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吟乾坤

作者:叶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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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引子


      弯月在波光粼粼的秦淮河上浮起微颤的清影。夜幕早已缓缓降下,秦淮河上的灯火却仍尚自亮着。楼宇高高地挺立,灯火辉煌,美丽而又空虚的颜色把彻骨的繁华与那些冷清划开界限,尽情的挥霍着奢靡的色彩。河上的水深邃而空远,不是漾起暗蓝色,寂寞的涟漪;河上有精致的画舫,不时传来欢歌笑语,却不能掩盖夜色下秦淮河的孤寂悲戚。
      上岸处,一艘画舫正缓缓靠过来。这画舫极为华美,就算在这披金戴银的秦淮也能称之为最。画舫中隐隐有灯光,透出温馨的气息。
      岸上有个女孩此时正悄步走了过来,她的影子在青石板上被拉得狭长。只见她走到了那已靠了岸的画舫旁,却站在门前,久久没有进去。
      却听画舫里忽地传出了一个声音:“玉筝么?怎么不进来?”这声音温柔动听,其中又有些慵懒,很是妩媚动人。
      那女孩显然有些吃惊,但还是顿了顿道:“方才有位公子说…说要见小姐…”
      那小姐听后即道:“你没有告诉他,我的规矩是这时候便不再见客了么?更何况,今天还是……”说道这里,她停了下来。
      却听那女孩接道:“我自然讲了,可他还不走,又…又让我把这件东西拿给小姐你,说你看了便会见他。”
      “哦?”画舫内的女子疑了一声,紧接着,缓缓拉开了珠帘。
      只见珠帘后,露出一张风华绝代的面容来,只这样的一照面,就仿佛有珠光润玉般的光华流露出来;单是那一颦一笑,已显出遥不可及的优雅迷人。她约摸二十三,四岁年纪,无论是那眉眼中牵动的美丽风华,还是那一直若有若无的淡淡微笑,都含着绝世的楚楚风韵。这样一个女子,妩媚中带着优雅,优雅中又有说不出的高贵。“是何物?”女子伸手结果,展开一看,却是一张宣纸。纸业泛黄,显然已保存多年。
      忽听“啪”的一声,那纸被女子攥在手中,狠狠地压在了画舫内的小茶几上。“怎么…怎么会是……”女子紧紧咬住了唇,恨恨道。
      “小姐…”玉筝不禁在旁讶然道。
      不想那女子竟一把撩开垂帘,秀眉紧蹙,足尖在船头轻轻一点,飘然飞身到了岸上,转眼间已离玉筝好远。
      “小姐!”玉筝不禁惊呼一声,几年来,还是第一次见到优雅从容的小姐这样的心急火燎。
      “我去了玉筝,你,不要跟来!”刹那间,女子已不见踪影,只留下这句话。
      “有位公子在‘茗烟阁’等你……”匆匆地走进“懿花楼”,女子又要再上,背后却响起了这个声音。女子暗自奇怪,这个时间,姑娘们本该都在房里地,但……女子不禁向后望去,只见一个二九年华地女孩倚栏而立,一身朱裙及地,人更是生得明眸皓齿,十分灵秀。女子于是点头一笑,转身走了上去。
      懿花楼是当今天下最负盛名的寻花之处,不仅尽受商贾富豪的青睐,更是文人骚客的必经之地。这里的姑娘是出了名的貌美,却艳而不俗;其中更是不泛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者。更有多数通晓音律,饱读诗书,堪称百里挑一的才女。懿花楼中有三大名阁,其中茗烟阁居第二位,匾额由当今武林人称“电剑郎君”的才子秦枫亲笔书写,因此更加享有盛名。其外,第一位的颜夕阁,与第三位的舞音阁也同样扬名于世。这些阁中的姑娘也都是秦淮一代独占鳌头的花魁。
      没几步路,女子便推开了茗烟阁的门。带着微微的焦急与些许的怒意,女子抬起头来,但还是不住一怔。
      面前是一名男子,约摸二十八九岁年纪,一袭青衫,腰间佩一把长剑。那男子双眼也正望过来,少了那一丝震惊,但眼神中却有着说不出的复杂情愫,紧紧盯着女子。男子的头发有些束在后面,有些散在肩上,前额有几绺儿凌乱的垂下,衬得他清逸出尘的面庞有些不羁的傲气;他的鼻梁高挺,面如冠玉,十分俊秀。
      “是你。”短暂的惊诧过后,女子又恢复了往日的冷静。
      “是我,清华。”男子也是微微一震,涩声道。
      话音未落,女子的目光已变得冷厉:“不许你这样叫我!”
      男子眉头一皱,偏过身去,良久才重新唤道:“沈小姐…”说着,他仿佛极不适应这个名字,无奈地叹了口气,“难道…难道这几年来,你…你还不能遗忘当年的事么?”
      沈清华一听这话,却登时怒形于色,声音不可抑止地挑高了几分:“遗忘?!你凭什么,在我面前谈起这二字?!你莫要告诉我,你早已遗忘了当年是怎样,怎样伤得我七个姊妹入骨三分!”说道这里,她一贯温柔典雅地面庞上已难掩愠怒之色,“江湖上都在传言,是什么样的男子,能令我们龙吟教四大领主与四大护法八人之七,纷纷为你所惑,几乎反目成仇!是你,是你萧逸尘!武林中早已传得沸沸扬扬,我七个姊妹为你一个男人竟不顾多年的姐妹之情!你可知,你败我龙吟教几世英名?!你可知,你毁我姊妹们几世清白?!因为你,我们龙吟教今日物是人非!而你竟跑来告诉我,告诉我让我遗忘?!你可知若不是你,我们龙吟教如今仍是天下第一大势力;若不是你,我们八人现今还是从前那相亲相爱的好姐妹!”
      萧逸尘听她所言,脸上也尽显痛苦之色,隔了许久,才道:“她们,现在可还好么?”
      沈清华玉手狠狠扼住桌角,也是半晌才道:“三年前,我们龙吟教经历鸣凤阁阁主、凌烟楼楼主出走,忆雨亭亭主、寒云堂堂主失踪,青竹护法,银松护法又下落不明,他…他便让我来了这懿花楼。他说,总有一天,龙吟教会再次称霸武林!可谁知,这一等,就是几年。我在懿花楼也呆了三年,却始终,没有他的消息。”说道这里,沈清华眼中泪光盈盈,不胜感伤。
      萧逸尘听到沈清华话中提到的“他”,脸色竟有了极大的变化。又是很久,才道:“之后你便来到了懿花楼,做了扬名天下的秦淮花魁?”这句话中,竟带有几分质问的语气。
      “不错。我不明白,他这样做是为了什么,但,我守着他的诺言,一直在等。”
      “哼,这样的男人,凭什么值得你这样为他?又凭什么当一教之主?!”萧逸尘手上青筋暴出,怒气极盛。
      “啪”的一声,沈清华在萧逸尘脸上重重地印下一个巴掌:“你有什么资格这样说?!”短暂的停顿后,话语中依然带着怒意,“天下的男人,谁都有资格,就是你,没有资格!当年,我的姊妹们,哪一个不是人中之凤?!慕晨她风华正茂,对你一见倾心,你却狠下心来对她无情;舍衣她天真烂漫,你却一味地只是做戏;就连一向心高气傲的柳姊姊难得低就,你竟也一次一次地伤她至深!还有……”
      “清华!”萧逸尘听到这里忽地一声低吼,打断了沈清华的话:“我对她们无情,只是因为,”这时,他的眼神变得十分复杂,虽略带愠怒,却夹杂着朦胧,甜蜜,仿佛回到了遥远的记忆当中,竟似痴了一般,过了一会儿,才一句一句地道:“只是因为,我爱的人,是你!”说完这话,他又深深地吸了口气:“清华,我到底什么地方对不住你?没错,你的姊妹们的确倾心于我,可又怎样?我爱的人,却是你们八人当中唯一一个不爱我的人!为什么?难道,我的心中就不痛苦么?!若说我错在哪里,我想,就只有遇上你们姊妹八人!”
      “住口!”沈清华一声清叱,不见她如何出手,原本躺在玉桌上的长剑已被震了起来,凌空数尺,须臾之间,便被沈清华接在手中。之间剑身在空中划过一道长弧,再落下时,剑已然脱鞘;原本烛火摇曳的屋内瞬间被一道如同银河般清凉的光华照的满壁生辉;剑身如水,隐隐发出清啸,仿佛龙吟一般;同时在沈清华手中微微颤动,就似已与主人心意相通!长剑如流星划过,刹那间便稳稳地落在萧逸尘的颈上。剑身闪烁着慑人的光芒,剑意森寒,饶是萧逸尘多年深厚的内功修为,也不禁为之动容:她竟已臻人剑同心的化境!
      萧逸尘苦笑一声:“呵,三年未见,你的功夫不但没弱,还大有长进。能死在你沈清华的清华剑下,我也不憾此生!”
      沈清华下颌微微昂起,长剑仍是不离他脖颈分毫:“你以为,我不敢杀你么?你错了!”剑尖又向前递近了几分,“只是若要杀你,三年前,他早就动手了!“勾起了往事,沈清华的话滞了片刻,立即又道:“至于为什么他迟迟不肯动手,是因为,几年前失踪的姊妹们,其中一个便是…便是颐萱。他知道,若你死了,颐萱便不会开心,会记恨他一辈子……”
      “是了,这么多年,你在他身边,但他所爱之人,却一直是你的七妹龙颐萱!只有她,才是他的挚爱!”萧逸尘脸上竟浮起了意思讥诮的笑意。
      沈清华被他触到痛处,一时间又陷入了那回忆之中。只见她紧咬双唇,眉头紧蹙,握剑的手竟也有了一丝颤抖。
      萧逸尘见她这般,心中也如刀割:“清华,你又何必……”
      “闭嘴!”谁知沈清华竟突然怒道。萧逸尘住了口,思忖良久才摇头道:“清华,你可知这三年来,我…我对你始终没有变过!”他停了一下,怔怔望着沈清华,又是很久才道:“几天前我方才从西域回来,便四处寻找你的下落。今日,我来到金陵,真是巧,那一日正赶上花魁献艺,我站在千百人之中,只向楼上望了一眼——就是那么一眼,我便认出那楼上抚琴的是你!尽管距离那样远,尽管你坐在亭台内,且有垂帘隔在中间,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你来!那样的风华,那样的身姿,那样的气质,特别是,那样的琴音!没错,一定是你!”说道这里,他的双眸中似乎有什么色彩闪过,“当时我大喜过望,急忙向周围人打听,才知道你已连续两年问顶花魁,名声之大,几乎中原人士无人不晓;虽然你见人待客总蒙一层紫色面纱,从不以真正面目示人,但还是有无数人折服于你的惊人才华与无双琴艺。于是,我今日便赶来这里,想见你一面。一别三年,又怎样?我还不是如往日那般……”
      “你说够了没有?!”沈清华面上如罩冰霜,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那神情已减了三分怒意,却多了几分冷漠。
      “够了!”萧逸尘猛地抬起头,右手手腕一放一收,竟趁沈清华分心之时将剑轻巧地从肩上卸了下来。只见他一把抓住沈清华的左腕:“够了!我今天来,不止想和你叙旧,更重要是想告诉你,乾坤宝藏重现江湖!”
      就在这时,只听吱呀一声,门陡然开了。沈、萧二人不禁都是一惊,扭头一看,沈清华忍不住低呼出声:“叶姊姊!“
      门前亭亭立着一位与沈清华年纪相仿的女郎。只见她玉貌绛唇,笑容淡然,雪白的瓜子脸上双眸明澈如秋水;五官并不如何精致,但却有着一种成熟的风韵。若说沈清华是美得优雅妩媚,那么这女子便是美得清雅娴静了。
      两人一见这女子,脸上惊诧之情更是难以言表,浑然忘了方才的争执。沈清华不禁又惊又喜:“叶姊姊,怎么…怎么你会来这里?”
      “今日,我收到了教主的命令……”虽然女子的脸上也满是疑惑之色,但她却仍是耐心答道。
      不想沈清华一听这话竟按耐不住,急道:“姐姐,你——有了他的消息?”
      女子点了点头,又道:“教主传令,命我们速回长安总部集合。”
      “可是——为何我没有接到?”沈清华面上隐隐有了一丝迷茫。
      “教主想必知道我这些年来一直在金陵,便让我来此与你会合。”女子的语气淡淡,面上的神色却朦胧有些痛楚。
      “怎么——叶姊姊你…这些年也在金陵么?”沈清华柳眉轻别。
      “不错。”女子面上的痛楚更深了,只见她转身向萧逸尘道:“萧大哥,几年不见,你可还好么?”
      萧逸尘一怔,不知该怎样做答,只低低唤了一声:“雯影……”
      女子神情一滞,但很快便打断了萧逸尘,正色道:“萧大哥,三年不见,我叶雯影如今只有一个身份,便是龙吟教青竹护法。”
      萧逸尘恍然抬头,脸上有了一丝尴尬之色。叶雯影却转头不去看他,对沈清华道:“教主这次传令,我想教中四大领主与四大护法都应已得命。事不宜迟,我们今日便动身前去。”
      沈清华不禁动容:“你——可有见到他?他…还好么?”
      叶雯影不问便知沈清华话中得那个“他”指的是谁,只见她脸上隐有愧色:“我没有见到教主,但我想,教主既然传令若此,必是有信心召集三年前分别得姊妹们。依教主的才学武功,三年时间,想必他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你可知,这一次的目的,便是为了,乾坤宝藏,重现江湖!”
      此言一出,萧逸尘心中陡然一震:“怎么,柳奉天也得知了这个消息?”
      叶雯影不禁奇道:“萧大哥,你…”
      萧逸尘点头道:“正是,我们山庄也得了此讯。我今日来这懿花楼,便是为了把这一消息告于沈小姐。”他略停顿了一下,又沉吟道:“想来也是,这乾坤宝藏与你们龙吟教有极大的干系。”
      沈清华颌首接过他的话:“不错。上一任武林盟主老先生傲视群雄,却苦于一生绝学无人继后,于是想了个法子从后辈中挑选一名无论才学,武功都天下第一的人,继承武林盟主的位子。当世有八把绝世之剑,乾坤剑,嫏缳剑,银龙剑,玄凤剑,冠日剑,澜星剑,清华剑,清游剑。每一把剑柄中都暗藏一句诗词,诗词当中又暗藏着线索,只有根据线索找出宝藏,方可继承武林盟主之位。后人把这笔宝藏叫做‘乾坤宝藏’。无奈之前蒙古人侵我宋朝,天下乱世,中原英雄群龙无首,这‘乾坤宝藏’竟成了传说,一时间再无音讯。知道前几日,有人发现了老先生的绝笔,方才知道这笔宝藏是真。那八把剑,也就成了夺取宝藏的机关所在,一时间各路英雄纷纷前来寻剑。而那八把剑之中,我们龙吟教便有三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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