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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女
今天是阮家一年一度的大聚会,但凡阮家人,不论在忙什么,都必须参加今天的聚会.原因很简单,今天是中秋月圆之日.
一大早,各苑各圆各阁都忙起来了,她的珑涵园自然也不例外。扫屋子、除草、清池,里里外外忙成一团,只有她无所事事。
闲来无事的她,便想去看看娘亲。
她的娘亲,颜羽,是当年权倾朝野的翼王的掌上明珠。集美貌、才气、地位于一身。
当年,上门求亲的人络绎不绝,踏破门槛.然而,高傲如当年的娘亲,没一个入得了她的眼.但,在她第一次见到阮弘,这个当时已经功成名就的大将军时,她心甘情愿地献上自己的心.
只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自她嫁入阮家,便倍受冷落.不过,府里的人都因她是翼王的郡主,倒也不敢对她不敬.
但后来,二娘生下了她的哥哥,阮毅;再加上翼王失势,被贬刺州,她在阮家的地位便一落千丈,连下人都不将她放在眼里,二娘更是趁机将她欺凌到底.
后来,娘亲怀上了她.自皇帝指腹为婚的消息传到阮府,府里的人又开始奉敬娘亲为当家主母.
在去娘亲的翼明苑的路上,她经过了阮弘所住的龙衍园,这园名,听说还是当今皇帝亲笔所题.
奇怪的是,龙衍园异常地安静.
不经意一瞥,她在高高的屋顶上,看见了娘亲朝思暮想的英姿.
她停住脚步,抬眼,神情淡漠。
岁月并未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痕迹,只有一丝沧桑。其实他现在也不过三十来岁,在现代,这个年龄段的可是很抢手呢。眉如墨画,凤眼如斯,肤如凝脂,薄唇胜火,身形颀长。风轻轻吹动那绸缎般的乌发,此刻的他犹如仙人,不落凡尘。
无怪乎娘亲当年会不可自拔地倾心于他。
这是第一次,她如此仔细地看着自己的父亲。阮弘的确长得很好看,但平日里总是冷着一张脸,令人不寒而栗,府里敢直视他的没几个。而她,压根没见过他几次,每次都是匆匆而过,当然没有仔细看过。
可是,此时的阮弘却与平日不一样。他幽幽地望着远方,浑身散发着淡淡的惆怅与哀伤,手中握着一枚金色令牌。
扫了那枚金牌一眼,她抿抿唇。
就在这时,朊弘回过神,察觉到有人在看他,便转眼望过去。那一刹那,他愣住了。
她收回视线,转身离开。只有阮弘站在屋顶,愣愣地看着她的背影,久久无法回过神。
很多年以后,他依旧记得那双眼睛。清冷、淡漠、寂静,仿佛这世间的一切都无法影响她一丝一毫,死寂得令人心惊,似是经受了凡尘俗事,看透红尘的漠然。
也许,是他看错了吧。毕竟,那样的眼神,怎么也不该出现在一个十来岁的女孩身上。
颜羽静静坐于桌边,神情哀伤而寂寞地看着手中的玉镯。
她轻轻推开门,见到的便是这样的情景。一丝冷凝在眼中一闪而过,随即是柔和温暖的笑意。
“娘。”
一声轻唤,将颜羽拉回现实中。看到自己的女儿,她立即掩去眼中的忧伤,笑道:“涵儿,有事吗?”
“没事女儿就不能来了吗?”
“哪的话?过来坐下吧。”
还没等她坐下来,颜羽忽然想起了什么,站起来。
“你来得正好,娘刚做好了一件新衣,你来试试。”说到此,她已展开手中的纱衣,“娘知道你喜欢浅色的布料,所以娘给你挑了淡粉色。看看喜不喜欢?”
她走过去,“娘,这种事何必要你亲自做?”她语带责备,然而脸上的笑意却从唇角传到心里。
她解下外衫,换上那件淡粉色的纱衣。
"真美,我的女儿穿什么都好看。”
“娘若是喜欢,女儿以后天天穿着便是。”
“胡来。”颜羽虽语带责备,却面带笑容。
她笑笑,在颜羽旁边的椅子坐下,佯装不经意地问道:“娘怎么还不准备今天的家宴呢?”
“恩………娘今日有些不舒服,就让你二娘去准备了。”颜羽别开眼,不敢直视女儿清澈的眼瞳。
她一听,睁大了眼睛,“什么?娘不十是舒服?女儿这就派人去请大夫。”语罢,便做势站起来往外走。
“哎!”颜羽慌忙拉住她,“不用了,娘刚才躺了一会儿,现在已经好多了。”
她静静看着颜羽,随即笑道:“既然娘身体不适,女儿就不打搅娘休息了。女儿先行告退。娘就安心休息,我不会让人来打搅娘的。”
不等颜羽再说什么,她已带上门离去。
走在路上,她的步履已不如来时的轻盈从容。
她向二夫人和阮毅的灵杉居走去。然而,在半路,她突然停住步伐,微微蹙眉,垂首,久久不动。
许久,她才长长叹了口气。
罢了吧,就是她现在为娘亲讨回了公道又如何?若是将来,她不在了,那两母子纵使不敢明着对付娘亲,但绝对回玩阴的。到时候,她也只能是鞭长莫及。还是,少结点仇吧。
待她回到珑涵圆,立马命人去熬一帖宁神静心的药,然后亲自端往翼明苑。
直到傍晚,下人来请,她才与娘亲一同赴家宴。
家宴自然是在阮府的主园瑞福园举行,由二夫人和管家一起筹备。而阮弘自是不会理会这些琐屑的事。
当她和娘亲进入瑞福园的时候,大部分阮氏成员都已到齐。阮弘不知何故还没到,二夫人到大门迎宾。
这是她第一次参加这一年一次的家宴。
作为阮族子孙,十岁以前是没有资格参加这个家宴的。不过,她在十岁和十一岁那年,由于身体实在负荷不了,所以没有参加。虽说这原本是不可以不参加的,但是她身份特殊,阮家人是不敢让她有什么三长两短的。至于阮弘,他压根不管这些事。
宴会布置得很奢华。四周盆景各异,饰玉雕金,鼎焚椒兰。园中香烟缭绕,花影缤纷,四周挂满白帆彩绘大灯笼,亮如白昼。
此时,园中到处都是三五成群的人,围在一起聊着什么,时而细细声喧,时而朗朗欢笑。
一见到她,便围上来,嘘寒问暖,套关系什么的。她一一笑着回应,心里却是不屑与嘲讽。不过,看着身边的娘亲因受到重视而开心的笑容,她也只好耐着性子应酬。
天色逐渐暗下来,阮弘与族中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老都到了。园中顿时寂静无声。
家宴开始了。
首先,是祭祖仪式。
阮弘以族长的身份首先拜祭,说了一长串的话,反正就是什么感谢祖先保佑之类的话。然后就是那几位长老,接着就是当家主母颜羽。也只有这个时候才最能表明她的地位。
阮毅是长子,自然要拜;她是长女,也该拜。
好不容易,冗长的仪式总算是结束了。
此时,月亮也出来了。
仆人们摆开了桌子,每张均铺上了上好的真丝桌布。而后,下人一个接一个有序地上菜。每张桌子不过十来个人,却有近百道菜,而且每道菜的材料都属上等。尤其是她所在的主桌,可以说是满汉全席了。可见阮家真不愧为萧然王朝第一大家族。
其实,阮家本不是这般荣耀的。只是自阮弘当上大将军后,皇帝对其恩宠有加,连带阮家也发达起来。
所谓家宴,也不过是祭个祖,吃个饭罢了。
亏得她耐性好,否则一顿饭下来,她不疯才怪。虽然早料到那些长老会对她问东问西的,可她没料到他们会这么……烦人。从身体到日常吃穿,再到女红学艺,就差没问她哪时洗漱休息了。难道真是人越老越唠叨吗?
可是,今晚的阮弘却显得心不在焉。
她不经意扫了阮弘一眼,眼中一道精光一闪而过。
终于熬到家宴结束。她松了一口气。
将娘亲送回翼明苑后,她独自一人走回珑涵园。
在经过龙衍园时,她看见一道黑影蓦地从园中闪出,然后又一闪无影了。
她一怔,随即轻笑出声。
“父亲,这么晚了,是要去哪呢?”
她的声音清冷平淡,缓缓飘散在夜风中。
顷刻间,那黑影又鬼魅般地出现在她面前不远的假山前。那人黑衣黑发,半眯着眼,直视她,浑身散发出骇人的气势,令人不寒而栗。
她却毫不畏惧,似笑非笑地与他对视。
“今日花好月圆,父亲此刻不该在娘或者二娘那吗?怎么这身打扮?莫不是要去别人家行窃吧?”
此人正是阮弘。此话一出,他的脸又黑了几分。他看着这个他极少接触的女儿,她那漫不经心的神色令他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不安与恐惧。他在官场多年,自认能一眼看清那些官员。可是,这个与他有着血缘关系的女儿,却让他捉摸不透。她才十二岁,不是么?忽然想起今早看到的那个眼神。也许,有很多事情,已经在脱离他们的掌控。
“不过,我们阮家要什么没有呢?所以,父亲自是不会自降身份,去做梁上君子。那么,父亲穿成这样,是要去做什么呢?”
阮弘冷冷盯着女孩,她一脸沉思状,好象一个最天真不过的孩童遇上了好奇的事。忽然,她像想到什么似的,笑出了声,道:“父亲该不会是去会情人吧?”
他的脸色猛地一变,狠狠瞪着她。
“你……到底想说什么……”
她没说什么,慢步走向岔路。忽地,停下,背对着他。
“父亲可要保护好那枚令牌,毕竟,皇上亲赐的令牌,弄丢了可不好说。”
“你都知道了些什么?”
“我知道了什么并不重要。我只是想提醒父亲,你还有个妻子。”
而后,她又迈开步子,离开了。
阮弘看着她渐渐消失在黑夜中,深思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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