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人

　　等柳家的客宴结束时，已是傍晚。柳老将军和柳老夫人也没留宾客们吃饭，只说日后必会让两新人到他们那去拜访，回敬他们的观礼和今日的出席。

　　除了司徒家的人之外，所有的宾客一起离去。白昭和沈若一行人也在府外分道扬镳。

　　白昭抬起头，看着橘红色的太阳西落纭萝山，无发一语。他赤色眼睛此时看起来就像黄昏，一样的火红，却没火的炙热，只有红叶的淡淡忧伤。他没说任何话，只是自顾自的向前走，却不是回家的方向。

　　玄奘跟在后面，心里明白他的苦，却也没立场说些什么。这样两影子一前一后的走了一段路。终于，跟在后面的玄奘看他没有要说话或者停下来的意思，忍不住开了口。“主子……”

　　“……”

　　“您可有目的地？”玄奘看着周围环境，他们已离开城中心了。黑夜悄悄来临。在这城郊，除了树林及小山外，只有清水寺。银色钩月挂在夜空，幽幽月影穿过树林，一路跟着他们。他虽然心里有数，但还是想确认主子心中所想。他们，不，主子为何要来这里？

　　白昭没回答，只是继续往前走。玄奘无奈只好跟在他后头。埋着心中的疑问，他们终于来到清水寺院外。

　　白昭手轻柔摸着庭院中央的老树干，一头银丝如雪随着晚风飘扬，在银白月光下散出细细光泽，很是妖娆勾人。但这看在玄奘眼里是有多么忧伤。他雪白伟岸的背影，此时看是多么寂寞。他欲想开口，白昭却已抢了先。

　　“到了。”他轻轻地吐出短短两个字，它们的重量绝不是轻的。

　　玄奘看着他，心中不明白。“为什么要到这来？”

　　“呵，”白昭轻笑，“瞧你那担忧样，莫不是以为我想出家吧？”他转头，侧脸在银白月光下突然显得不那么真实，像是随时都会消失似的。

　　玄奘听他如此说，一时间竟愣了，看他清冷的眼神，似乎是认定自己如此觉得，知道自己是逾矩了。“玄奘没这么想，只是不明白主子为何要到这来，而不是回纭萝山或者府里？”

　　“没什么，只是与人有约，顺便喝上一杯罢了。”他不温不冷的语气传来。“你难道以为我是为了她吗？”话落，看了天上的钩月一眼，转身进屋。

　　玄奘没有回答，只是跟在后头随他进屋。白昭，你真不是为了她？

　　寺内一房间，一老和尚正在敲打木鱼，嘴里念念有词。房的角落啧坐着一红衣黑发男子。那男子靠着墙角，闭著双眼，似是在闭目养神。尽管他此时只是坐在那，他所散发出的气场如此强大，让人感到不安，让人知晓他绝对不是个好惹的主。

　　此时房门被推开，走进来两个人，正是白昭与玄奘。墙角的那个人睁开了眼，但未说话也没转头。而正在敲木鱼的老和尚，停了敲打木鱼的动作，把木鱼放在地上，“你来了。”

　　“嗯，”白照轻应了声，转头看向坐在角落的那红衣男人，“月酌，好久不见。”

　　“万年了，的确很久。”月酌懒洋洋地回答。“无恨，去准备些东西来吧，我今天要与我兄弟喝杯，不醉不归。”

　　无恨站起来，呵呵笑着，“许久不见的兄弟，喝杯是理所当然的。我这就让下人们去准备吧。”他和蔼可亲的笑容，配上他有点圆滚滚的身材，摇摇晃晃的走出房门，让人感到亲近。

　　“有劳你了。无恨大师。”白昭笑着。“吾来还让您破费，很是过意不去。”

　　“哈哈，没事。这饭钱我自然会加到月酌账上的，连同他在这白吃白喝白住的一起。玄奘，你也一起来吧。”说完他屁颠屁颠的溜了，随手关上房门。玄奘看了看白昭，见他点头，便跟了上去。

　　房内剩下兄弟两人。月酌眉头勾起，眼神闪烁，散发出森冷的信息，白昭知道，他怕是不悦了。万年不见，他那坏脾气依旧未改。

　　“月酌，你怎会在这住上许久，还欠了人家吃住的钱？”白昭皱眉，半好奇半担忧的问着。

　　“十万年前，朵儿，或者该说阿衍离开后，我便一人流浪了许久。从此不问世事，只等着她重生长大，却没想她最终选择了别人。十万年的等待，最终成了个笑话。罢了，这就当我欠她的吧。可以欠人前，但不能欠人情，这是她教我的。”

　　“所以你便待在这了？之前怎不见你来找我？”

　　“一个人自由惯了，况且我也不想欠你。以你的修为，能升天成神，却屡次拒绝帝君那老头，哈哈！”月酌仰头大笑，神情却是苦涩。

　　“蛇族，我放下不下。”白昭闭著眼睛回答，似乎是在想什么事，顿了下又睁开。“我可以不当妖界之主，可我得确保我族的安危。目前妖界也没其他合适的人选。况且成为神，我便更没有自由了。”

　　“你的子民们都如此弱吗？”月酌眉头轻佻着。

　　白昭摇头。“并非他们无能，是他们不愿。以前我还是蛇族太子时，他们便找我父王说明此事，说妖界需要一个新的年轻统领，想推荐我上位。那时我父王正是妖界之主，他只是一笑带过。之后跟魔族的一场战争上，他死在沙场。妖界不能长久无君，便把我给推上那位置。现在虽然两界和平，国家安居乐业，却没有人愿意上妖王这位置。”

　　“杀你父亲的，可是柳宫城，柳沐影父亲？”

　　白昭点头。“正是。”

　　“那么这下子你与那姑娘是不可能了。她如今已是柳家的媳妇，又是杀父之子的女人，”月酌止住了口，看着好友面无表情的脸，“她与你，将会是敌人。”

　　“这她并不知情，况且万年前的事也早已变了样。我虽恨柳老杀了我父亲，可战争之事无法避免，很难说谁对谁错。战争平息后，柳老曾来找过我，说若我想报仇，想他的命随时可拿去，但不要危害其他人的命。”

　　“你放他走了？倘若有朝一日她真无可避免的与你为敌那该怎么办？”月酌不解问道。

　　白昭点头。“若真有那么一日，我便认了。在那之前我会尽量避免与她见面，避免与她正式交锋。柳老他欠了我一条命，又欠了我人情。之后总有一天会要他还的，他还不了便让他儿子来还。”

　　“你究竟有什么打算？”月酌看着眼前好友，虽相交万年，却还仍看不清他。

　　“没有打算。之后的事，之后再说。想必柳沐影对这事也是知晓的。”

　　“何不让柳沐影放了那女人？”这么一来，就两全其美了，不是吗？

　　“繣儿不会答应的。放了她她也未必会回来我这。她答应此婚事，除了她家人给的压力外，有一半是我的责任。是我把她给推到那位置上去的。”

　　“为什么？”

　　“我有我的理由。”白昭闭眼挥手，示意对此事不会再发一语。

　　房门这时又开了，无恨和玄奘端着饭菜和酒桶子进来。

　　“就等了，大人们。”无恨笑呵呵说着，跪在地上把酒饭放在小桌上。“您们继续聊吧，我和玄奘这就退下不打搅大人们的兴致了。”放完酒菜他又拉着玄奘退出去。

　　待他们回到厨房后，玄奘忍不住的开口。“我们准备了那么多酒，这样真的好吗？月酌我不知，但主子喝多便会现出原形，能力下降，如此一来……”他的脸上写满担忧。

　　只见无恨听了又是呵呵笑。“小弟你尽管放心吧。这就他们是千杯不醉的。”

　　“此话怎讲？”就算酒度再低，喝多还是会醉的。

　　“因为那根本就不是酒，是茶呀。他们喝了只会心醉，却越喝越清醒。喝完唯一的坏处就只是多上几次茅房，如此而已。小弟你用不着如此担忧。”

　　无恨轻拍玄奘肩膀，“今晚，或后面几晚，你们就放心住下来吧。我们兄弟俩也好久没见了，咱们也来喝杯聊聊？”

　　还在屋里把酒言欢的两人，原本或许是想借着喝酒消愁，岂知酒水换茶，千杯下去只怕会更清醒。这漫长的夜，岂是一字愁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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