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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江湖
一、MSN
凌晨三点,有人敲门。
“你谁?”
“找人。”
——这厮,答非所问。去他“家”看看。
“啊!”猛地一倒,我从电脑前栽到了背后的沙发上。
爬起来定睛一看,屏幕上分明写着:
“冷月山庄”!
9点,提着昏昏沉沉的脑袋赶去上第一节语言课。
“这里有人吗?”正打着瞌睡,一个清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一个冷战之下,不小心滑到了桌子底下。奋力爬起来,推了推啤酒瓶底厚的眼镜,战战禁禁道:“没。”
“呵,我长得有这么恐怖吗?”那人轻笑。“在下时月岚,敢问贵姓?”
“免贵。”顺势,我将一本笔记本推到他鼻子底下。上面,是我用绝世行草题的大名。
“潇.未.雨。好名!”那人轻声道,脸上露出一副奸诈的笑容。
又一个战栗,浑身汗毛倒竖。
……
“你以为你能逃过我的手掌心吗?呵呵……”
……
“叮……”这家伙一上午都跟着我,好不容易挨倒了中午,赶紧夺门而出。
跑到篮球场附近,上气不接下气,回头一看,时月岚正追上来。我赶紧又跑起来。前面,一幢粉红色的小房子——新建的厕所。
“STOP!”我一个急转身,指着时月岚大喊,“时月岚,不要跑,再跑,我就进去不出来了!”
“好啊,那你不要动,我用走的。”说着,他又向前迈出了一步。
眼见无计可施,我赶忙转身,50米冲刺跑——有个测速计就好了,要不我这时就破记录了。
时月岚堵在门口。
“你干嘛追着我跑?”我朝外面喊。
“那你又干嘛逃?”
“不知道!”
良久,“小兔子乖乖,把门儿开开……”汗,不知哪个年代的童谣。
“门开着呢,请自便!”
“潇未雨,你干嘛老躲我?”
“小白兔怕被大灰狼吃呗!”
“我又不是大灰狼!”他反驳。
“我又没说我是小白兔啊!”打量着这座据说全市最新型的全自动厕所,一扇敞开的窗子顿时激起了我全身的运动细胞。
回到家,匆匆扒了碗饭,赶紧躲到房里,十三道锁一一上好。洋洋自得之际,咦,怎么肚子这么痛?
——天啊!七手八脚地把些个锁又一一打开,再次50米冲刺……
晚7点,“未雨,下来吃饭了。”阿姨在楼下喊道。
“哎,来啦!”穿着拖鞋劈劈啪啪跑下楼,刚到一半,恰巧时月岚推门进来,有气无力道:“阿姨,我回来了。”
忘了说,时月岚和我寄住在同一个阿姨家里。
整一顿饭,我被时月岚瞪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不知这小子是如何发现我不在的——□□某女生代他进去瞧一眼,还是……正大光明地走进去自己看?
吃完饭,我帮着阿姨收拾碗筷(为此,我每月能少交1/3的房租),时月岚坐在桌前不动,一直盯着我。那眼神,恨不能将我烧出千万个洞来。
收拾完,我上楼,他也跟着上来。
二楼,过道中间,我突然转身。
“时月岚,”我看着他:“你放过我吧!”随即“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未雨!”他一时语塞。手忙脚乱地拿出一包餐巾纸,为我拭去眼泪,“别哭,我以后不跟着你还不行嘛!”
听到这一句,我随即止住哭声,抬头看他:“真的?!”
“真的!”他皱着眉,显得有些慌张。
嘻,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幸亏刚才多吃了些芥末寿司。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躲他,反正,为此,我换了一串的□□,谁知,那小样是个电脑高手,我防不胜防。最后改用MSN,却终于还是被他发现了。
二、风间
“小雨!”上完课,正准备走,突然身后一个声音叫住了我。“好久不见啊!”
“是,挺久没见了。”现在不见岂不是更好——此人心理年龄超常发育,不说话不打紧,一开口,就得备着八个九个大号洗脚盆,随时接着此人喷涌而出、堪比长江之水的不尽之词。
之前,我对此人不甚了解,偶一日在MSN上看到一个漂亮女孩哭泣着追悼已经离去的恋情,顿生怜悯之情。一番安慰,竟不知不觉聊到了凌晨3点。此女大生感激之情,邀我在情人节吃饭,算作答谢。我正愁又要被时月那家伙缠着不放,这回总算找到了一个开脱的正当理由。况且,又正巧是在学校附近,还省了车钱,何乐而不为呢!
当日下午上完课,我一路乐呵呵地跑向了×××街×××号。这不看不打紧,一看招牌,差点立马拔腿就跑——在这里吃一顿饭的价钱,我奢侈着点都能活上个十天半个月的。在门口徘徊了半晌,罢,反正不要我付钱,进去了再说。
咽了口口水,我大步走入店内。
“欢迎光临!”果然是有钱人来的地方,连站在门口的服务生都音容相貌一流。
大厅那头,有人向我走来。
“请问,你是尘鄢?”那人盯着我别着的CONAN胸章,脸上露出了一丝诧异——那是我们的暗号。那人看看我,随即那一丝诧异消失殆尽——果然,有个高品的主人,做奴才的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正是。”我极力展现出一个微笑,免得人家说我太失礼了。
那人也对我报以一笑,“请跟我来!”
“小姐,客人已经到了。”走到一扇极为隐秘的门前,我被留在外面,引路的男子进去通报——像极了古代的帝王之家。
“请进来吧!”一个老太婆的声音,不禁下了一跳——我以为我要去面见太皇太后!
一进房门,顿时豁然开朗,通顶的落地玻璃窗,周遭玻璃间镜面装饰,极尽奢华。
我战战禁禁地走入内堂,一个漂亮的女孩子赫然映入我眼帘,比照片上清秀许多——讶异之情溢于言表。
而此时,对方也正瞪大了眼睛看我。
“不是说是个男孩子吗?”旁边不知谁嘀咕了一句。顿时明白了大半,原来人家是把我当成了新一任情人来着,难怪萍水相逢,竟然请我吃大餐!
但很快,那女孩子就打破了这尴尬的场面。
“尘鄢?!”她笑着问我。
“嗯。”我勉强作出一个微笑的动作。天啊,我今天都违心多少次了!
“我本名风间小雪。”她向我伸出了手。我不自然的迎上去,小心翼翼地握上那只金贵的手,生怕弄伤了人家大小姐,有人会向我索命。“潇未雨。”
互相寒暄了一番,周围的人都退了下去,晚餐正式开始。
一开始,我以为她只是为了给我个面子,不会与我深交,不想这位大小姐品味独特,竟然对我极为感兴趣。她说,她交了好几个男朋友,但最后都一个个分手了。她笑言,这是白雪公主的继母向她下了一个咒……边吃边聊,一晃已经夜深。其实,说话的一直都只是小雪,我统共说了大概不到十句话。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她总是被人甩——一个女人若是太罗嗦,那么,绝大部分男人都只会把她当成一个累赘。男人喜欢钱,但是男人往往更爱自由。
我不知道为什么小雪会如此爱讲话,在我看来,人活着就已经极为辛苦,又哪来多余的精力来把一句话拆成十句来讲,而且句句还都是废话。
席间,我还得到一个极为不幸的消息,风间小姐和我同校,而且还在同一个系。
自此,我被小雪缠着似乎就成了命定的事。不过托此人洪福,此后,我得以频繁出入各大社交场所,还不用买单。
现在想来,这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最近好吗?好久都没看到你。”
嗯,挺好……不等我回答,小雪又说,“今天我和朋友吃饭,你来吗?”
这回,我赶紧接话:“小雪,最近怎么没看到宁晟?”这是她父母为她新物色的男朋友。
“哦,他去日本出差了!”她一脸的天真。
“谁告诉你的?”
“小陈!”
“小陈又是谁告诉他的?”
“我爸!”
原来,做公主的奴才,不仅要听话,还要遵从国王和王后的旨意,删减各类信息,万不能让公主受到伤害。最重要的是,对方还是外邦盟友,尚有利用的价值。
——昨天,我还看到那男人和另一个女人在商业街疯狂购物,形态之亲昵、行为之张狂无可描绘。
我没有将这件事告诉小雪,我向来不是多事的人,何况,她也该受受教训了。
女人并不是没了一个男人就活不了了,全天下男人如此之多,而况天下除了爱情以外,还有如此多美好的事情,何必钻死在一个洞里。
天下没有什么值得信任,唯独自己。
三、夜行
“你决定原谅时月岚了?”——晚,风间小姐赐宴御用餐厅。
眼前的大龙虾色、香俱全,我刚要开动,却冷不丁被扫了一番好兴致。“什么?”正欲搪塞过去,偏偏这大小姐不依不饶。
“不要跟我装糊涂,你自己明白得很。”
“小雪,人若是能原谅人,要来上帝有何用?”人所能原谅的只有自己而已。人生本是一场戏,谁都只是被自己的剧情牵绊着,谁有资格原谅谁?!
“嘻,小雨你说话又长进了!”
“我一向如此,不过你没看清而已。”
……
是晚,我被小雪拖出去——这有钱人家的小姐果真另类,出门都在半夜,还偏偏要带上个谁,以为别人都如他们家里不眠不休的音乐喷泉。
“去哪里啊?”我尚揉着惺忪的睡眼,但觉左手一阵吃痛,又顿时醒了三分。
“去了便知。”这厮头也不回,将我塞入一辆红色跑车内。可惜街上没人,要不准有人打电话报警说××街发生绑架事件。
昏昏沉沉之间,也不知车子穿了几个路口,拐了几个弯,“倏”地停留下来。猛然被拉出车外,天,周围竟一片辉煌——我怎么恁地就不知道本城还有一隅不夜之地?!走近一看,一路n爿不是精品店就是本市仅此一家的专卖店。哗,脑袋寒了一半——果然,春天还没到呢!
“你购物?”我一脸迷茫。
“没错!”她一脸的兴奋。
我愕然,“几天不见,你今天把我拉到你家住就是企图这时候把我拖出来做这么无聊的事?!”有钱人的神经还真不是一般地搭错。
“嘻,”她笑,“我一无恐吓,二无持刀威胁,你可是自己乖乖地跟我来的!”
跟?!这叫跟?!我气结。
“有我如此一美人相伴,潇英雄还不满足?”
哗,比我还自恋!
“我要回去!”我板着脸,一肚子怒气。
“请便!”她一脸贼笑,“不过,你可要想清楚,此处距××花园6.7公里,乘车是没什么的,不过此时公车已过了最后一班,离早晨第一班还有近4个小时,当然,你可以打车回去,但是……”她故意不看我,面向三十米开外那间24小时营业的自助银行。
——天都知道我此刻身无分文!
没法,只得硬着头皮走向最近的一家商店。
“喂,你去哪里?”
真是废话,还想来刺激我,“少罗嗦,要做事就别磨蹭。”
“呵呵!”
——但听背后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一个比我高出半个头的女孩子赶上来挽住我的手。
家里有钱,长得也漂亮,天知道这厮为何偏偏粘着我这一介草民不放。
一阵疯狂扫荡之下,手里已大包小包拎了一大堆——原来,是找我做跟班去了。
“我们去吃冰吧!”她仍是一脸的活力,好像再走上个三十里路也不累。赶明儿得把她训练成个长跑运动员才是,省得浪费了人才。
“我要发扬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我一脸严肃。
“呀,还真是被儒学感化了!”她笑,一手拍胸脯道:“我请客好了!”
“那我就勉为其难一下吧!”
“嘻,小雨真是越来越势利啦!”
“天下人并非都似你般有钱,风间。而况,你我相识又非独此一日。”
“是啊,我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来!”
“就是,你当初怎么没睁开眼。”我又何尝看清了你。
……
这世上,便有如此多奇事,谁能一眼看穿。
怕是等到看破红尘,已是白发苍苍。
“小雪,你可相信神?”
“不信。”
四、鬼界
晚,生理实验室门前的走廊上,寂寥无人,昏暗的灯光透着一丝诡异……
“ACTION!”
——恐怖江湖开始上映。
(ps:目标人物不明)
“哗!”极响的哭声,听得人毛骨悚然。
怎么办?非进去不可的说。
“你干嘛?”
“啊!”忽然,背后一个声音将我吓倒。
“落了作业?”时月岚若无其事的站在那里。
“啊?嗯。”我惊魂未定,含糊其词。其实,我是把钱包落在里面了,至于作业,也消失了,在哪里就不大清楚。
“咚咚咚!”我尚在犹豫要不要进去,只见时月岚已经走上去敲门,“有人吗?开一下门!”
可是,非但无人应门,这哭声还越来越响了。天,原来鬼是不怕人的!
惊讶之余,但见时月岚一脚飞踢,“嘭!”可怜的门带着框子一起倒在了黑暗中。顿时,蝈蝈不叫了,蛾子不飞了,哭声也停了。
果然是高手,天地万物皆为之震慑!我由衷感叹。
“嚓!”时月岚顺手打开灯。
“啊!”我被眼前的场景震住——满地都是钱!可惜,都是碎片。
正在痛惜之中,忽然,“小雨!”一个怨妇的形象扑入我怀中,痛哭流涕,这人是谁,怎生如此眼熟?女鬼?!
“宁晟他,他说要和我分手!”那个声音抽噎着,伤心欲绝。
宁晟?!
小雪!
我顿时反应过来。可是,要分手也没必要糟蹋了那么多现钞啊。有钱人的脑子,果然都搭错了不止一根筋。
“哦,我知道。”我的确知道,那男人是本城有名的花花公子,不知道的,怕是除了眼前这风间小姐外,再无他人。
“我该怎么办?”她泣。
“没怎么办。”日子照样过,地球照样转。人们可不会因为谁伤心难过就静止不动,这世界也不会因为谁哭泣哀嚎就停滞不前。这世上哪还会有谁离开了谁就活不下去的事!
“要不要找个地方坐下聊?”时月看得一片茫然。
十分钟后,学校旁边的小饭馆。
邻桌。“诶,听说刚才实验室又闹鬼了,是真的吗?”
“是,当然是。我刚经过,亲耳听到有哭声,可是一眼望去,黑漆漆一片,什么人也没有!真是太恐怖了。”
切,人又没长着猫眼,当然看不到暗处的东西。
“说吧!”吸掉最后一颗所谓的珍珠,我抬起头,发现那两个家伙正盯着我看。“干嘛?没见过两脚动物吃东西?”我低头看一下表,10秒,比上次慢了3秒。心情不好果然影响食欲!“老板,再来一杯!”我抬头,笑得谄媚,但愿他能在我的奶茶里多放上几颗丸子。
“潇未雨!”忽然,风间小姐大怒,“你这个没良心的!”言毕,又号啕大哭起来。
咦,谁又招惹她了?正在这时,只听“哐啷”一声,转头一看,邻桌只剩一张翻倒的椅子,两个人消失得无影无踪。神速,堪比皇家护卫队!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越来越没素质了。”老板过来,扶起倒地的椅子,不由得叹息了一句。
许久,风间小姐渐又平静下来。
“你真是只残忍的动物。”她指着我鼻子。这可算骂我,还是赞许我?我一向以此为目标,可惜至今未能悟到其中真谛。
“为何活着如此无聊?”
“那就去死啊!”这还不简单。
“怎么死?”
“我借你刀!”我掏出随身携带的修甲刀。“租金100RMB,价廉物美。”
“给我。”
“好!你先付一半定金。”
“你先给我!”
“你先付一半定金!”我坚持。
“罢了,向你寻求安慰的人必有十之八九因得不到慰藉而去自杀。”
“真的?”我有这么强?!
“嗯。”时月一脸严肃地点着头。
“怎么办啊,小雨?”风间小姐感叹,“我穷得只剩下钱了。”
“嗯,不如我们向天主祈祷,你我互换身份,岂不两全?”
风间小姐反驳,“小雨,并非所有事都如你眼中那般如意。”
“比如说?爱情?”
她无言,我亦无语。这世上除了钱,还有什么能真正打动人心?没有钱,你连细菌都不是,顶多也就是个赤裸裸的病毒罢了。
夜深,时月陪我枯坐。
“谁都有值得信赖的时候,为什么总是把自己锁起来呢?”——MSN留言,岚。
五、故人
周日,图书馆
“好久不见。”一张熟悉的脸。
“是,好久不见。”真的很久,久到我以为什么都能重新来过。
NANA&莲的爱情。
“Goodnight, we’re BLAST”——LIVE HOUSE 。LIVE SHOW。简单的开场,浓丽的妆容,张扬的女子。
……
“NANA。”
“嗯?”
“我要去东京。”
……
“我不是为了莲才歌唱,我是为了自己才歌唱着。”
……
爱情是什么。
为一个人牺牲?
《梁祝》、《牛郎织女》?不,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爱情来了就来了,爱情走了就走了。哪还会有什么爱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不如告诉我明天□□的开奖主持人会来我家,然后塞给我一张500万的支票。
什么,你说我太现实?不,重申一遍,这是事实,而不是现实。
最残忍的是,它还不是爱情。
“还是喜欢做梦?”
“嗯?”咬着吸管,突然听到有人说话。
“啊,没什么,只是发现你和以前一样喜欢发呆。”他笑。
“哦。”放下吸管,我搅动着杯中的液体,“我晚上有兼职,睡不到,所以只能白日做梦。”
“何必这么辛苦?”
说得轻巧,“你来养我?”
他呆呆望着我,不知如何回答。
“怎样?不如花上两千万将我买下?为奴为婢,敬听差遣。”
……
谁说时间能让人淡忘一切?我明明都记得这么清楚。
……
雨下着。
绯红的垂樱,深深地埋着头,渗出浓丽的色彩。
当风再一次吹起,满天不见了戏弄的星辉,不见了那一身黑色,只留我白色的衣袂,独自飘飞。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他们说,我欠他们的。可是他们又何曾尽责。”那一日,藤就站在这里对我说,“小雨,你知道吗,我从来就没有要求出生过……”苍白的脸,绯红的花,不知究竟是谁在映衬着谁。
语塞,我竟不知如何回答,难道告诉他:“生活本是一种无奈,于命之将至,唯有默默承受?”我怎么有勇气告诉他我已经放弃?只因我更没有勇气看他就此离去。
“吱呀!”一道尖利的叫声划过长空,刺穿重重心障。蓦然回首,竟是血色流莺。
“流莺飘荡复参差,渡陌临流不自持。巧啭岂能无本意,良辰未必有佳期。”
蓦地,所有情感竟争相融化,急欲冲出眼眶。
“藤,我们该怎么办?”所有人都以为我们不可理喻,十恶不赦,他们凭什么这样指责我们?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经历,世人不曾走我走之路,世人何知?
“为什么?”我泣。多年的忿闷随泪水流走,但那只是复本。刺入心里的伤口永远不会平复,所谓遗忘,只是戴上一张华丽的面具给自己看。化妆舞会总会结束,美丽的公主终究会变回灰姑娘,王子会对着水晶鞋沉湎,却永远不会来找寻,因为童话永远走不出童话,当某一日灯光渐暗,人流散开,华衣退去,可曾试过深夜爬起,掩面痛哭?世人可会明白。
一双纤细的手将我拢入怀中。
“藤,我们一起走,好不好?”泪珠顾自从嘴角划过,留下一丝苦涩,一丝无奈。不知究竟是藤支撑着我,还是我支撑着藤。
“不。”他淡淡道,“小雨,你要一个人好好活着……”声音细若蚊丝,我却听得分明。
他纤长的手指从我手臂滑过,然后整个人颓然倒地。
“藤?”我轻声唤着,可是得不到任何回答。
这世界上有这么一种人,越是活得不幸福,越是要装作比谁都幸福。
……
为了活着,放弃所有追求……
六、插曲
“撕下一页,又是新的一天。”
讨厌,旧式的日历,真不明白风间小姐怎么会喜欢这种古董,而且还不是今年的。
自从宁晟和她分手,她便硬是搬到了我可怜的小巢,被我连人带行李扔出了3次,却还是厚着脸皮回来了,最后一次,她指着我鼻子说——
“潇未雨,信不信我让这里的阿姨把你赶出去,然后再请我进来!”
“信。”我当然信,凭着风间小姐的雄厚财力,哪个市井小民敢不为她端茶送水,遮阳扇风,不惜性命?!而我潇某又只是一介草名,连个市井都混不上。
作为交换,房租99%由风涧小姐出,剩下的1%自然就由我负责。我当然不能让这屋子名副其实的变成了风间小姐的财产,否则,改日劳燕分飞,上庭对质,我拿什么去说服众陪审员?!
“叮……”
9点,离第一节课还有一刻钟。
“风间,我的T-shirt呢?”我赶紧爬起来,四处搜索。自从风间小姐行幸至此,我的小屋就变成了名副其实的森林,找件东西如大海捞针。
我是否该藏件东西,然后画张地图,标上“藏宝图”三个大字,塞进玻璃瓶抛进海里,待到若干年之后,有人发现了这个瓶子,来到此处,进行一场密林寻宝?!
七、礼物
化妆舞会总会结束,美丽的公主终究会变回灰姑娘,王子会对着水晶鞋沉湎,却永远不会来找寻——因为童话永远走不出童话。
晚,电影院。
“好久不见,小雨。”
“……”为何我近日老是碰到他。
“看电影?”
“不,我在这里做清洁工。”
“扑哧!”他笑,“小雨,你还是这么爱开玩笑。”
“皇天可鉴,我句句肺腑之言。”他凭什么就不信,当下我确实穷得一清二白。
“那好,”他看下手表,“现在也该是下班时间了,我们去吃饭。”
“我刚吃过,尊驾身侧美女如云,何必屈就?”他凭什么就认定我会跟他走——霸道。
“那,我送你回家?!”
“我正在流浪中,无家可回。”
“那么,回我家。”他笑得谄媚。
“你!”我气结。为何每次都被他玩得团团转,虽说是学长,但他水平未免也太高,果如江湖人称——老奸巨猾的狐狸!
“小雨,”突然,他眼神温柔起来,“还记得我们在一起的那段快乐时光吗?”
“……”鬼才觉得快乐呢!怎奈我当初就没看清此人的真面目?是否世上人人都如他般善于乔装易容?
世人都乐于带上精美的面具,并非日日都有化妆舞会,而是这世间本就是一场化妆盛会。
“小雨,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嗯?”
“4月5日,你生日。”藤坐在我对面,呷着蓝山的咖啡。
4月5日,为何我所能想到的,只有路边铺子里的青团子?
“怎么了?”
“走吧!”我猛地站起来,差点掀翻了这本城第一的咖啡厅里的桌子,引得各服务生皆向这边行注目礼。
“好啊。”
这厮,也不问我去哪里,真是乖巧,难怪人家藤老太爷放着几个乖孙女不管,偏偏指定这个来继承家业,原来是想再做上几年太上皇来着。嘻嘻,改天我是否该骗他离开本城,然后对藤老太爷说我绑架了他,要赎金白银1亿两,三日内交付,否则撕票?!
“这个。”我指着一套血红色的晚礼服,毫不客气的说道。
——这是本城最有名的设计师封笔之作,众小姐、贵妇人都争相出价,只奈这老头子一句“你不适合”,便断绝了所有希望。
“你喜欢这件?”
“有问题吗?”为什么我不能喜欢,本城最贵的衣服就属这一件了——这是上次小雪告诉我的。
“我以为你会喜欢黑色。”
没错,我的确喜欢黑色,黑夜的黑纯粹得让人睁不开眼,可是,“人生本就一片惨白,若连衣着和饰物都要限定于黑白灰,岂不悲哀?”人活着,自然能有多炫耀就多炫耀,否则,别说死后没人记得你,连活着的时候,也不一定被人记得。
“小姐,我要这件!”我指着那一袭血红,愈觉赏心悦目。
“可是……”那人面露难色。
“你带她去试一下!”
咦,什么时候旁边又冒出了一个中年大叔?!群众演员?!客串?!路人甲?!乙?!
“不要!”为什么要试,,我可不希望到时转手卖出的时候因为1成旧而折价。
“呵呵。”那人笑。
笑什么,我脸上又没粘着米粒。
“未然,你去给她包一下!”
“陈先生?!”咦,藤和这大叔认识?!
“啊,原来是藤雅在这里。”
天,这大叔竟都没看到藤!
“这样子好吗?”
“没关系,无论什么,只要找到一个适合的人,便是这辈子的福分。”
——这是什么意思?我听得一头雾水。
“那人是谁?”回家的路上,在藤的红色跑车里。
“呀,原来潇大小姐也会对别人好奇!”他一脸奸笑。
我沉默,世上如此多人,并非个个都需我记住,即便记住了,也总有一些事,曾经以为会念念不忘,却终于忘记了。我不介意不知道那个是谁。
“那是这件礼服的主人。”许久,藤开口,“你准备怎么处理它?”
“那是我的自由。”没人可以干涉我,包括藤。
“偶尔,人也要学会珍惜到手的爱。”——MSN留言,藤。
翌日,我在网上公开出售那件红色的礼服。
我想,我不值得被爱。没有一个人值得。
八、医院
我是被神诅咒的孩子,因此,我永远得不到幸福。
“小雨,小雨……”费力的睁开眼,面前是一张白皙的面孔,怎奈此人用手猛力的拍打着我的脸,实在和那天使般的面庞不相称。
咦?我在做什么?这是哪里?为何我全身酸软无力,疲乏不堪?莫非有人暗算我而未得逞?
“你别看了!”那个野蛮的家伙说道,“这里是医院,亏你还能醒过来,零下10度的天气竟然穿着短袖在电脑前坐到半夜,你以为你是谁,superwoman转世?”
“难道我不是吗?你难道不晓得我从来认为自己非人类?
“he~ 精神不错吗?这时候嘴巴还这么厉害,亏我还为你担心。”
“对了,我的衣服怎样了?”
“三十万,你可满意?”
“你说?”我笑。“未然,谢。”
夜深,一道黑影悄然进入我房中。这厮大约以为自己轻功了得,决不可能将人吵醒,疏不知吾辈亦非江湖等闲之辈,别说此刻才月上梢头,便是月至中天时分,一根针掉地的声音也能将我从梦中惊起——无法熟睡,似乎已成习惯。
那厮在我床边站立许久,沉默,沉默,还是沉默——还真是沉得住气,我不耐烦——杀人放火,总得做一样好让人家知道他意欲何为才是!这算什么,怀着对艺术的崇尚之情,细细欣赏,仔细体味?!我承认,自己这张脸也算对得起大众,可我毕竟不是展览馆中的雕像。莫非此人系精神科的某位曾经的艺术大师,误以为此地是他的创作室?!还是我梦游,果真跑到了展览馆来?!
果然病了呢,一团混乱。
终于,那人出手。全身三亿六万条肌肉纤维瞬时蓄势待发。还剩3公分,2公分,1公分——“唦”——却是将滑落的被子提至我肩上。
是医院的24h待命“天使”?——果然,太久没来医院,竟不知道现在如此人性化。
那厮又悄悄的离去,却带走我本不多的睡意,我不嗜睡,也仅限于这种夜深人静之时。
翻身坐起,走道间投来雪亮的灯光,连温柔的夜都退却。
无知无觉的走着,不觉远离那人间唯一既驻守着天使又驻守着死神的地方。天色微朦,周围除了静,还是静。也只有在这时,这世间才显得有一分安宁。
可不巧,对面走来一对喝醉的男女,酒气熏天,全扫了本小姐的好情致。
我意欲绕行,那人却直冲我眼前。
“喂,”那男人一脸横样,“打劫。”
我不语,看他把身边的女人捏得肩头发红,几欲喷血。女人龇牙咧嘴,男人却毫无理会,只顾盯着我看,这场面倒显得我似乎是个第三者,颇为有趣。
“这是你第二次打劫我,”我笑,“宁晟。”顺便将一罐刚开的乳酪盖在他头上——那是小雪带来的。180度转身,我火速逃离现场,我没告诉他,这是他第二次打劫未遂。
唉,为何今日总碰到些异类,莫非上苍感慨我身体有恙,所以让整个世界都随我一起异样?!
——我们在天上的父阿!
翌日,回到病房,护士已找寻多时,“啊呀,潇小姐,你怎么一个人就跑出去了呢?出了事可叫我们如何交待?”
“是,是。”我一边应声,一边拿起桌上新送来的苹果往嘴里送。自然是不好交待的。堂堂风间家千金亲自嘱托照顾的人深夜失踪,这些底下的人可玩不起这游戏。只是,现在焦急,怎奈我昨晚出去时却不见一人阻拦?!我既未翻墙又未跳窗,却是从正门一路大摇大摆走出去的。人可真是种奇怪的动物。他们该不会真认为这世间如童话故事般美好,人人心纯面善,朴实憨厚?!
“咦,小雨,你醒啦?”风间推门进来,“起得真早呢!”
“阿,是,”我面带微笑,“昨夜睡得极好,老早便醒了。”
“真羡慕呢,”风间小姐打个哈欠,“小雨真是到哪都能睡着。”
“哪里,承蒙风间小姐安排周到。”我笑容不改。
“咦,小雨,怎么今日说话这般客气?”
“当然要客气。受人恩惠,自当涌泉相报。”
一边说着不用,一边满足自己那一点低俗的虚荣心——施惠者的唯一乐趣便在于此。我得到我想要的,然后把他想要的给他,互利互惠。
归途,我自然仍是毫无惭愧的坐上风间小姐价值百万的坐骑,一路疾驶,连红绿灯都不挡驾,畅通无阻。
“你带钥匙没?”走至门口,风间小姐突然转头问我。
“怎么可能,我何时被人移形换影都不晓得,又怎会细点行装?”
大小姐便是大小姐,习惯了做奴才的提帘打灯,从不知打点为何物。
“呀,怎么办才好,家里没人的说。”此女一脸无奈。
“小雪,有没有听过一个传说,在一扇门前默念心中的愿望3s,然后按响门铃,奇迹便会发生?!”我更无奈。
“真的吗?”
“不妨一试。”
她便如温顺的小羊羔,开始在用餐前向上帝祷告,只留身旁的司机,用异样的眼神看我,他大约觉得,自己的少主人身陷虎口,不是盘算着赶快回去禀告老爷夫人,便是策划着要来一场英雄救美,好有机会飞上枝头当凤凰,当然,前提是ZW染色体(注:根据生理学知识,如果将凤凰看作飞禽类,且雌雄异体,那么ZW染色体的是雄性,ZZ染色体是雌性)的那一只。
“叮咚……”余音盘旋,飞过我头顶,打飞了几颗闪耀的金星。
1s……2s……3s……
也许,我该告诉她,那传说是我传出来的……
“咔。”
第4s,六道目光齐齐盯上那扇陈旧的剥落了红漆的大门,司机高度戒备神情紧张,仿佛下一秒就会从门背后跳出全新复活的德古拉伯爵,或者侏罗纪里的大型四脚动物,虽然那扇门似乎小了点。
“你们回来啦!”时月岚站在门口——失望,所有推测全数破灭。我还以为我会是下届福尔摩斯侦探奖得主。
他一脸惺忪,脸上一块瘀青。
“你被人揍了阿?”小雪一脸关切。
“阿,还好。那家伙断了条手。”他却有意无意的看向我。怎么,我又做错什么?心里一阵发寒。我进门,顺便把一袋东西扔到他手上,“用蛋敷一下,好快些。”
“茶叶蛋吗?!”
“都是鸡生的,水煮的,CaCO3的壳,变了性的pro.,加不加茶叶都一样。”
他惊,“阿,是,都一样。”
本来就是嘛,世间万物都不过是堆化学元素,有什么分高低贵贱的。
万事皆归尘土,此话妙哉。
九、开场
夜晚,被眩目的星辰打扮的光彩照人之后,又一次降临。
人们纷纷戴上面具,踏入舞池,并非真是夜夜笙歌,而是这世界本就是一场假面的舞会。
“今晚夜色不错。”衣着华丽的女子轻呷一口咖啡,纯银的杯沿上留下一道红印。
“的确,本城是著名的繁华之都,夜间景观,也均出自名家之手。”对面的男人看似赞叹,口气里却带着一丝鄙夷。
“今夜能与阁下共进晚餐十分愉快。”毕竟久经沙场,那女子一听口风部队,立即转移话题。
“荣幸之至!”
“不知明霄是否还能共赏明月?”切入主题。
“当然,明夜寒舍小宴宾客,鄢小姐自当在贵宾之列。”男人巧妙回避。
“不知哪家的小姐能受到藤先生的邀请呢?”女人自知没有希望,“明夜定得介绍与我认识。”
“那是自然。”男人毫不示弱。
“先生,您的茶。”我侧目,那女人皱眉而笑,表情怪异。
突然,“阿,小雨,怎生今日玩cosplay玩到这里来了?”
“阿咧!”我闪,却来不及。那男人一把抓住我的手。
“这就是我明日的舞伴,潇未雨。”我来得及反应,藤已满脸堆笑,开始介绍。
“阿,潇,小姐。”对面的女人一脸茫然。她此刻大约想掐住我脖子,狠狠的踢我。
“可恶的藤,竟然拿我做挡箭牌。”女人在尴尬中离去,我被迫坐在藤的副驾驶座上。
“此话怎讲?”他装痴。
“你难道不是为了甩掉那个女人才那么说的吗?!”
“哪儿的话,我诚心邀请潇大小姐做我明日的舞伴,难道不行?!”
“你……”这家伙,总让我无言相对。
车子径直停在我住处楼下,藤拿出一个硕大的粉色盒子放在我膝上。
“什么?”我打开,竟是那条被我拍卖出去的红色晚裙。
沉默。
“小雨,你真以为是你适合那条裙子,陈先生才把它给你?!”
“……”
“它一直都是在等你啊!”
十、前奏
华灯初上,音乐响起,王子和公主携手踏入舞池。
“小雨,是夜8点的舞会你当真会去?!”身着职业套装的女子开口问道。
“为何不去?”我笑,“‘美酒佳肴,免费品尝’,这可不是每日都有的乐事。”
“可是,藤氏……”
我打断她,“藤老太爷难得大发善心,我等平民既已受邀定当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她无语,只得叹气道:“那好,我也会在场,记着,你不是一个人!”
我朝她笑,知道今夜的路,只容我一个人走过。
“未然。”
“什么?”
“你我相识多久?”
“嗯,”她低头想了一会儿,“十三年?!”
“阿,”我应声,原来已经走了这么久了。
藤离开的那一天,我亦离开了孤儿院。下着雨,可是,我的行李中没有伞。
繁华的市中心,被称为不夜的地方亦有走出灯光的时候。于是,我在一声声“抱歉,我们要休息了”中游荡着前进,直到进入那间服装店。
柜台上的女孩子在收拾东西,但是仍然说了句“欢迎光临”,然后陪着我四处看。其实,我不买衣服。她也知道,像我这样的人根本买不起——那是本城最有名的高级服装店。可是,她什么都没说。到后来,连我自己都厌倦。
“你们不关门吗?”
“不,两小时前就该关了。”
“这样啊。”于是,我走出去,站在屋檐下,看天上的雨一滴滴掉下来,背后,灯光暗去。
“你无处可去?!”仍是刚才的女孩子。
“阿。”我应声,抬起头,任雨水打在脸上,也不知是否混杂着泪水。
“终于还是走到这一步了吗?!”她叹气。
“你早有预料?!”
“是……”
“……”
“从藤第一次在孤儿院出现,我便有所预感。”
“哼,”我笑,“被世界遗弃的孩子吗?!”
一双手将我揽入怀中……
十一、舞会
灯火辉煌的城堡,通向未来的大门已经打开。
“小雨,你可准备好?”藤问。
我笑,“阁下既已下达指令,在下怎有不尽心完成的道理。”
多年以后,藤再次牵起我的手,却是将我引向一个尽布机关的陷阱。
银色的首饰,红色的衣裙,闪耀的灯光,惊异的目光从四处投来,巨大的怨念在我周围盘旋——本城各家千金争相赴宴,只为这场宴会上藤老太爷要挑选自己的孙媳妇。结果王子一进场就带来个无甚名气的丫头,她们连竞争的机会都失去!
我嘴角上扬,暗中好笑。
“怎么?”藤不解。
“没什么。”我笑,“只是,我觉得你应该在门口插面大旗,写上‘相亲正常举行’,这样我才不至于命丧于此。”
“你真希望如此?”
“自然。”
“那不如在你背后贴张纸条,就说‘此人毫无威胁’,可好?”藤听出我的意思,有点赌气。
“好啊。”我笑得更加厉害。
面带愠色的藤氏坐在轮椅上,在佣人的帮助下向这边来——岁月在这个老人身上留下深刻的痕迹。也难怪当年他为何那样急于将藤接回去。
“您好!”藤的话生涩至极,对一个陌生人的问候都要比这更有温度。
藤氏究竟是如何面对这样的一个孙子呢?继承家业的工具?!
似乎有钱人都有这样的作风。
豪门深处,雾失楼台,月迷津渡,实远非我等常人所能看透。
藤氏看藤雅一眼,大概算作回应,转而看向我。
“你可还记得我们的约定?”他说。
我笑,“自然。”
“可是你今天违约了。”
“我知道。”我回答。看到藤脸上露出一丝不解。不过没关系,那些于他只是无用之物罢了。
“这么说,你是明知故犯?”藤氏质问。
“可以这么说。”我毫不介意。
“我以为我可以相信你。”他说。
“当然可以,”我道,“你信我,那是你的事,但是我从未说过我是一个守信用的人。”
“原来如此。”虽然久经沙场,但毕竟年事已高,他已不能自如控制心绪不外露——他的表情满是鄙夷。
他大约从未和我们这些草根做过生意,对一个连温饱都亟待解决的人来说,所谓的美好品德是毫无价值的。如果有人一定要将它买去,自然是能卖则卖的好,何况还是高价售出。
“你要我付违约金吗?”我问。
“就算要,你也不会付吧。”
“呵呵。”我笑,果然是做生意的人,脑子转得够快。
“藤爷爷!”一个衣着华丽的女子向这边走来。
“啊,是小雪 。”藤氏露出一丝微笑,“你父亲呢?”
“家父抽不开身,今日全权委托我来赴宴。”一个灿烂的笑容在她脸上展开,目光有意无意看向我这边。
“这是我未婚夫,”她指着身旁的人道,“宁晟。”
藤氏看他一眼道,“原来是宁氏集团的继承人。”
“你好。”他双眼却是向着我。
倘若这是礼仪训练课堂,他大概只能抱个咸蛋回去了!
所谓的上流社会也不过如此罢了。花大价钱请导师,从小精心培养,结果尚不如一般人家的孩子。“金钱不是万能的”,今日,我终于得解其意。
“你们相识?”藤氏看出些端倪。
无人回答。
此刻,风间正聚集全身内力于双目,用她那催魂夺命目光刃狠狠刺入我身体。若非我天生愚钝,皮粗肉厚,恐怕全身上下早已穿孔无数。
我蓦然,不解为何她选择我为目标,方才,我可是一句话都没说。
“我们去那边了。”藤出来打圆场,拉我到阳台上。
两个熟悉的身影已经占据了此处唯一的宁静之所。
“你本不该带她来这儿。”未然从闪烁的灯光中走来。
“我必须给她一个交待。”藤说。
“小雨,”未然转向我,“你可曾要他交待?”
“怎会,”我笑,“藤氏岂是我等草芥能够仰望!”
“你听到了?”
藤不语。才刚刚开场,就已险象环生,他大概意识到自己真的犯了一个大错。
“时月,你也来啦。”我看向未然身后的那个身影。
“嗯。”他应声。
“这下可都到齐了。”我笑,群魔乱舞,阳春白雪,不知相互掺杂会是何等场景。
“看来你还挺高兴。”风间从大厅走出来。
“那是自然。”人生本就苍白,自是能笑则笑,何必还要整日愁眉苦脸,自找没趣。“我又不似你,穷到只剩下金钱!”
与其等待战火降临到我头上,不如让我自己点燃第一枚炸弹……
一生的时间太长,多年以来,也许我们每个人都只是期待着一个完结。
十二、谢幕
“潇未雨,你可知时月岚为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有目的的?”
“我知道。”
“你怎么会知道?”她气急,转而又回复平静,“你想让我生气,所以故意骗我吧!”
“我为什么骗你?”奇怪,我又什么地方做得像在说谎吗?何况我还能让她再气成什么样子,她此刻已经到达极致,只是毫无自觉罢了。“我这样做会有什么好处,你会给我1000万,还是从今往后,我可以升入天堂,衣食无忧?!”
“你!”她气急。
她凭什么不相信我,我当然知道时月岚做了什么。藤氏会卖那么大的面子,把“天香”的承建工作全权交给摇摇欲坠的云端,只因云端第三代继承人同样离家出走,还偏偏和自家的问题人物住在同一屋檐下。若是在平时,这样一个反叛的少年自不会甘愿充当一个内奸的角色,只是此刻生养自己的父亲生命垂危,家族经营的企业又一败涂地,他怎能不急急抓住藤氏这根救命稻草?!何况,他们的条件只不过是待在一个与自己不相干的人身边半年,半年一过,他便可携着一切全身而退。只是,他怎么都没有预料到前方这片美丽的草原,他一踏进去就再也走不出来。因为,那是一片沼泽。
我还知道,在这个游戏里,眼前的这个女人同样充当这boss的角色。她从头至尾便只有一个男人而已,只是这个男人某天拈花惹草时不小心拈到了我头上,还就这一次竟被她看见。于是,她就处心积虑想要折磨我。网上的人那么多,遇到她,自然也一切出自她精心谋划。否则天下哪有那么多偶然。天真无邪的白雪公主,谁都只会认为我是恶毒的王后,只是连毒皇后都相信神的存在,纯良的白雪公主又怎会不信。那些流言蜚语,当然也不会顾自从天而降,巧落此乡。此外,那晚,我深夜游荡,巧遇她男人,结果,因为被跟踪我的时月看见,因此才断了右臂的事,我也是知道的。只是,眼前这个女人不愿相信罢了。
“小雨,我们回家。”藤牵起我的手,想带我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他大约觉得,此处个个都是危险人物,我留在此处,早晚被他们生吞活剥。
“不要。”我甩开他的手,“这里如此有趣,何必转移阵地?”我能回哪里去,我无家可归。当年,那男人到处留情,就没有想要给我一个家。在孤儿院的日子,永远下着雨,偶尔太阳公公露出一次笑脸,只因有藤在——那男人的另一个孩子。离奇的血缘关系,也许真的有心灵感应这种东西,从来,那个不比我大几岁的小男孩总是保护着我,尽管那时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如果一直这样,一辈子也许就已经过去了。可是,十五岁那年,藤突然病了,好严重。我们没有钱支付巨额的医疗费。就在那时,那个一脸漠然的老头出现在了孤儿院门口。那男人死了,只留家中三个女儿。藤是唯一的儿子。可是,那老头子要藤,却不愿再多要一个孙女。原因是不想再让家族蒙羞——哼,明明已经蒙上厚厚的一层了!
藤拒绝进那个家,除非我一起。可是,那时的他已无力反抗。我知道,藤氏是唯一能救他的人。
那日午后,阳光灿烂,一如盛开的樱花。我冲进藤氏的会议室。秘书没有一个拦得住。“给我3000万,我答应你从此永远不进这个门。”我急得流下眼泪,只因藤刚刚在我怀中倒下。他笑,“你很会做生意,如果不是这种情况,我定会好好栽培你。”语气里有一些无奈。也许吧,可注定了,只能是这种情况。
我离开,藤氏如愿将藤带回家。
这一些藤都不会知道。他只道是我被迫离开,所以极力要我回到那个家。他以为,那样我会幸福,殊不知我的幸福早在出世那天便消失殆尽。他大概忘了,那日他在樱树下对我说,他从未要求出生过。自然,我也没有这样的要求。如果我能自主选择,我希望永远不要存在。
我转向时月:“岚,你还欠我一亿三千万。”
——“天香”,藤氏给云端的价钱。
“阿,我马上开支票给你。”时月一脸急忙——云端得到复苏,以他现在的身家,这些钱自然不成问题,只是,我又怎么会真要那一亿三千万?!可爱的岚阿,难道你真不明白?
“不,不要,”我笑,“这些钱,我要你用一辈子来还!”
(全文完2007-6-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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