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嫌妻

　　哄着两孩子先后睡着，苏文慧轻声问：“今日可还顺利？”

　　“很顺利，明日，那条道上便都会知道，有商队从那经过，与杜山寨恶斗了一场，竟然保住了商货银钱。”贺逸钱侧身，压低声音笑答道：“到时自然会有人想趁商队元气大伤，讨个便宜。”

　　“得了多少？”苏文慧兴奋的问。

　　“三千二百两银子，四百多贯铜钱。”贺逸钱似乎有些困意，原已经闭了眼，听她问，又睁开眼一五一十的详说了：“库房还有不少粮草、布匹等，想来是往年的商货，只是一时搬不走，暂留着吧，我让他们先砍些木头，到时让连镜在那不远，买三四百亩地荒地建茶庄子，想来不会花上多少钱。”

　　贺逸钱命杜山寨种桑茶，到时再让连镜向知州衙门买下，离杜山不远的荒地，明面上看，连镜仅占了那片荒地，实则占了整片杜山及山上的寨子。

　　“这样最好，外人由山脚望去，只能看到连镜的茶田，看不出名堂来，只是杜山寨从此不得再劫货了，否则连镜的茶田在那就太唐突了。”苏文慧对这计划很满意：“到时数千亩桑茶园子，不知是何等景象。”脑海中浮现出一望无际的绿油油一片，不由的笑了，她如今成了打劫山贼的地主婆，这种别人干活她点钱的日子，也挺好的，想着，顿时来了精神，悄悄移开些二妞的手，坐起身，越过二妞与贺逸钱，下得床动去。

　　“做什么？”贺逸钱不解的问。

　　“我要记下。到时才知道咱们有多少钱，该怎么用。”苏文慧边穿鞋子边答道：“接下来进出都是要大本钱，账不做清，日子怎么过？”

　　苏文慧有两本账，一本是记她自己租在成材家的卤味作坊，聚福楼、聚全楼的抽头，及卖香腻子得的账，这些是她自己的贴己。另一本则是姚家军，如今算是贺家军们的进出账，她自动自觉的记起这本账，省得他们都不知道自己哪天会饿死。

　　贺逸钱撂着床帐，略有所思的望着她摸黑点灯、找帐本，手忙脚乱，烛光映衬下，不失往昔的柔美，而眸中，则多了一抹灵性与自信，不再似往日那般逆来顺受。

　　贺逸钱微微颦蹙眉头，没有历劫如何化蝶？正如他一般，如果不是这四年的征战，朝廷监军的尔虞我诈，时时在生死边缘的徘徊，他如今依旧还是那个无论遇到何事，都嘻嘻哈哈的憨厚少年吧。

　　突然手臂被苏文慧一拍：“你开着帐子做什么，蚊子都飞进去了，它们最爱叮孩子，黑灯瞎火又不好找。”说着，看了看帐子里，拿起蒲扇在二妞与慕炎身上各赶了几下。

　　“你躺下，我来。”贺逸钱起身，让苏文慧上床躺好，自己将帐子全部挂起，用拂尘赶过一遍，这才又放下。

　　贺逸钱躺下的那一刹那，只觉忽然头晕目眩，冷得刺骨，四肢百骸隐隐作痛，顿时神色俱变，心里暗道不好，这寒毒近一年未发作，忘了军医切不可受寒过甚的叮嘱，想来是连夜淋着暴雨回来，引了体内寒毒发作，那碗姜汤已经太迟了。

　　咬紧了牙，一头栽倒在枕上，不消片刻，全身火烧一般热得发红，他却感到冷得发抖，无力的问苏文慧：“有酒吗？加姜片，热一壶……”

　　苏文慧瞪了他一眼：“这么迟了喝什么……”却觉得他全身发颤，连忙起身探了探他的体温，猛得坐了起来：“你怎么会……”声音大的险些吵醒孩子。

　　贺逸钱已经昏沉沉的说不了话了，苏文慧摇了他几下，竟然只是皱眉咬牙□□两声。她也一下子没了主意，她不懂医，不知道烧成这样能不能用姜酒治，披了衣裳，先到厨房打了盆热水给他敷上，不想湿巾刚碰着他，他竟然难受得全身抽搐，苏文慧赶紧拿下湿巾，冲到对屋敲门：“云娘，云娘……”

　　云娘进屋看了他的情形，不由的落了泪：“谦哥哥，这……对了，酒，所有的酒都拿来，要隔水热，最好用酒泡澡……”

　　她有听姚敬业提起，贺逸钱三年前因刺探北戎军情落入寒冰湖，回营后得了场寒病，而当时派来的监军，正好中还未登基时的宁王幕僚，千方百计想除了这个鬼面将军，不知怎么得了他的方子，在其中添了味人中白，药童照方抓药，以至他身上寒毒不但久驱不散，反而越积越甚，若不是姚敬业叫人从京里快马绑了位再世华佗来，只怕不到十天就已经丧了命。而在贺逸钱的寒毒被驱散，渐渐转好时，这位神医却在采药时，莫名的死了，自今他的死因都是个迷。之后贺逸钱只要太过受寒，他的寒症就要比别人更甚，好在姚敬业与贺逸钱都留有神医之前开的药方子，病发时用上，那寒毒来的快，去得也快，可如今这方子，只有贺逸钱自己知道。

　　立在门口的小妹，听到云娘的话，擦着泪转身跑去了厨房。

　　苏文慧则与云娘，一人抱起一个熟睡的孩子，将他们抱到对屋睡。而后苏文慧赶去厨房帮小妹，将篮子里所有的姜都倒在案板上：“你哥之前说过，要加姜片。”

　　云娘独自坐在贺逸钱的床边，抚着他的脸，趴在他身上落泪：“谦哥哥，我知道你是为了炎哥，才冒雨赶回来的，可你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我和炎哥怎么活呀？”苏文慧与小妹捧着酒坛和酒碗走到门口，见她这么悲伤，停了步子，苏文慧深吸一口气，进屋将酒放在桌上，倒出一碗来，端到床边。

　　云娘听见她上前的声音，才起身拭了泪，调整了情绪，换了个坐姿，好与小妹一道，把贺逸钱扶起来喂药，苏文慧将热姜酒当药，给他喂了两碗下去，才让他沉沉睡去，一夜下来，三个人都在屋里守着，谁都没怎么睡。

　　次日天微亮，贺逸钱却没有半点好转，苏文慧问云娘方子，云娘却是没有，苏文慧只得与小妹冒着雨，分头买尽了村里所有的酒，又买了好些生姜，隔水烫了一浴桶的姜汁酒，三人合力将贺逸钱扶进木桶。

　　“你们回去休息会儿，顺便看看两孩子醒了没，这里我一个人就行了。”苏文慧卷上袖子，伸进酒里，解了他的衣裳。小妹拉了拉云娘的袖子：“我们在这不方便。”云娘自知不好留下，只得一步三回头的随小妹去了。

　　慕炎醒来，睁开眼却见已经在自己的床边，身边还睡着二妞，便知道是被人抱了进来，只是奇怪，二妞怎么也睡到这里来。

　　拖过薄毯子的一角，给二妞盖好，正要下床去，就看见小妹与云娘擦拭着眼泪，走进来。

　　云娘见他醒了，快步走上前去，给他更衣穿鞋，小妹看了床上的二妞一眼，沙哑的对他道：“今天你要帮我看着二妞，我哥病了。”慕炎一向懂事，完全不象是一个仅五岁的孩子，把二妞交给他看着在家玩，小妹是很放心的。

　　慕炎听罢惊讶的望了眼门外，穿好了鞋，便要去看看，却被小妹拦下：“你先别过去，他在泡酒。”

　　“泡酒？”慕炎虽才五岁，却是三岁开始读书，知道这不是治病的法子呀。

　　云娘一开口泪便滑了下来：“谦哥哥曾中过寒毒，冬日时常要喝温酒、泡温酒，不能受寒，我怎么这么糊涂，当时不问问他方子，他这会要是不醒，我……”

　　慕炎蹙了眉头，他不想贺逸钱死。

　　二妞迷迷糊糊的醒过来，睁眼见不是自己的屋子自己的床，一下子吓醒了，扁着嘴翻身坐了起来，要找苏文慧。

　　小妹坐到床前抱她入怀：“你爹病了，你今日乖乖的，让慕炎哥哥陪你玩。”

　　二妞一听爹病了，便什么也听不进，只一味的哭着滑下床去找爹：“我要爹，不要慕炎哥哥……”任是谁也拦不住。

　　慕炎上前一把扯过她，沉着脸喝道：“你再哭一声吵着你爹，就不再也见不着他了。”唬得二妞哽咽的抽搐着小身子，摇摇摆摆的到苏文慧屋门前，门都不敢拍，只哼哼的轻哭着扒在门缝上看。

　　苏文慧此时正红着脸，脱去了贺逸钱的上下里衣，找了块干净的薄毯中间剪个洞儿，套进他的脖子，四周披在浴桶边缘，做了个蒸汽酒浴来，自己一头大汗得坐在木桶边陪着，回想昨晚的情形还觉得可怕，果真是病来如山倒，前一刻还能说能走能赶蚊子，一躺下，就迷糊过去，起不来了。

　　而经云娘这么一说，苏文慧更加确定，新帝很早就想要贺逸钱的命。

　　忽然见门上晃动，苏文慧就起身开了门，却见二妞差点摔了进来，抬起小脑袋，伸手紧紧抱住她，抿着小嘴满脸是泪的，望着不远处的贺逸钱，眼泪还在一点一滴的往返下掉，小模样让人心疼到心底去。

　　“怎么了？”苏文慧轻声问：“哭成这个样子。”

　　二妞伸手指了指贺逸钱，就是不敢开口，不敢哭。

　　苏文慧将她抱到浴桶边：“你爹只是昨日淋了雨，着了点凉，洗个澡就好了，没事，看你哭得……”用薄毯边缘给二妞擦了把脸：“快出去玩吧，这里酒味太重了，别闻成个小醉猫。”苏文慧笑点了点她的小鼻头。

　　二妞却不走，趴在浴桶边，一抽抽的道：“我要跟爹在一块。”

　　“你要听话，你爹才好的快。”苏文慧扳过她的小身子，面对着她很慎重的道。

　　二妞回头看看一直闭着眼不醒的贺逸钱，眼睛一眨，泪珠子又滑了下来，纠结了许久，乖乖的点头。

　　苏文慧笑道：“二妞真的长大了，去与慕炎哥哥一道，把舅舅给你的字贴写两张，等你爹醒了给他看，比比谁写得好。”

　　二妞点点头，对着贺逸钱哽咽的道：“爹，我去写字，写完你就要好起来。”拭着泪拔腿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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