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泥西风

　　莫武与莫小龙见过礼后，上前扶白雪诺去房间休息，莫小龙看她满身鲜血，心里难受得很，莫武更是气得不住发抖，到了房间，愤愤道：“二叔竟然又打了你！”

　　莫小龙道：“二哥，还是先给诺姐姐治伤吧。”

　　莫武点点头，正要查看白雪诺伤势，门被一脚踢开，白雪诺见是白灿群，连忙滚下床来跪好，白灿群瞥了眼莫武，道：“你们两个滚出去！”

　　莫武大着胆子道：“二叔，……”话还没出口，人已经被白灿群一脚踢了出去，莫小龙也不敢停留，迅速滚了出去。

　　白灿群将房门关上，冷冷道：“你真是越来越不中用了，打你两鞭子就伤成这样！”

　　白雪诺跪下，道：“弟子知错！”

　　白灿群道：“每次你都知错，每次又继续犯错！明知，故犯！你是这样知错的吧？”

　　白雪诺道：“弟子不敢！”

　　白灿群没再喝斥，转而问道：“无名与你说了什么？”

　　白雪诺小声道：“大师说，我应该叫他舅舅。”

　　白灿群冷哼一声，道：“他倒想得美！——起来！”

　　白雪诺听师父声音突然高起来，一个激灵站了起来，立刻痛得一个趔趄。白灿群伸手扶住她，骂道：“没用的东西！”

　　白雪诺见师父竟然扶住了自己，心里又惊又喜，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白灿群见她面露笑容，不由想到这几年对她从不假以辞色，甚至还时常打骂，再想到罗霄之前对她的宠溺，也微微有些动容，白雪诺的伤处理起来也柔和了许多。

　　白雪诺只觉得自己身在梦中，伤口的痛楚似乎都不见了，她不敢开口，唯恐一开口，师父又变回原来的样子。

　　白灿群将白雪诺身上的伤口包扎好，道：“这几日事情太多，你一时承受不了也情有可原。过去的事情我不与你计较。从今往后，你给我打起精神来，好好做事！”说到最后，声音已经严厉起来。

　　白雪诺忙站起来，垂首道：“是。”

　　白灿群走到门口，回头看了看她，沉吟道：“将无名唤作舅舅，也无不可！”

　　白雪诺答应一声，白灿群出去后，她才傻傻地笑起来，直到莫武进来时，还一副痴痴傻笑的模样。

　　莫武见白灿群亲自给白雪诺疗伤，也为白雪诺高兴，此刻见白雪诺满脸笑容，本就脱俗绝美的面庞更加光彩照人，饶是她一身男子装扮，脸上还带着红红的指印，莫武仍看得呆了，心脏突然怦怦跳了起来，他立刻红了脸，慌忙将药瓶放在桌上，嘱咐道：“诺儿，每日一粒，记得服用。”说罢，也不去看白雪诺，转身便走了。

　　白雪诺毫无所觉，只是微笑着将药丸服下。

　　另一间房内，蓝清风正与无名轻声交谈，将余震之死细细讲述了一遍，道：“不知罗兄如何看法？”

　　无名垂首，半晌才道：“太湖水帮与余家素无瓜葛，果然大有可疑。”

　　“无名大师竟也关心江湖纷争么？”白灿群走进来，讥讽道。

　　蓝清风微觉尴尬，起身道：“二哥！”

　　白灿群点点头，无名也不生气，笑道：“白施主教训完徒弟了？”

　　白灿群哼了一声，接过蓝清风递过来的茶，不去理会，蓝清风坐下，道：“诺儿近日犯了些规矩，二哥也是不得已才略施小惩，罗兄严重了。”

　　无名嘴角微撇，道：“贫僧若没有记错，诺儿是女孩子吧？”

　　白灿群不说话，自顾自饮茶，无名又道：“莫不是为了行走江湖，才令诺儿女扮男装？可贵派还有两名女弟子同行，怎么不见她们改扮？”

　　蓝清风看看明显为白雪诺抱打不平的无名，再看着淡定的二哥，讪讪道：“这个……二哥自有二哥的打算，罗兄不必细问了吧？”

　　无名道：“这的确不是贫僧该问的。只是，见白施主对诺儿的态度，似乎与阿霄信中所言出入甚大，故此一问！”

　　蓝清风看看白灿群，不知如何回答。

　　白灿群淡淡道：“白某的徒弟如何着装，大师都要过问？”

　　无名毫不退缩，道：“贫僧的外甥女，难道贫僧问不得？”

　　白灿群冷笑道：“外甥女？大师既已出家，自该六根清净！”

　　无名饮一口清茶，道：“贫僧虽在五台山落发清修，却并未斩断尘缘，白施主不记得了？”

　　白灿群道：“大师的尘缘在‘幽灵堡’，白某从未忘记！”

　　无名脸色一变，蓝清风心里也咯噔一下，忙给二人续茶，道：“罗兄，你与二嫂兄妹情深，自然关心诺儿，只是，二哥身为诺儿的师父，又从小将她养大，舐犊之情更甚！这男装、女装，小事而已，何必如此计较？”

　　无名冷笑道：“舐犊之情？一鞭鞭恨不得将诺儿双腿打断，便是舐犊之情？”

　　白灿群拍案而起，道：“白雪诺是我的徒弟，别说是断她双腿，就是要了她的命，也是她该受的！”

　　无名也站了起来，一言不发，直直瞪着白灿群，白灿群也不示弱，二人怒目而视，蓝清风感觉到风声，知道二人已经剑拔弩张，心里叹了口气，忙陪笑道：“二哥，罗兄远来是客，咱们……”

　　无名斜眼看看蓝清风，又狠狠瞪了白灿群一眼，转身出门。

　　蓝清风边追边喊：“罗兄，罗兄，……”心里却着实松了口气，幸好两个人没有动手打起来，否则，凭他一人如何能拦住？

　　看蓝清风追出去，过了一会儿又只身回来，白灿群道：“罗霆呢？”

　　蓝清风叹口气，道：“没有追到！”

　　白灿群笑道：“他当了和尚，功夫倒大有进境！”

　　蓝清风见二哥适才的怒气一丝不剩，这二人见面时经常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随后又仿佛什么事也没有，蓝清风早见怪不怪，想了想道：“二哥，罗兄所言也有道理，此番给余大哥送葬，诺儿自然要与女眷一起，而且，诺儿与小龙、小凤，也到了江湖历练的年龄了。小弟觉得，诺儿总着男装，不太合适吧？”

　　白灿群敛了笑容，却没有说话，低头抿茶。

　　无名却没有走远，很快又回来了，恰好在客栈院中碰到莫文，便将一包衣服塞给他，让他拿给白雪诺。

　　莫文幼时见过无名，他那时的名字叫做罗霆。

　　罗霄离开“幽灵堡”后，莫千寒瞒着师父将其与白灿群藏在云鹤山庄时，“佛面阎罗”罗霆潜入山庄，不过不是来追杀，而是出手解了罗霄所中的“万蚁噬心针”。

　　那年莫文五岁。罗霆离开云鹤山庄时，因功力耗损太多，一张俊脸面色苍白，脚步虚浮，莫文伸出小胳膊扶了扶他，他拍拍莫文的脑袋，笑道：“你二婶是我的妹妹，若是你们家有人欺负她，我就连你也杀了！”

　　莫文听着罗霆温柔地说着威胁的话，惊得张大了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他阴森森一笑，道：“我是‘佛面阎罗’。”

　　莫文想着童年时见过的罗霆，看着眼前的光头和尚，不禁一怔，随即躬身施礼：“罗前辈！”

　　无名收回迈出的脚，看看莫文，恍然笑道：“你是云鹤山庄那个小孩？”

　　莫文看他笑得和蔼可亲，突然觉得浑身发毛，讪讪道：“是！晚辈莫文！”

　　无名点点头，道：“莫文，我有件事情问你。”

　　莫文垂首道：“前辈请讲。”

　　无名道：“诺儿几时开始一副男儿装束的？”

　　莫文没想到无名会问这个问题，略一迟疑，见无名两眼望天的样子，莫文心里颤了一下，忙道：“四年前，二叔带诺儿回到云鹤山，从那之后，诺儿就一直是男儿打扮。”

　　无名“嗯”了一声，摆摆手让他离开，越想越郁闷：“四年前？四年前，是阿霄去世那年！诺儿没了疼她的师娘，可是阿群更是失去挚爱，别说是把诺儿当男孩子来养，就是天天拿诺儿撒气，我又能说什么？”

　　他觉得气闷，又无处发泄，便又冲到白灿群房中，二话不说将白灿群拉出来，没有打架，却跑到房顶看星星。

　　白灿群没好气地道：“你不是走了吗？”

　　无名道：“不叫我大师了？”

　　白灿群气笑了，道：“你叫‘佛面阎罗’！再长着一张佛脸，也还是杀人不眨眼的阎罗王！”

　　无名笑笑，颇有些遗憾地道：“这个绰号我倒多年没有听到了！”

　　白灿群白他一眼，随即沉默，无名也默默不语。

　　过了许久，白灿群突然开口道：“阿霄每年都要给诺儿做新衣服，每次去集市，都会给诺儿买几朵珠花，把诺儿打扮得，真像个小仙女！”

　　无名听白灿群话中无限追忆，不觉恻然，却不打断他，只在内心深深叹息。

　　白灿群眼角有些湿润，他接着想起了白雪诺在罗霄下葬时哭得死去活来，那哭声令他肝肠寸断，更令他心烦意乱。

　　无名见白灿群面色变得冷硬，知道下面没有好话，他叹完气，果然听白灿群道：“诺儿被宠坏了！”

　　无名低声道：“严师出高徒，我明白！只是，我与阿霄都是从小就吃尽了苦头，也正因此，才见不得诺儿受苦。”

　　白灿群不以为然，道：“我不是罗昌野！”

　　无名心中猛地一哆嗦。

　　罗昌野是“幽灵堡”堡主，罗霆、罗霄的父亲，在罗霆看来，父亲不仅对弟子、下属残酷无情，对子女也是冷漠苛刻，即使已经离开十几年，如今的无名却从未真正逃离出“幽灵堡”，想到父亲，他真是胆战心惊。

　　无名苦笑道：“我自然知道！”

　　他心里也清楚，白灿群会对白雪诺极为严厉，也会控制不了脾气，但却不是一个残忍的人，不会动辄加罪。

　　白灿群站起身来，淡淡道：“明日，我会让诺儿换上女装，你这个做舅舅的，可以滚了！”

　　无名一句话噎住他：“我要去华山一趟，正好跟你们顺路。”

　　白灿群摇摇头，无奈地飞身离开，无名躺在房顶，喃喃道：“阿群，你可想过，诺儿何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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