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泥西风

　　云鹤山庄里忙忙碌碌，准备着过年。莫千寒等人还未回来，白灿群只能日日到前院，忙着安排过年的各项事务，白雪诺虽然见不到师父，却一刻也不敢懈怠。

　　留在家里的蓝秋野、蓝诗儿、蓝秋云来找白雪诺玩耍时，白雪诺都在后院练功，累得连话都不想说，他们也就不常来打扰她了。

　　大年三十，莫千寒才带着众人回来，开祠堂、祭祖先地一番折腾，过完年，白雪诺、莫小龙、莫小凤都十五岁了，在云鹤山庄里，十五岁就是成年了，他们可以闯荡江湖了。

　　莫千寒与白灿群、蓝清风商议着太湖水帮的事情。在年前，他们就已经告知各路英雄，撤消了对太湖水帮的围困，虽然遭受了颇多非议，但总算事态没有恶化。白灿群对余震的事情更为上心，回到自己院里，立刻将白雪诺叫过来，又细细问了一遍龙日行所讲的内容。

　　白雪诺现在越来越沉默，白灿群也不在乎，只是在练武方面，又把要求提高了许多，颇有些鸡蛋里挑骨头的意思。白雪诺咬着牙不停地练，除了内伤因练内功有所好转，外伤一直就没有断过，更别说好了。

　　白雪诺定定地站在白灿群面前，将当日的事情又重复一遍。她看着沉吟不语的师父，犹豫再三，轻声道：“师父，太湖七盗偷走了水蒺藜，恐怕就是交给了端木郎！我们去宁陵，若是从童奎嘴里问出来，岂不就真相大白了？”

　　白灿群冷冷道：“童奎死了！”

　　白雪诺愕然，旋即问道：“还有董娇……”

　　白灿群目光冰冷，道：“董娇藏身开封，惹来了杀身之祸，陈永笑为了救他的兄嫂，命人将董娇杀了！”

　　白雪诺呆住，脑中空空，看着白灿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记得在客栈里，陈永笑还对白灿群说，水蒺藜之事“需着落在太湖七盗身上”！怎么，童奎和董娇竟都死了？

　　白灿群骂道：“没脑子的东西！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滚出去！”

　　白雪诺如惊弓之鸟，哆嗦一下，忙快步走了出去，去找莫文。

　　莫文去年七月刚得了一个儿子，正与妻子逗儿子玩，见白雪诺冒冒失失跑过来，笑着斥道：“大过年的，你跑什么？”

　　白雪诺歉意地笑笑，叫了声“大哥、大嫂”，又凑到小侄儿跟前逗弄了一阵，才低头小声道：“大哥，我……有点事情想问你。”

　　莫文看了她一眼，冲妻子点点头，便同白雪诺出了房间，在院中站定，问道：“我看你神情有些不对，怎么了？”

　　白雪诺急道：“大哥，童奎和董娇都死了吗？”

　　莫文也不问她是如何知道的，立刻便回答道：“二叔带回了童奎，我当时便给他用了刑，他很快就招了，说有人重金买我的命，可是他们向来是不见面的，因此也不知道对方是谁。我也查过太湖七盗的案底，知道他们接买卖的确是这样的。我按照童奎所讲的，到他们的藏身之所和接洽之地都看过，并没有发现什么线索，就是他们收的夜明珠、黄金，也全然找不到来路。

　　“当时我们还不知道他们跟水蒺藜一事有关，所以就没有多问，只是将他关押着，想着等爹爹他们发落。后来，发现了太湖水帮霹雳石，大家都赶往太湖，也就没顾上处理。直到前些日子你从洛阳回来后，说龙四爷觉得端木掌门可疑，二叔便让我派人会宁陵再审童奎。可是，我派出去的人赶到时，童奎已经被人救走了，也就是前后脚的工夫！后来，他们四处搜寻，竟找到了童奎和另外两个人的尸首。”

　　白雪诺道：“是谁？”

　　莫文道：“‘断喉扇’李大山、‘吸魄掌’胡天！”

　　白雪诺惊道：“太湖七盗的老五老六！”

　　莫文道：“不错！另外，董娇被救走后，我派人四处打探，找到了开封府董娇藏身的地方，谁知，那处民宅里竟空无一人，再三查看，才在后院的树上找到了董娇的尸体！——据周围人讲，那段时间总有些不明身份的人在四周闲逛，恐怕是惹了仇家了！”

　　白雪诺神情一暗，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杀了董娇的，是不是太湖水帮的人？”

　　莫文听她这么问，料想二叔已经告诉她了，便也不隐瞒，道：“是十月份的事！杀董娇的，的确是太湖水帮的人，不过，据我们查到的消息，那些不明身份的人却不是太湖水帮派来的！后来还是雷老爷子帮忙，发现藏匿董娇的，是陈永笑的师兄路永洛，想必是董娇惹来了仇家，陈永笑为了保护师兄一家，派人杀了董娇。”

　　白雪诺道：“大哥，陈永笑知道童奎死了吗？”

　　她还在洛阳的时候，陈永笑便与舅舅罗霆商量着要去宁陵，探一下童奎的口风，路上罗霆失踪，陈永笑应该还没有去宁陵，恐怕不知道童奎已死吧？

　　莫文淡淡道：“太湖水帮到处都有暗探，这件事情恐怕早就有人禀告陈永笑了。”

　　白雪诺“哦”了一声，向莫文告辞，莫文叫住她，道：“诺儿，二叔最近脾气不太好，你要好好听话，别惹事！”

　　白雪诺重重地点点头，让莫文放心。

　　站在路上犹豫，白雪诺第一次觉得她的家是冰冷的，她不愿回那个冰冷的家，不知不觉竟出了后门，走到了恶龙潭！

　　现在想起傅玦当年将自己扔到冰冷的潭水里，白雪诺已经不觉得害怕了，相反嘴角还噙了一丝微笑。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如果傅玦不吓她一吓，她还是那般哭闹，恐怕师父真的就把她打死了！

　　冬天的恶龙潭更是森冷，白雪诺坐到潭边，捡起地上的石头往潭里扔。今天难得没有被罚，这会才能出来透口气，白雪诺感觉到寒风扑面，冰冷的水气向岸上涌来，心里竟慢慢地平静下来。

　　“雪儿！”陈永笑的声音出现在耳边，白雪诺腾地站了起来，转过身去。

　　陈永笑微笑着站在河滩边上。正月十三，马上就是上元节了，他不在太湖待着跑到这里作甚？

　　白雪诺警惕地往四周看了看，幸好这里人迹罕至，否则被山庄的人看见，她的麻烦就大了。

　　陈永笑向她走过来，手中忽然变出一支红梅，开得鲜艳欲滴，白雪诺没有接，问道：“陈少帮主有何贵干？”

　　陈永笑神色不变，继续保持着伸手递花的姿势，道：“我还是喜欢你叫我陈大哥！”

　　白雪诺脸上还有一道新鲜的伤痕，陈永笑作势要去摸，白雪诺转过头去，道：“陈少帮主自重！”

　　陈永笑有些尴尬，有些懊悔，又将红梅往前递了递，道：“大过年的，伸手不打笑脸人，我不过是来送个年礼，雪儿何必紧张呢？”

　　白雪诺一丝笑容也没有，陈永笑也觉得无趣，讪讪地收了红梅，道：“我来，其实是有件事情要告诉你！”他有自知之明，也不等白雪诺问，便道：“芮少侠独自回了冷燕门！”

　　白雪诺道：“姐姐呢？”

　　陈永笑道：“百合姑娘每日生活照旧，只是不说话而已！”

　　白雪诺叹口气，垂首不语。

　　陈永笑道：“雪儿，你对我，似乎又冷淡了许多！”

　　白雪诺没有接他的话，自嘲一笑，道：“陈少帮主不是说过，杀害余伯伯的凶手，便是拿到水蒺藜的人，此事要着落在太湖七盗身上吗？只是，我不明白，太湖七盗死得差不多了，‘夺命鞭’又是陈少帮主所杀，不知此事，要着落在七盗中的哪个身上呢？”

　　陈永笑微微一笑，道：“还有一个老二，“噬血剑”张树！人不在多，一个就够了！”

　　白雪诺见他胸有成竹，不禁冷笑连连：“不知可找到这‘噬血剑’了？”

　　陈永笑摇摇头，道：“这事自有人在办！雪儿，我要洗清太湖水帮的嫌疑，你要抓住杀害余大侠的真凶，我们目的相同，不如联手去查，你意下如何？”

　　白雪诺道：“陈少帮主可知道，若是家师听到这一声‘雪儿’，会有什么后果？我与陈少帮主并无仇怨，陈少帮主一定要这么害我吗？”

　　陈永笑哑然，白雪诺又道：“余伯伯之事自有师伯师父他们处理，还有众位师兄弟帮忙，我不过是个没有出息的，当不得陈少帮主如此看得起！”

　　陈永笑叹道：“白姑娘何需妄自菲薄？”

　　白雪诺冷笑一声，一句话也没说，越过陈永笑回了山庄。陈永笑呆望许久，将那支红梅举在眼前看了半晌，才重重呼出口气，顺着小路下山去了。

　　二月二，龙抬头。江南并不像北方，到了这一日“大家小户使耕牛”，但也是一个颇为热闹的节日。

　　苏州，白雪诺一身黑衣翻入冷燕门的后院，她从三哥口中套出了芮明曾说过的地牢的位置，但是冷燕门那么大，要找这么一个隐蔽的地方又谈何容易？白雪诺也不着急，她避开了主院，施展绝顶轻功在冷燕门房顶上转了一圈，也亏得她得了罗霄的真传，在房顶飞奔时，连檐角眯着眼的花猫都未惊动。

　　白雪诺将各处布局记在心里，又细细推敲了一番，最后无声地落在那片隐在各处宅院之间、又与各宅院合而为一的，极大、极讲究的园子里，转来转去来到一片假山跟前。

　　夜晚静寂，白雪诺心里打定了主意，飞跃而上，足尖借了一次力便稳稳地、轻轻地落到假山山顶上。

　　白雪诺甫一落地，便察觉有异，她轻功好，目力更是惊人。身形还未见怎么动，已经转到另一侧的尖石后面，只是她这一看，立刻觉得头大起来，默默地、无声地叹息起来。

　　尖石后面是一块极窄的平地，陈永笑咧着嘴，露出一口白牙，看着一身黑衣、黑巾蒙面的白雪诺，笑得像个十足的傻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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