌椅花瓶，有钩子和环状物品也都被拿走，以免影响接生。

　　我不知一般女人生孩子会不会浑身大汗，不知是痛的关系还是天气热的缘故，或者两者兼是吧。此时我汗流满面，脖子，身子，背也都是夹着汗的。我望着天花板，脸上汗珠如雨淋直落，滑到脖子上再慢慢蔓延全身，很不舒服。突然，奶娘的脸盖住了我的视线，只见她对我温和一笑。

　　“月儿，”她说，“我把布沾水了，给你盖在腹上，让你舒服些。当年你额娘也是这么过来的。你千万要忍忍啊。”

　　我看着她脸面夹汗，但还是语气温柔地对我如此说。她是想让我放心，可是真能行吗？不是我不相信她，我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到了这时刻，我是不是能够战胜命运？如果我的敌人是死神，那么，就算知道结果，怎么样我也得正面迎击。我已经辜负了卿儿，不能再把肚子里的也给辜负了。这是我至少能努力的。咬紧牙根，忍吧。我要忍下去，我非得忍下去。

　　“格格，若疼的话，手紧抓着被褥吧。这样生产也容易些。”我听着婶婆的吩咐，微微点了头，手紧紧抓着。这时奶娘拿快丝布，塞进我嘴中，让我咬着。

　　“格格，再使点力，继续！格格，再加把劲，您可以的！”耳边传来医女和丫鬟们的叫唤声，我也听见了奶娘和宜妃的声音，在一旁为我打气。我心里明知该如何做，可是身子还是熬不住。这过程中，我感觉好像自己似乎昏昏沉沉反复了好多次，一直在半醒半昏之间。脑子里闪过很多画面，由最初穿越前来的画面，跟家人一起。爸爸妈妈和朋友们在我身边围绕着，后来影像转变，我到了这个时代来，来到宫中，见了凝若、语凝、太子二哥、十三哥、宜妃、奶娘、皇阿玛等。再后来，我看到仓津的背影，只见他一人站在草原上，背对着我。我向他跑去，喊着他名，可是他无法听见我说话，我和他之间总有那么一段距离，永远无法到他的身边。

　　这是恶梦，这是命运的噩兆！我猛然的睁开双眼，从梦里惊醒过来。望着还在昏眩运转的天花板，转头看着在我周围忙碌的身影，听着吵杂的声音，可是却再也看不清，听不清。全身子唯一真正清醒的地方，估计也只有脑子了。

　　时间貌似过了很久，可每分每秒对我来说都是出奇的慢，只知自己在这已躺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耳边隐约传来宜妃骂人的声音。“你这丫头，打什么哈欠，格格还在撑着呢，你怎能如此？”

　　“可是娘娘，”一丫鬟哭噎着回答，“这都大半夜了，奴婢也不是故意的。”

　　“算了，宜妃，”奶娘这时插话进来，“让一些累的去房外暂时歇着，等等格格孩子们出来后又有她们折腾的。留些体力好的在这继续守着，等会一有动静再让她们进来帮忙吧。”

　　“唉，也只能暂时如此了，”宜妃叹息。“不过月儿这水都破了如此久，为何孩子还不出来？小阿哥，小格格，太姨娘在这求你们了，别再折磨你额娘。在这样下去，怕月儿无法承受。陈医女，格格情况如何了？为何如此久？”

　　“回娘娘，小的也无法断言。”这话应是婶婆说的。

　　我貌似又陷入昏迷，之前房间的景象突然变成一片黑，天空里有几道闪光，红色、绿色、银色、金色、那些是我从没见过的。那光线形状如火。那光，我告诉自己，那是鬼火。在黑暗里我独自行走。在黑暗里我只有一个人。我走着走着，不知走了多久多远，然后我经过了一座桥。我还是继续向前走。我在脑海中不断告诉梦里的自己，无奈她就是没听到，只是自顾着走的。然后走到桥的一半时，她突然停下脚步，转身，往桥边倾了身子，头往下看。那是一条河。若是平常，桥下当然是河，可是这桥，我隐约知道这不是一座普通的桥，综合我目前看到的景象，那应该是奈何桥。既然是奈何桥，下面那河，应该就是黄河了。

　　梦中的我不再走动，只是见自己低头看着那河，不知在想什么。这时候，一道光火突然出现。那光火化作成一男人，站在我的身后。

　　清凝月，危险！我告诉梦中的自己，可是梦里的我似乎是没听见似的。

　　“清凝月，”那男人开口，“为何不再继续往前走？为何停下脚步？”

　　梦中的我转身面对着那男人，可是那男人的身子挡住我视线，我无法看到自己的脸庞。“这桥是奈何桥？这河是黄河？”

　　男人点头， “正是。”

　　“既然如此，我还没死，为何要过桥？”

　　“凝月，你在这时代的气数已尽，当然是死了，不然你也不会出现在这。”

　　“不，我的孩子还没生下来，我还没死。我绝不能就这么离开。”

　　“你的孩子，一个正在出来，一个还在里头。只要你答应我过完这桥，我保证两位小格格平安无事。”

　　“对不起，我无法信你。我一定要亲眼见到她们才行。”

　　“你不信我的话？”那个男人的声音虽然很轻，可是却给我一种压迫感。仿佛他说的话，不容许被质疑。

　　“您若是阎王爷，一定知道我已经失去了卿儿。我已负了一个儿，不能再负这两个女儿。若不能亲眼见到她们，我死不瞑目。若是你知道她们能平安生下来，为何不能让我见上一面？”那女的声音，不，我的声音里写满坚决。虽然看不清脸面，可她脸上的表情，也定是如此吧。

　　“我怕你见了她们，就不愿意走了。”那男人沉默了会儿，才说了这话，之后又是顿了下，才把话说完。“你说不负，可你要如何才能做到不负？你执意要把她们生下来，然后撒手人寰，这就算不负了？”

　　“那么你能改写我的生死簿吗？”

　　那男人摇头。“这是你的命，命中注定。这次你阴错阳差来到这时空，是我们地界的疏忽。所以，虽然无奈，我也只能按照历史，替她走完她的人生。你朋友说的不错，你明知这是死路一条，为何当初还要执意走下去？为了一个男人，真值得？”

　　“因为他是他，所以值得。如果我在这用了自己的命却不能和爱的人在一起，那么我也算是白活，白走这一遭了。”

　　“即使日后不能再见到他？”

　　“嗯。”

　　“好吧，”那男人突然说，“我让你见你的女儿们，可是之后你得乖乖把这桥走完。”

　　我思考了会，答应了，“嗯。”

　　“很好，”那男人点头。“闭上双眼，我现在送你回去。”他伸出手，画了个圈，黑暗中出现白光，那光线亮得让我睁开了眼，映入眼前的是奶娘开心的笑脸。

　　“太好了，月儿，”她笑着说。“你醒过来来了，来，再加把力，已经看到孩子的头了，孩子很漂亮呢。”

　　怎么，我已经生了一半了？看来那阎王府的孩子并没骗我，我欣慰地一笑。然后我咬紧牙，手狠狠的抓着被褥，“哇！”的声音一下子布满了产房。

　　“太好了，格格生了，是个漂亮的格格呢。”一丫鬟开心说道。其他丫鬟也笑闹着，为格格开心。太好了，格格终于生了。

　　婶婆马上派她去把房外的丫鬟们叫醒，好随时待命。

　　我看到为我接生的婶婆，脸上写满笑容，可她看了我一会，笑容马上又消失了。

　　“等一等，”她突然开口，房内的人立即安静下来，纷纷望着她，“不要忘了，格格怀的可是孪生子，还有一个还未出来呢。”她这话一说出口，产房内又恢复了之前紧张的气氛。

　　“婶婆，那么该怎么办？格格能承受的了吗？”其中一丫鬟问道。

　　婶婆看了我一眼，“格格，您别怕。我马上喊御医来，他们有办法的。您再撑会，会有法子的。”她柔声对我说，试图想安抚我不安的情绪。她头也没转地向丫鬟吩咐，“派两个丫鬟到太医院去，把在的御医都给请来，说格格情况危及。”

　　房内沉默了几秒，她有些不耐烦地吼着，“都愣在那做什么，还不快去喊人？”

　　“可是长婶婆，”一个声音怯怯地回答，“御医们可是男人呢，他们如何能进到这来？”

　　“是那重要还是格格的命重要？为了生格格已经拖去格格半条命了，若是不让御医们想些法子，格格也许会撑不过今晚。若是皇上日后怪罪下来，我愿意承担所有责罚。总之你们给我快去，就算用拉的也把御医给拉来！”

　　她这命令发的条条有理，主要这是人命关天的事，谁也不敢怠慢。只是那些丫鬟似乎还在犹豫着，这毕竟是宜妃的地盘。直到宜妃一声下令，几个丫鬟才匆忙溜到太医院那去求救兵。

　　不一会，太医院的人来了。长婶婆立刻让了座位，其中一御医坐在她刚才坐的地方，仔细端详我。他低声说句：“格格，得罪了！”便把盖着我身子的布给掀开，瞧了我身子隐密处。

　　然后，他跌坐回座位上，摇头叹息。“这第二胎还没有要出来的迹象，可格格再这么下去怕是会不行了。不如”

　　“不如什么？”其中一人问。

　　“在孩子出来前，先用药把孩子做了，以保格格性命，不然，两人都有危险。”

　　这怎么行？！那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他们怎能这么做？阎王爷大雨我了，我的两个孩子都会平安无事，历史也是这么记载的，他们怎能说改就改？那是一条活生生的性命啊！我要我的女儿！我要我的女儿平安无事。

　　我使劲力气摇着头，咬着布发出些声音。御医，求求你，不要这么做！我在心里呐喊。

　　也许他们是读懂了我的意思，知不能反抗，只好作罢。

　　“既然如此，格格您再担待些，臣们会量力而为。”这是刚才说要做掉我孩子的御医说的话。他的语气有些无奈，有气无力的，他应该是很想抗旨吧。

　　不知又折腾了多久，这第二胎终于顺利出来了。奶娘和宜妃一人抱着一个，让我看看她们。这第二个，不像她姐姐那样，一出来就大哭，她很安静，一点声响都没有。奶娘很是担心，轻打了她下，她这才哭起来。妹妹一哭，本来已安静下来的姐姐也加入合奏。顿时整个房内充满两娃儿的哭声。

　　我含着笑看着她们，然后暖暖闭上眼。本来抓紧被褥的双手，也慢慢松开，放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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