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坠落

作者:胡家小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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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的沧海,我的桑田


      去年,我作为一名随身翻译人员跟着一位研究历史文化的老前辈到了一趟西班牙,完成工作之后我就独自留在了巴塞罗那。
      一个人在巴塞罗那呆了五天,恰好赶上那里的国际建筑展览会的召开,于是我就到Fira Barcelona - Gran Vía 参观了这一场展览。
      展览的内容很丰富和震撼,像我这种对建筑只是略知一二的人也能从中感受到建筑无限的魅力,实际上,身在西班牙建筑大师高迪的舞台巴塞罗那,无论你走到哪一处都能体会到建筑艺术的震撼之美。
      世人都说人生就像未完成的圣家堂,永远有所期待,不完美却震慑人心。
      看完那一场展览之后,我就去了圣家族大教堂。这座至今未完成的作品是高迪的毕生代表作,虽未建好,但仍被堪称为“上帝的建筑”。
      我这五年去到一个地方都习惯去那里的教堂走走,在祥和安静的大殿里坐上一段时间,没有作正式的祷告,只是想平和一下自己的心性,或者是在等待。
      在圣家族大教堂,我搭乘电梯到了112米高的塔顶,俯瞰巴塞罗那的全景。
      这座陌生的城市里没有我熟悉的地方,也没有我熟悉的人,一切都是陌生的,我却不得不停下脚步去寻觅,即使会迷失在某一条巷道里。
      “你好。”一声发音奇怪的中文招呼声从我身侧传来。
      我疑惑地转身去看,只见一个棕色大眼睛的年轻德国男孩朝我文雅地笑了笑,礼貌性地将右手伸到我面前。
      经过这么多年的到处行走,我基本能靠脸和口音分辨出外国人的国籍,在我看来,德国人是非常墨守成规的,会来跟我搭讪实属有些意外,虽然我对他这种搭讪方式见怪不怪,还是很有涵养地和他握了握手。
      他继续用蹩脚的中文说:“你是中国人,真厉害!”
      我莞尔一笑,跟他说了声谢谢。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在他的观念里我是中国人就很厉害,但我也当做是对我的赞美一并收了。
      他说:“我喜欢的女孩也是中国人。”
      我大悟,原来是这样,人家赞美的不是我这个中国人,是他喜欢的中国女孩,表错情真是一件令人为难的事。
      我说:“祝你们幸福。”
      他的中文造诣终究还是不足以支撑这一段对话,他摇了摇头用英文问我:“你会说德语吗?”
      我用许久没机会说的德语回答他:“柏林是一个不错的地方。”
      他立刻眉开眼笑起来,开始用母语介绍自己。
      他的名字叫卡恩,是来西班牙旅行的,家住在德国柏林菩提树大街附近,二十四岁时有一个华籍女孩搬到他家隔壁,和他做了两年的朋友,他暗恋她,却来不及和她告白,她就回中国去了,他一直都在找她,已经找了一年了。
      我惊讶地问:“你没有她的联系方式吗?”
      他有些垂头丧气地说:“没有,她似乎换了手机号码,而且我给她发邮件她也不回,她到底怎么了?”
      我安慰他说:“没事的,你总有一天会找到她的。”
      总有一天,那个属于你的人会重新站在你的面前,告诉你,其实他一直在等你来。
      我就是怀着这样的信念站在这里,站在圣家堂最近天空的地方,寻找那个人。

      卡恩像是接受我的说法,重新树起自信地点了点头,他又好奇问我:“Vicky,你一个人在西班牙吗?”
      我点了点头,一个人,一直都是一个人。
      他像个好奇宝宝一样,继续问:“你没有男朋友吗?”
      我怔了怔,然后用认真的语气对他说:“如果我有男朋友,我儿子会揍我的。”
      卡恩呆住了表情,或许惊讶于我这么年轻的面容居然是一个孩子的妈妈了,又或许惊讶于我这么强悍的外表会被自己的儿子给揍。
      但其实,我说谎了。
      我是有一个儿子没错,但他不会揍我,因为他不是那样性子的孩子,他是一个自闭症儿童。
      好在卡恩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跟我聊到了中国历史上的皇宫和四合院,他说他很喜欢中国的古典建筑风格,这让身为建筑设计师的他觉得很有文化特色和雄伟大气。
      我诧异于他的职业,居然又是建筑设计师,不过西班牙一向是建筑设计师学习和参观的胜地,可能在大街上随便一抓也是某个著名建筑师。
      我问他有没有认识中国籍的建筑师或者长得像中国人的建筑师,他说没有,我也坦然接受了他的答案。
      后来卡恩和我交换了联系方式,我承诺,等他到中国找那个让他心动的女孩时会好好招待他,然后第二天我就回国了。

      五年的时间很长,长到让每一个人都有一种沧海桑田难为水的感慨,五年的时间也很短,短到一晃眼就是现在了。
      坐在天堂之吻酒吧的吧台前,我点了一杯Blue Margaret,这种颜色看起来很忧郁的鸡尾酒有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就好比这世上所有很好看的东西背后都会有一段刻骨铭心的故事一样。
      “美女,一个人吗?”一个很装逼的男人来到我身边搭讪。
      我晃了晃杯里蓝色的液体,没有搭理他。
      他没有轻易放弃,继续说:“美女不搭理人的样子也很迷人,有兴趣一起玩吗?”
      我还没开始拍苍蝇的动作,井小檬就出现了。
      她穿着成熟性感地款款而来,握着我的手背一吻:“亲爱的,又有人调戏你了?”
      我无奈地耸了耸肩,别人都说女人三十豆腐渣,我已经三十二了,还能招来这么多艳遇,这是闹哪样?
      井小檬嫣然一笑,对那个男人说:“这位先生,你不知道我们天堂之吻酒吧的规矩吧?调戏这里的清洁阿姨或酒保小弟都是可以的,但有一个人是万万不能调戏的。”说着,她一把搂住我的腰,吐字清晰地说:“那就是我老公。”
      我的嘴角抽了抽,井小檬每次套在我身上的头衔都不同,上次是她老婆,上上次是她大嫂,还有上上上次是她女儿。
      那个男人瞪大了双眼,还是很不相信地说:“你们不都是女的吗?你想骗我?”
      井小檬认真地跟他解释:“你有所不知,我老公其实是个男的,他只是比较喜欢女装,所以就去泰国变了性,现在就是你看到的这个样子了。”
      我的眼角也抽了抽,有一种把井小檬揍晕再运到泰国给她变性的冲动。
      那个男人果然相信了她的鬼话,无趣地摸着鼻子就走了。
      要不怎么说井小檬长得一副单纯的模样藏着一颗祸害的内心呢?再加上她那看似诚实无害的表情,这几年在外面招摇拐骗才始终没被人揭穿。
      只不过,哪个有孩子的女人是心甘情愿出来这种风花雪月的地方抛头露面的,更何况是井小檬这种曾经寄生米缸生存的米虫,每一次大的转变必定有一段沉重的经历。
      天堂之吻酒吧的老板娘正是井小檬,至于这个中缘由,是一言难尽。
      既然一言难尽,我们以后再慢慢说来吧,现在就不说了。

      “颜尚呢?”我问井小檬。
      BM建筑事务所的首席设计师颜尚在这五年里成为了我和井小檬的蓝颜知己,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发展,纯粹是颜尚这个人不仅老实还单身且有钱。因为是单身,做起朋友什么的,就不会有女朋友的猜忌和撒泼,又因为是有钱人,井小檬的酒吧经营就算快倒闭了也能起死回生。
      井小檬回答说:“哦,他帮我去幼儿园接翘儿,估计这会被那小丫头拐去肯德基吃儿童套餐了。”
      我了然地点了点头,翘儿是井小檬和陈睿的女儿,全名陈连翘,今年五岁了,长得很可爱,见到人都会甜甜地打招呼,是个很懂事又惹人疼的小萝莉。
      翘儿喜欢的叔叔有两个,颜尚和白芨。
      她喊颜尚作干爹,喊白芨却是哥哥,虽然这是白芨威逼利诱同时也让井小檬抓狂的结果。
      井小檬问我:“小惟,最近你在忙什么?不出国了吗?”
      我喝了一口鸡尾酒,说:“这阵子的随身翻译工作暂时告一段落,我也想休息一阵子,多陪一下天无。”
      井小檬也问酒保小弟要了一杯酒,和我一起喝了起来,她说:“天无也长大了不少吧?我有一个月没见到他了。”
      我笑了笑:“一个月有多久,我这个当妈妈的有时候还两三个月没见他,说起来,我真是不称职的妈妈。”
      井小檬看了我一眼:“如果你是不称职的妈妈,当年就不会因为他差点死掉了,别说这些风凉话了,小惟,你不是会后悔的人。”
      我用手在吧台上支着脑袋,又喝了一口酒,说:“不后悔啊,我一直觉得自己很幸运的,天无有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照顾,起码没你那么辛苦,再加上天无现在一天天好转,我是真的很开心。”
      井小檬瞪了我一眼:“别说得我现在好像很惨一样,说实话,小惟你还要这样坚持多久?”
      我愣了一下,低头将视线定在吧台上的一个黑色花瓶:“如果我说是永远你信不信?小檬,我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最致命的打击只要挺过了,也没有什么是承受不了的,所以我的公公和婆婆虽然很痛心自己的亲生儿子消失不见这个事实,但天无的存在多少减轻他们心中的伤痛和心急,久而久之,这种痛,只要不刻意去想起,也就没那么难过了。

      但可能范禹给我的回忆太多,太过美好,太过深刻,让我的痛苦不仅没减过半分,有时还会更加锥心地痛。
      从前是范禹在等我,那时他是知道我去哪儿了,终有一天我也会回到他的身边。但是现在,轮到我等他了,我却对他的一切一无所知,这种没有头绪的寻找其实希望很渺茫,就算竭尽全力去找,也不知道有没有结果。
      所有人都以为没有了他在身边,我虽然有痛苦了一段时间,后来都活得还不错,工作稳定,爸妈疼爱,朋友也一直陪在身边。
      然而,他们看不到的是,快承受不住的时候我就掐自己的手臂,努力让自己清醒,告诉自己总有一天会找到他的,刚开始掐的地方会肿起来会痛,后来就没有知觉了,就像高中时上体育课学打排球一样,刚开始练硬的排球总会打到双手都浮肿,但久了就不会了,那时井小檬怕疼,她打的一直都是软排。
      这其实是一件很匪夷所思的事,一个人在这世上凭空消失了,如果这是一部小说,他要么就是穿越了要么就是被外星人带走了。
      但我始终不相信这么荒唐的事,尽管最后一个见范禹的人告诉我他是亲眼看着范禹开着他那辆红色Audi A6离开的,警察也立案将这作为人口失踪案来调查,就连小叔公动用他的商业关系也只是找到了范禹被扔掉的车和手机,却无法找到范禹的任何踪影。
      五年了,我深刻领悟到了一个道理,回忆是一种残忍的折磨,逼得人心无路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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