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泪

　　在太平洋的一片海中平原上，有一个“人鱼王国”，那里的人们都是人鱼。他们的国王和王后都是经过甄选，才选出来的最美丽者及最英勇者。而人们在这些被选出来的王后和国王的庇护下，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
　　而这样的环境也造就了一批异众者。他们有的成群来到印度洋、大西洋、北冰洋中安家，成为那里的主人，这些人鱼中，也有我们认识的：先有地中海的波塞冬，再有丹麦的小美人鱼，最后是马尾藻海的海妖们。
　　而这次的故事讲的却是关于太平洋上的一个岛国——斐济上发生的人鱼和人之间的故事。
　　斐济岛是地球上最先看到日出的地方，那里是一片热带风光。那天，一位英俊的青年下海去取珠贝中的珍珠。那璀灿的珍珠，如天上的满月一般夺目，他想：若将他取回集市上，卖个好价钱，一定能让家中的老母过上好日子。于是，他小心地把手伸向那张开了双壳的母贝，双手托着那明珠正要取出。突然那母贝合拢了双壳，青年一急双手被母贝牢牢地夹住了！
　　要知道人是没有鳃的，要在水中呆久了必须上去换气。而庞大、笨重的母贝将他困在这里，使他无法浮上水面换气。他挣扎着，这是他能做的，也是他唯一能做的。但气泡仍在不断往上升，不到一分钟的工夫这些气泡便停止了上升，因为水已占据了他的胸腔。他停止了挣扎。
　　这时，有一串水泡从大洋深处升了上来。这就是“太平洋人鱼王国”这个世纪的国王和王后的女儿——露伊斯•琼•玉公主。这个公主是个向往着外面世界（也就是陆上世界）的小人鱼。今天是她满十六岁的生日，根据人鱼族的古老习俗，父母允许她浮上水面去看一看自己向往的地方（和《海的女儿》中的一样）。她在欢快的游向水面，可是命运却将她引向了那英俊的“他”面前。
　　那张俊秀的脸，那健挺的身躯和那飘动的秀发，还有那修长的双腿，是她在人鱼王国中永远也看不到的。她发现这个人面色很苍白。而且，她以前听服侍她的奶妈说，“有鱼尾的是人鱼，是生活在水里的，有双腿的是人，是只能在水上生存的。”她发现这个人的手被夹在了母贝中了，于是她用头发上戴的牡蛎，冲着母贝，然后用能响彻一同一深度海水的声音冲着母贝唱起歌，并在唱歌的同时将手中的牡蛎打开。随着牡蛎打开的同时，母贝也渐渐打开。等到角度足以使他的手自己就能滑出来为止，她迅捷地将他托住并同时把他抱在怀里急速游向岸边……
　　不一会儿，远方的海岸近在咫尺。玉公主将青年慢慢地推到了岸上，她俯下身子看着他的脸。忽然，她感觉到浑身躁热，心跳加速，而且视线逐渐模糊起来。她觉得身体好沉，不知不觉晕倒在了青年的身上。日出，世界上的第一束日光抚弄着他们两个……
　　“快来啊！她醒了！”玉公主渐渐睁开了眼，她眼前是一张张和善的脸，每个脸庞都洋溢着甜适的笑容。其中一张熟悉的面孔迎着她的眼神说：“你醒了。谢谢你将我救上岸来。”说着，这位青年将她抱了起来。全村的人欢呼着，夹道迎接这对“另类情侣”。为什么？这个叫孟达村的村子，有个习俗：每3 年，村里必须有一个最优秀的男人，与海中的人鱼王国的一位人鱼公主结婚。而这个叫“契克”的青年，正是村里的外交候选人。
　　他把玉抱进了自己家里，放到他家那口大水缸中。玉趴在水缸边，凝视着他，虽然她仍然不懂这是什么感觉，但是，她觉得她并不讨厌这种感觉，反而还很喜欢。契克对玉说：“一会儿，我去问萨满大妈（村里和巫婆相似的一种职业）要瓶药水。让你能和我们一样。”说完便向在床上的母亲说了几名话便跑出去了。
　　玉看着床上躺着的老人，心里有种想与之交谈的感觉。这时老人开口了：“我知道，你想说话吧！你知道吗？我曾经也是一条人鱼……”玉很惊讶，她瞪大了眼睛望着老人。老人微微一笑又接着对她说：“你应该诧异，因为还有更令你诧异的事情呢！你的母亲叫露伊斯对吧！我和她过去是好朋友。但是，因为我爱上了陆地上的男人，放弃了人鱼女王的甄选，以致于现在的我看起来比实际上还要老。”玉突然有种同情，却又夹杂着不少亲切的感觉。哽咽在喉咙口上。
　　“我回来了，我的人鱼公主。”契克手中拿着一瓶奇怪的药水。玉看到他回来，很高兴，但又说不出来。这时她才发现，自己不会说他们的语言。契克仿佛看出来为什么了，笑着对她说：“没关系！”说着便将药水倒入了水缸，水开始冒起气泡，并且好像沸腾了一样。玉有些害怕，发出一阵阵轻柔的叹息。契克对她说：“没有大碍的，放心吧！”床上的老人也对她微笑着。突然，她感到自己的下半身麻木了，接着便有种踏实感由下涌上来。
　　“出来吧！”老人（她叫阿尔娜）对他们说。于是契克将玉抱了出来，而玉的下半身的鱼尾也变成了两条修长白皙的美腿。“萨满大妈说：这是由多种斐济岛上的果汁提炼出来的，而我妈妈当初也是用这个的！”契克微笑着对她说。玉很高兴，叫了起来：“太好了！我可以……”但她马上又停了下来，她摸着自己的嘴唇，不一会儿，含着泪和契克拥抱在了一起。

　　之后的几个星期，玉公主和契克及村子里的人都生活的很快乐。他们都渡过了一段极完美的时光，玉再也不愿回到那个自己出生的地方。可是，……
　　那天，玉如往常一样快乐地在村子里散步，突然听到拐角处有人在谈论自己的事，便躲起来听着。“不知玉知道老阿尔娜的事了吗？”啊呀！看她那么高兴，应该还不知道。必竟，每个知道了她的事的人，不会笑出来的。”“什么？”玉想，“他们有什么事瞒着我吗？”她越想越迫切要知道，冲回了自己的家。到家门口时，发现，有许多人围在她家门口，于是，便挤进人群中，推门就喊：“婆婆！”看了看几个守在床前的人和契克，她似乎明白了。“契克！”她向契克走去。契克一把搂住她，抽咽起来。而玉看到几个人为老阿尔娜换衣服，她们退去了她身上那件早已破烂不堪的睡衣，露出了她那布满鳞片的肌肤。这时，玉简直不敢相信她所看到的：在老阿尔娜的下腹部，有一道极大，且极深的伤口。即使看得出有缝合的痕迹，但是仍能看到她腹中的内脏。此时的玉，仿佛想到了什么，挣脱开契克，向门外跑去……
　　她想到了萨满大妈，以前她就经常去大妈那儿问许多关于外面的世界的事情，不论是黄头发的狼眼鬼啊，还是可怕的“呜啫”直叫的食树怪，以及不停地吐着黑烟的大炮筒，都没有吓坏她。她要去问问关于人鱼族以及关于自己的一切。

　　“萨满大妈！”她喘着粗气，闯进了大妈家里。“我想，你已经知道了。”萨满不急不忙地对玉说。玉歇了会儿，静下心来坐到她身旁听着。“人鱼族，是和人类同时出现在地球上的，你们是一类和人类完全不同的生物。你们有鳃，有鳍有尾。但我们并不知道你们的身体构造，也不知你们如何生存在地球上。而我所配制的药，只能使你们看起来和人类一样，但是，内部还是一样的。你们族人之间结合，所产出的是卵。而人类是胎生的，所以你们在与人类结合时身体构造发生了些许变化，也成为了胎生。”萨满停了停又说，“但是，人鱼从未胎生过，所以无法分娩。于是……”“于是什么？”“于是，那时阿尔娜用自己的手，抓开了下腹，将契克生了出来。当时的接生婆都傻了，不知如何是好呢。”说着，她还笑了起来。“那我怎么办？”玉很迷惑，因为她已知道自己有了契克的骨肉。“怎么办？我告诉你契克是村里唯一被生下来，而且活下来的人鱼之子。人鱼与人生的孩子，一般女孩是人鱼，男孩是人类。所以，你们的孩子所拥有的人鱼血缘较多些。”她握住了玉的手，含笑地望着她的眼眸，“没关系，到时候我会竭尽我全力去帮你的。
　　人们要将老阿尔娜火葬，仪式会在她所出现的那片沙滩上举行。契克搂着玉的肩膀，噙着泪看仪式的举行。玉看到飞上天际的蓝色火焰（人鱼身上的结构成份和人类不同，所以烧起来的火焰颜色也不同）仿佛想到了什么，悲伤地闭上了双眼，将泪水困在了眼眶中。他仿佛看到了老阿尔娜死时眼角划下的泪（人鱼族的人本来就有类似心灵感应的能力，前面已出现过了）。仪式完毕了，契克要按习俗将老阿尔娜的骨灰带回她的故乡——太平洋人鱼王国。
　　就要分别了，他们都知道这是决别，但仍缠绵在一起。“不要去，父王他们会杀了你的！”契克坚决地说：“不，如果我不去，那么母亲的灵魂不会有所归宿的。她会愧疚的，我也会愧疚一生的！”契克握住她的手，笑着说：“你要保住身体，因为现在的你和以前不一样了。我会没事的，就算我不在了，我相信村里人会照顾你的。”说完，他们紧紧地最后一次相拥。玉的手上握着他们的定情信物——海之匕首。
　　他走了，游向她的故乡，遥远的太平洋底部平原，距离海平面有4至5千米的水底。以前从来不知，原来自己被压在那么深的地方。之后的一个月中，她每一天都和这海风打交道，等着，等着……

　　一天，她发现一个人头浮出水面，仿佛疯了一样地跑向它。但是，她看到的却并不是她期望的面孔，而是她在“人鱼王国”的唯一一个朋友——琳亚。琳亚看她时，吃惊死了，因为这是琳亚的16岁生日。琳亚对她说：“你的那位人类丈夫，已被你父王杖毙了。罪名是：人鱼界的叛逆者。父王说，还要在一个月后来处罚你，以儆其他人鱼。”“是吗？我也是叛逆者吗？”玉反问道。“你还是回来吧！我们是女王候选人啊！”琳亚大声叫道。“什么女王！我不希罕！你给我回去！啊——”玉用最大音量的歌声对着她唱。只听一声尖叫，琳亚再也没有浮出水面。玉望着远方，垂着头回到了只剩自己的房子……
　　一个月很快就要到了，远方的海上早已出现了黑色的云——风暴就要来了。祭司索乌召集所有村民，要商议如何避过这场灾难。
　　“我说的话，应该将玉火祭，才能使老天宽恕我们的罪。”索乌指着玉大叫，所有人都抱着无奈和埋怨地看着她。“什么？当初是你们将我带来的，现在却怪我招来风暴！”人们都害怕风暴的灾害，使得没有人帮她说话。而萨满这种使用魔力的人，是不被接受参加这种神圣的集会的。参加的祭司，有责任保护自己的村庄。所以，由于种种原因，她被推上了三角形的火刑架。
　　玉的火祭也是在她所出现的那片沙滩上，人们一个个都不知如何去面对她，虽然各人有各人的无奈……
　　火祭开始了，玉望着遥远的天边，风暴近了，近了。她不知不觉地唱起了歌，这歌声使闻者都落泪，更别说看到她在火中痛苦样子的人。不少村民也忍不住落泪泣下，而远在大西洋中的海妖和人鱼们，也不禁跟着她唱起来。这时，萨满大妈跑了出来，她声嘶力竭地叫着，但还是被两个壮汉拦住了。“你们这么做是杵逆天意的！”萨满喊了起来。但是，仍于事无补。玉在火中纵情地唱着，她要把对这个世界的一切不满和愤怒，一并渲泻出来。风暴也就随着她的歌来临了。
　　狂风呼呼地吹，火仍在熊熊地烧着她的皮肤，海浪拍击着沙滩，仿佛也在为老天对她的不公而暴怒起来。祭司索乌用手杖指着她大嚷：“你这个逆叛天道的女人，临死了还不愿别人好过！太可耻了！”正说着，玉的下身因为过度干燥而突然回复成了鱼尾状态。并且停止了歌唱，一副极痛苦的样子。萨满大妈忽然好像发觉了什么，叫了起来：“快放她下来，她要生了！”众人顿时一惊，而索乌驳斥道：“快住嘴吧！这是她在搏得我们的同情！一定要烧死她！”“你忘了吗？人鱼的孕期与我们人类不同！他们随时可能产下后代的！”——
　　——“你说得对！”一个沉闷，又极富威严的声音突然响起。接着，一个个人影出现在浅海域。打头的是两位极让人顿时生敬的夫妇——这便是“人鱼王国”的国王及王后。
　　王后一挥手，绑住玉的绳子立时断开，她重重地摔在沙子上，两个看不下去的村女忙过来扶她。她倔强地甩开两人的手，挣扎着，用两只手支起身子，用那已嘶哑的声音，费尽全力地朝人鱼国王和王后叫去：“我的契克呢！还我的契克！”
　　“忤逆女，还敢讨价还价！”国王威厉的声音响彻整个小岛。“陛下！”王后止住了国王，“玉，我们知道你吃了很多苦，也知道你是因为一时冲动才做出这拙事的，我们既往不咎了，回去生完孩子，再说吧！啊！”王后和颜悦色地劝她。
　　“不！你们已夺去了我的契克，现在还要夺去我的孩子，我决不允许！我不要你们谁同情！”她说着，向浅滩竭力爬去，“我要自己生下孩子！”
　　她拖着已干硬的鱼尾，用遍体鳞伤的身体划过沙滩。海水抚摸着她身上的伤口，可她早已不在乎，因为她现在心中只有一件事：我要生下他！
　　她那已干瘪的手指被她狠命地插入自己的下腹部，血水奔流而出，她就这样划开了自己的肚皮，直到足够一个孩子可以出来的长度。每个人都呆了，不知如何是好，萨满心急如焚。一次次地划大伤口，使得她发出一阵又一阵的叹息。终于，孩子可以出来了，她也发出了最后一声感叹……
　　海浪轻摇着血色的泡沫，谁也没注意，她流下了最后也是最咸的一滴泪，闪烁着，闪烁在泡沫中……
　　泡沫托着两个孩子，一个有两条腿，一个只有一条鱼尾。萨满和王后向两个孩子靠近去，一人托起一个，高高举起。而孩子的哭声伴着海浪及世界上的第一束阳光降临在了这个岛和这片海上……
　　而那滴泪也同那把海之匕首一起，消融在了大海的怀抱中……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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