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愿一生爱一人（gl）

　　鱼想靠在车窗上，持续到现在的颠簸让她全身酸痛，而且这样的情况似乎短期内都不会有任何改善。因为车子的快速前进，车窗上的水滴划出一个美丽的弧度。从火车上下来后，天空就开始飘起雨水，而且雨势还有持续变大的趋势，因此原本两小时左右就能结束的车程也因此而被无限拉长。窗外已经陷入了黑暗，鱼想稍稍推开了窗户，一阵清新的空气扑鼻而来，吹散了她心底的烦躁。

　　“嘎嘎嘎~”鱼想对着窗外的黑暗翻了个白眼，今天她的运气比较差，一个妇人竟然提了一筐鸭子上车。长时间的行车让空气中充满了鸭子排泄物的味道，而更让鱼想无法忍受的是持续不断的噪音。鱼想凑近窗户，吸取着新鲜的空气。雨水夹杂在空气中飘入，售票员注意到被打湿的内壁，大声叫喊着让鱼想关上窗户。鱼想依依不舍地离开窗户，回瞪了表情狰狞的售票员一眼，顺手关上窗户。

　　“黎村到了。”售票员懒懒地喊道。鱼想被售票员的声音惊醒，她伸手抹了一把脸颊，不知不觉她竟然靠着睡着了。从位置中挤出来，鱼想摇摇晃晃地跨过地上的各种障碍物，终于在车子停下之前走到了门口。鱼想刚从车上下来，车子已经开始向前驶去。雨点不停从空中砸下，鱼想没有时间去抱怨，用最快的速度撑开雨伞。凭着记忆，鱼想找到了村里唯一的一家招待所。

　　招待所门口的招牌早已经被风雨侵蚀，只剩下周围的铁架孤独地立在空中。大门紧闭着，鱼想看了眼空无一人的小道，无奈地走上前去敲响了大门。回答鱼想的只有角落里野猫的嚎叫声，她似乎还不死心，继续敲响房门。

　　“荷花？”

　　鱼想不悦地回头，面前是一个穿着蓑衣带着斗笠的老头，她在记忆中搜寻着这张面孔，同时也还注意着招待所里的动静。

　　老人脸上满是喜悦，“荷花，真的是你啊！我是你同叔啊！”仿佛还有些不敢相信看到的，老人伸手混着雨水抹了一把了脸，“荷花啊，你真的回来了。”

　　“同叔？”鱼想狠狠吸了一下鼻子，逼回即将落下的泪水，黎同和她家老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铁哥们，在他们家最困难的时刻，黎同也都是能帮则帮。他或许是除了老头外，鱼想唯一会怀念的人了。

　　“哎！”黎同扯住缰绳，止住黄牛向前的走势，笑意盈盈地看着鱼想，眼里却不禁开始泛着泪光，“你总算是回来了，只可惜了，可惜你家老头没能再见上你一面。”

　　黎同的话让鱼想心底一痛，但是她脸上却还是带着笑容，“同叔，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这里？”

　　“我这趟下来买点东西，谁知道会突然下大雨，所以耽搁到现在才能回去。”雨水已经渗透了蓑衣，黎同冲着鱼想喊道，“荷花，赶紧上车，叔直接带你上山吧。”猜到鱼想心底的想法，黎同继续说道，“老季两口着旅馆早就不做了，一年到头也没有几个生意，他们前几年就已经把旅馆关了。后来听说他儿子在外面混的不错，直接把老两口接出去了。”

　　看来想要在这里先住上一晚是不可能了，鱼想把身上的包抛进黎同的牛车内，拉过一些塑料布盖在上面。她则是轻轻一跳，坐上牛车，一手把住车沿，一手撑开了雨伞。“同叔，那就麻烦你了！我们走吧！”

　　和之前的中巴车相比，牛车并没有差太多。起码牛车并不像中巴那般颠簸，不然鱼想真不知道该怎么在这大雨中撑住雨伞。尽管现在是夏天，但是山里的夜晚还是有丝丝凉意。一路上偶尔路过一两户人家，但这个时候大家都已经准备入睡，屋子中没有丝毫灯光漏出。

　　“荷花，到了。”黎同停下车子，因为实在山上，虽说都是一个村子的，但是每家每户隔着的距离都有些远。黎同的家距离鱼想家在旁边山头上，已经算是比较近了的。

　　“同叔，谢谢你了。”面前的房屋似乎和记忆中一模一样，看来这些年她家老头没少花心思修缮它。里面隐隐透出一丝光亮，鱼想能猜出那是什么。

　　“进去吧。”黎同眼里有些不忍，今晚是这对父女最后见面的机会了。见屋里始终没有动静，黎同站在门口大喊：“嫂子！嫂子！”

　　“你这个死人，大晚上的喊什么嫂子！”高亢的女声响起，一个身材丰满的女人慢慢出现在视线中。看到门口站着的两人，原本气冲冲的女人静默了一瞬，突然加快脚步走到鱼想身旁，“荷花啊！你总算是回来了！”

　　鱼想挣脱女人的怀抱，从小她们两个就不是很亲，现在她经过了一天的奔波，只想坐下来好好休息一下，心中就更加排斥女人的亲昵了。告别黎同，鱼想直接向屋里走去。

　　“你这孩子，来来，快点进屋了。”见鱼想只是拿了个轻便的小包，李兰脸上的笑容一僵，没有了刚才那般的热切。

　　屋子里被烛光照亮，鱼想慢慢走近，目光始终停留在中间的棺木上。随着她走近，里面躺着的人也慢慢出现在视线中。这不是鱼想第一次看到尸体，她从小就不怕这些。小时候，村子里偶尔有老人过世，她都忍不住去看几眼，当然那些都是偷偷背着她家老头去看的。

　　鱼满田和村里其他人一样，觉得小孩子不该去这种地方，怕沾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爸，我回来了。鱼想没有流泪，只是拿过旁边的蒲团，慢慢跪了下去。他们农村人最忌走的时候没有人送终，她没有见到老头最后一面，这灵却是一定要守的。

　　自从鱼满田死后，李兰就只能一个人料理家里的几亩田地，这几天刚好碰上给水稻杀虫，她本来早早就睡了。看到鱼想跪在棺木前，她撇撇嘴，心不甘情不愿地跪坐在她身旁。

　　“荷花啊，你出去这几年也不多回来看看我们，老头子在的时候没少念叨你。”李兰也不在乎鱼想的沉默，独自说起了家里的苦处。

　　“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晚上我守夜就行了，你刚才说的事情等我阿爹下葬了再说。”鱼想不愿在听到李兰的诉苦，说了这么久无非是在抱怨她这次没有带东西回来。阿爹，和这个女人生活了这么久，你是不是也已经累了？李兰还想说些什么，见鱼想脸色已经沉了下来，她心中暗骂了一句白眼狼，悻悻地回房间去睡了。

　　第二天村子里的人陆陆续续到了鱼家，看到跪在地上的鱼想纷纷都表示吃惊。一夜没有合眼，鱼想的眼角布满了血丝，她两手撑地准备起身。跪了一夜，她的膝盖早已经没有了知觉，努力了很久，她都没法站起身子。胳膊上忽然传来一阵力量，带着她慢慢起来，鱼想冲着黎同点头表示感谢。

　　近些年来村子里越来越多的年轻人选择出去闯荡，剩下的尽是一些上了年纪的和留守儿童，因此原本繁琐隆重的丧葬也逐渐简化。唢呐的声音响起，紧跟着的是李兰的哭声，听着仿佛是失去了整个世界。鱼想穿好孝衣，跟在棺木后面慢慢走着，眼中却已不在有泪水。

　　鱼满田一生只得了鱼想一个女儿，因此原本就不再繁琐的丧事更加简化。黎村中每户人家都起码有一个山头，去世的人会被葬在自家的山头上。鱼家的墓地是在山的另一面，一群人走到的时候也已经过了将近一小时，最开始的人也已经少了大半，只剩下鱼家的几个远房亲戚和平时和鱼满田交好的几人，途中李兰的哭声始终不绝于耳。

　　鱼家世世代代都住在这山头上，鱼想早就记不清这墓地上葬了几代的鱼家人。墓地的正上方长着一棵一个成年人才能环抱住的柏树，鱼满田曾经说过他小时候的时候这柏树就已经长在这里了。鱼想小时候总爱用手臂去丈量柏树的粗细，盼望着她有一天能快快长大，大到可以环抱住这柏树。

　　棺木被慢慢放入已经挖好的墓穴中，鱼想上前洒下一捧黄土，原本这该是儿子做的事情，但此刻也只有她去代劳了。棺木渐渐被黄土掩埋，李兰的哭声也更加悲怆。

　　“荷花，回去吧。”黎同劝说站在原地的鱼想，已经忙活了一上午，也该回去吃个午饭休息一下了。

　　“你们先回去吧，我再呆一会儿。”鱼想说完便不再理会其他人，李兰原本还想说些什么，但是见鱼想不想多说，也就甩甩头转身拽着黎同离开。

　　爸，是我不孝，都没有回来看您。我不是一个好女儿，也不是一个好妈妈。爸，有时候我觉得好累，为什么我们要这么累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鱼想抬头看着不远处的柏树，眼中却再一次闪现了泪光。

《红袖招，点绛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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