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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多少恨(1)
安明的母亲在床上装病东施,估计是昨天被蚊子咬了一下,所以病至卧床不起。她一面嗔怪她的宝贝儿子安明回来得太晚,她几乎是强撑着病体在等待他。一面抽空又拿出宝贵的时间气若游丝地顺便和羽翎打了招呼。
她命儿子去熬粥给她吃,安明说不是有王嫂么,他对厨房有本能的厌恶。他妈说王嫂的手艺不好,她病体难以消受,她还是喜欢她宝贝儿子熬的粥,比较美味,羽翎心笑:安明熬的粥能吃吗?真是没事找罪受。
安明不情愿地去熬粥了,而后又要喂他的母亲吃,在就要归西的母亲尽尽孝心,是应该的。羽翎看得泪眼婆娑,不过这是因为想起上次安明熬给她吃的粥,咸得她直想流泪。
饭后,她的母亲打发他去药店帮她买药,说那种药刚好吃完了。安明只好叫羽翎先在这里坐一会儿,自己马上就回来。
羽翎心里暗暗叫苦,每次安明叫她和和她母亲呆一会儿,她就感觉像要被收监。
她静静坐着,安明母亲突然问:“你怎么也来?”
羽翎说:“因为安明来了,我当然也要来。”
她母亲听她的语气,心里很不舒服:“你难道真的要和安明结婚?”
羽翎缓缓地说:“难道你不同意?”
她的母亲恨恨地说:“你知道我不喜欢你。”
羽翎笑说:“我恰好相反,所以一定要给您做媳妇。”话一说完,她发觉结婚并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难,以前自己一直在自我放逐似地逃避,现在自己竟然能脱口而出承认要和安明结婚,并且觉得幸福和喜悦,能和他过一辈子也不错吧。
于是她说:“您对我有什么不满的,我可以改。”
她的母亲说不出话来,她有什么缺点呢,她找不出来,可能有一个,假如太聪明也算缺点。因此她更恨她,她使他儿子太着迷。
她母亲口不择言:“你像个狐狸精。”
羽翎一听这话,无名火一下子就冒出来:“你是长辈,或许我不该说这个,您不觉得您太……爱您的儿子了。”
安明母亲只觉得微微颤抖,像是手忽然被飘忽的火苗烧到:她是什么意思?虽然她自己平时并不太掩饰,但是母亲疼爱儿子,旁人并不觉得太奇怪,可是她对面这个人真地看出来了,察觉到了?
她尖锐地说:“他是我儿子,我宠他疼他有何不对?”
羽翎说:“疼他?疼到对他洗发用什么洗发水,洗澡用什么香皂,穿什么牌的内裤,睡觉习惯什么睡姿一清二楚这样的地步,疼他到……”她看他母亲眼睛有惊恐的神色,她猛然住嘴,发现自己做错了,她今天话太多。
安明回来的时候,两个人保持着对峙的态度,安明只觉得气氛好像有点异常,也并未加注意。
临走的时候,他母亲让羽翎在外面等着,她有一些话对自己儿子说,羽翎也觉得自己应该避开,她母亲应该是想给自己的儿子打什么预防针,因为怕她多嘴。
安明出来的时候,脸色阴晴不定,眼睛里是受伤的色彩,他和她慢慢走着,不说话,在路口的时候,他突然停下来说,羽翎,我有些话问你。你跟我母亲说你跟我只是小打小闹,并没有结婚的打算?
羽翎想他母亲竟然使这种这么低劣不上道的手段,她说:“我没有。”
安明说:“是因为周忆初?所以你一直不打算跟我结婚。”她经常和周忆初见面而且隐瞒他,他因为此人心里已经很芥蒂。
羽翎说:“你有没有在听我说,我并没有跟你母亲说这种话。”
安明说:“你说我母亲胡说,她没有理由这样做。”
羽翎怒道:“那你就是说我跟你撒谎。”她恨他不相信他。
安明因为生气有点理智不清:“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一直不肯答应我,你跟那个周忆初鬼鬼祟祟。”
羽翎知道他每次生气起来就乱说话:“你不要再说了,再说我……”
安明又气恼地问:“你还说我母亲恶心?”
羽翎心里突然极恨他的母亲:“你母亲简直变态……”
安明气急,扬起手打了她一巴掌,羽翎呆住了,她不相信发生的事,她不相信是他做的,昨天他还用这双手温柔地拥抱她。安明也呆住了,他不相信发生的事,不相信是自己做的,他是那么地珍惜她,发誓要爱护她一辈子。
然后羽翎感到脸上一阵痛,以前的无数巴掌在她的脑中鲜活起来,像是浸在福尔马林十几年的动物标本忽然又变成飞禽走兽,飞沙走石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
羽翎道:“最下贱的男人才打女人。”反手给了他一巴掌,五个手指印立刻发红,羽翎暗地里又心疼起来,后悔自己下手太重。
她对他一字一顿,冷静地说:“我想我们结束了。”然后转身离去,她要快步离去,绝不能在他的视线内脚软。
安明呆呆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竟不敢去追,直到她完全消失,他突然意识到她可能永远要消失在他的世界里面了,他一步一步挨回家里,他母亲尚在那里喃喃自语,他烦躁地大叫:“我不要你管,反正我绝对要跟她结婚的。”“啪”的把门关上,把病重的母亲的病吓走了一半。
安明在屋子呆坐着,不知道如何是好,良久才拿起手机拨电话:“是宁吗?这次你一定要帮我,你能来我家吗……快点。”
羽翎坐在回家的公交车上,身子发抖,像地上的落叶被秋风吹得瑟瑟地走。她和他的感情真的已经到头了?她心里一阵痛一阵恨。
回到家里,她坐在沙发上再也起不来,晚上,她舅妈回来开灯才发现她坐在那里,如孤魂一样,便问:“你知道你父亲的事情了是吧?”
羽翎有气无力地问:“什么事?”
她舅妈很奇怪,以为她是因为她父亲才这样失魂落魄的。她父亲在大寿那天当众剥夺了她继母的遗产权,全部转给羽翎,然后今天第二次中风,话已经不能说了,估计归期不远。
羽翎强作振作,她要赶去见她父亲,她等了这么多年,不能功亏一篑。
家里只有几个仆人,她的继母不知道到哪里去了,应该在彷徨失措苦思良策,她示意了一下那些佣人,然后走进她父亲的房间里面。轻轻掩上了门,坐在她父亲面前,她父亲脸朝天躺着,像个蜡像。
她在她父亲耳边说:“听说你快死了,我赶来看你了。”
她停下来看看他,他一动不动完全没有反应,她不禁有点失望,怕他已经听不到她的话了。“你早该死了,你应该在母亲前面死的,你知道吗?”
“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就等今天,你不要死,你一定要好好听。”
她望着他,这个快死的人曾经给了她怎样的耻辱和黑暗。“你打我的时候有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天,没有吧,可是我有,你每次打我和弟弟的时候我都在对自己发誓:我一定会报复的,一定会的。你打我和弟弟总共362次,只有三年,你几乎平均三天打我们一次,我发了362次的誓,我总有一天会比你强大,强大到令你害怕。”
羽翎咬牙切齿地说“你死后一定会下地狱的。你很害怕是吧,你这样的人也有害怕的事?你当时把我和弟弟锁在那个黑漆漆的屋子的时候,你是多么的不可一世,那时,弟弟病得那么重,已经滴水不进,我是怎么求你的,你不会忘记吧,你的亲生女儿在那间黑暗的屋子里面跪着向你磕了一天的头,头都磕出血来,嗓子都哭哑了,只求你找个医生来看你的亲生儿子,你不会没有听到吧,你竟然充耳不闻,真是畜牲不如,只为了那个臭女人。……你知道弟弟临走之前对我说什么吗?他说姐姐,等我病好了之后,我们就逃走,我们到孤儿院去也不要留在这里。他以为他的病会好的,我的弟弟以为他的病会好的……”
她父亲的眼泪慢慢得地流到脸颊,羽翎拿纸用力替他擦去:“鳄鱼的眼泪。你凭什么哭,我都没有哭,你有什么资格流眼泪,你不准哭。”
“还有,你不要以为你给我钱我就会原谅你,我这一辈子绝对不会原谅你,你给我的钱我不会傻到拒绝,让他人坐收渔利,那是你欠我的。那个女人呢,当初就因为她说我和弟弟连手打她,你就相信了,我们那时有那种能力么。现在她到处给你戴绿帽,你一定戴得又畅快又心甘情愿吧,我的父亲。”她把我的父亲四个字念得咬牙切齿。
“最近那些录像照片是我寄的,你再笨也知道吧,而且,里面的男主角也是我请的,怎么样,你的女儿是不是也继承你心狠手辣的优点,不过,你放心,我没有冤枉你太太,她至少有十个情人,这还只是我知道的,你看她对着那个男主角的那个媚态就知道了……”
她父亲的手缓缓地移动,想触她的手,她一把推开,用手背擦了擦眼眶里的眼泪“我要说的就是这些了,现在你要活要死请自便。”她径直走出去,一直走到路口,路灯铺了一地的黄,路口有让行人休息的椅子,她坐下去,只觉得精疲力竭,再也站不起来,她是多么地恨他,假如有人能够帮她重塑莲花身,她一定毫不犹豫地刻骨剜肉还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包里面的手机响起来:“羽翎,你在哪里……”“我马上来,你不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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