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多了都是泪

　　第二天一早，总长办公室里又出现了那张接连几天都没顾得上报到的脸——确切而言，是一张在长官大人看来笑得无比花痴的蠢脸。

　　思华年一想到她担心了几天几夜的那十个人终于有了莫大的生存希望，就忍不住想要谢天谢地谢祖宗。

　　说不定这世上，真的存在公平正义又善良的神明呢！

　　抱着这样积极美好但似乎不是特别科学的想法，她一大早就起了床，哼着小调煮了一锅美味的养胃粥，然后亲自端到了自家孙子的面前。

　　一分钟后，本来想要拒绝但突然想起自己今天也没吃早饭的长官大人，冷着脸咽下了一口甜得发腻的莲子粥。

　　他面沉如水地搁下了碗勺，继续批阅文件。

　　这一不同于往日的举动，终于令思华年从踌躇满志的状态中抽离出身。

　　“怎么不喝了？”老祖宗看着他，奇怪地发问。

　　孙子一如既往地不予理睬。

　　“你又不理我，你说你怎么就能这么不懂得要尊敬长辈呢？”老祖宗脾气变好地叹息着。

　　孙子觉得，自己不理会某个蠢货的决定是十分正确的。

　　“唉……有个性格孤僻的孙子真是叫人头疼啊……”老祖宗自言自语着，端起了被孙子暂时遗弃的爱心粥，像是有意图又似是无意识地从里头舀了一勺，送到了自个儿的嘴里，“唔！”

　　她差点一口吐出来。

　　怎么会这么甜！？

　　皱着眉头难以置信地瞪着自个儿的“杰作”，思华年蓦地眸光一转，看向了面无涟漪的唐宁。

　　“呃……今天高兴过头了……没控制好力道，没控制好力道……”她悻悻地作出说明，声音越来越小，“我……我再把它变回来……”

　　现在煮粥已经完全依赖念力来调味的女祖宗说干就干，这便目不转睛地盯着手里的热粥，集中了意念。

　　两分钟后，尝过味道的老祖宗噙着一脸笑意，将还冒着热气的米粥摆回到孙子的眼皮底下。

　　奈何长官大人只是先后瞥了瞥盛粥的碗和祖宗的脸，就继续自顾自地一目十行去了。

　　“你又嫌弃我？”

　　没反应。

　　“啊呀，你上次不也都喝下去了嘛！”

　　依旧没反应。

　　“好吧好吧，考虑到你到底也是个大人了，我试试看用念力帮你消消毒。”

　　完全把年长了她八岁的唐宁当作子孙后代看待，思华年拿起碗里的勺子，在碗沿处沥了沥，随后举到自个儿的眼前，直愣愣盯着它瞧。

　　片刻后，她踌躇满志地将勺子放回了原处。

　　“好了。”思华年眉开眼笑地说罢，一双神采奕奕的眸子看向了始终没再抬眼的男人。

　　长官大人当然不会相信，这个蠢货女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将“改变”的念力运用得如此得心应手——又能调节食物的甜味又能杀灭勺子上的微生物。

　　最关键的是，他现在没空搭理她。

　　于是，满心欢喜的女祖宗等了足足一百秒，都没能等来自家孙子的回应。

　　她刚想开口教育一番，就记起了自己曾几何时“要好好对孙子”的决定。

　　思华年本欲说话的嘴临时换上了吐气的动作。

　　接着，她一边告诉自己要淡定要慈祥，一边重新拾起了一脸微笑。

　　须臾过后，灵机一动的她索性端起了粥碗，“噔噔噔”地绕过桌子，跑到孙子的身边，舀出一勺粥送到了孙子的嘴边。

　　记忆中压根就没有“被人喂饭”这一茬的长官大人不得不从专注的工作中抽出空来，侧首面色不霁地盯着某张（愚蠢的）笑脸瞧。

　　“啊……”

　　她居然把他当成了比她还要低智商的生物。

　　眼瞅着老祖宗毫无自觉地张开了小嘴，一副要哄他进食的模样，长官大人的脸色整个下沉了近二十个百分点。

　　好在这个时候，一个不期而至的声响阻断了其阴气侧漏的行为。

　　一男一女皆是侧过脑袋，循声看向了桌面上的那只微信通信仪。

　　“什么事？”长官大人更是亲自以念力按下了接听的开关，嘴上冷冷地发问。

　　“报告！坐标（380，690）有新目标！”

　　思华年登时面色一凝。

　　她笑意全无地看向面不改色的唐宁，只听他简洁明了地下达了命令：“一队，二十分钟后集合。”

　　“是！”

　　“让科尔辛基随同。”

　　话音落下，通信仪那头传来了短暂的沉默——因愣神而引起的沉默。

　　“长官是指……四队的科尔辛基·米西德·路铭队长吗？”

　　片刻后，对方将信将疑地询问。

　　“对。”

　　“是……”

　　通话结束，长官大人径自起身走向屋外。

　　端着粥碗的老祖宗再也没了哄孙子的心思，连忙举步跟了上去。

　　“我也去。”

　　长官大人不理她，兀自站定在房门前。

　　“这次行动，我也要去。”

　　长官大人仍然不予置评，自顾自地走出了办公室。

　　“喂……”

　　她家大孙子这不爱理人的毛病真该好好治治。

　　不过，眼下不是劝他接受治疗的时候。

　　顿了顿脚步的思华年又理直气壮地迈开了步子。

　　待长官大人抵达集合地点的时候，端着碗粥的老祖宗也跟着到了。

　　见到这一场景的尹芙并不觉得奇怪，只是神色淡淡瞥了一眼那碗已经不冒热气的米粥。

　　思华年略窘迫地顺着她的目光，低头瞧了瞧自个儿手里的物件。

　　她想，她家孙子大概是准备饿着肚子直接上阵了。

　　啊啊……好想把孙子的嘴撬开，然后往里灌啊……

　　可是，这么粗暴的做法，别说她不会当着偶像的面真就使出来，就算她当真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做了，凭她的念力，应该是敌不过她那牛人孙子的吧。

　　一点九八……

　　老祖宗无力地腾出一只手，轻轻扶了扶自己的前额。

　　算了，喝多了粥也只会引起尿频，她还是不要勉强孙子了——以免孙子打怪打到一半还得到处找厕所。

　　如此安慰着自己，思华年将粥碗交给了过路的一位工作人员，恰逢一个胡子拉碴的美大叔抱怨着走了进来。

　　“为什么一队出动需要我来陪……”一句话尚未表达完整，来人就因目睹了长官大人的背影而蓦地一顿。

　　呃……他早该想到，长官的办事速度不是他这种懒男人可以企及的……

　　眼瞅着他本欲在背后埋怨几句的对象赫然眼前，来人赶忙换上了一脸赔笑，屁颠屁颠地来到了长官大人的面前。

　　“嘿嘿……那个……长官把我叫来，是有何吩咐？”

　　来人正是第四部队的队长——科尔辛基·米西德·路铭。

　　十五分钟前他接到通知，说是布洛诺斯长官命他随同第一部队一起参与最新一次的军事行动。

　　让一个队的队长单独陪同另一支队伍奔赴战场，这样的先例虽不是从来没有，却也实属罕见。

　　更何况，在科尔辛基·米西德·路铭看来，第一部队的综合实力在整个梅洛狄基地里是最强的——他实在不明白，这样一支强大的分队，为什么需要他这个别队的队长来替他们“保驾护航”？

　　“这次行动，一队所有队员的人身安全，就交由你来负责。”

　　长官大人面若冰霜地说罢，直叫路铭愣了神。

　　“啊？”他呆呆地脱口而出。

　　“有什么问题吗？”长官大人持续冷着张俊脸。

　　不……等等……问题大发了好吧！？“保驾护航”什么的只是他随便想想的啊！怎么转眼间就一语成谶了啊！？

　　“不……长官，为什么……”

　　可惜，没等他难以置信地将心中巨大的疑问化作完整的语言，长官大人就一脸淡漠地转过身去了。

　　年近四十的路铭大叔当场瞠目结舌。

　　所幸这个时候，旁观了全程的尹芙冷不丁站到了他的身侧，道出了一个让他如梦初醒的事实：“听说上一次行动中，四队的那些新兵拖了不少后腿。”

　　语毕，她面无涟漪地侧过脑袋，刚巧见男人目瞪口呆地转动脖颈，与之对视。

　　路铭不是个傻瓜，很快就听懂了女子言下之意。

　　“那么，我的队员们就拜托了。”

　　奈何没等男人开口说些什么，尹芙就留下这样一句不冷不热的“嘱托”，然后头也不回地起步向前。

　　路铭当即张大了嘴。

　　开玩笑吧妹子！？你那些强爆了的队员需要我来保护！？

　　是了，梅洛狄基地的第一部队，向来都是在行动中伤亡率最低且低得让人望尘莫及的那一个——这一点，是其他分队求也求不来的。

　　正瞪大了眼珠子目视那抹渐行渐远的倩影，男人就冷不防注意到一道直直投来的目光。

　　他突然发现，有个清纯可爱的小丫头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个儿瞧。

　　咳咳……形象，形象……

　　他马上回过神，收起那副有失风度的呆傻模样，抬手捋了捋头发。

　　在萌妹子的面前，一定要保持帅气无敌的姿态。

　　秉持着上述原则的路铭大叔，这就冲着对方抛出一个醉人的微笑。

　　孰料还没等他把嘴角扬到最佳的位置，女孩就冷不防转过身去了。

　　是以，思华年并没有看见某个有点儿眼熟的大叔满头黑线的样子。

　　她只是微皱着眉思忖着某个问题，三步并作两步地追上了尚未走远的尹芙。

　　问过女子之后她才得知，刚才那个让她总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的美大叔，的确是她见过的人。

　　不就是她初来乍到时看见的那个想抽烟但被突然出现在身后的聂伦吓得忙不迭赔不是的大叔吗？

　　原来，他是第四部队的队长啊……

　　“你也要去吗？”正这么想着，思华年听到身边与她一同前行的尹芙如此问道。

　　她愣了愣，随即顿悟女子是在指一同参加行动的事情，便立马冲着她点了点头。

　　“长官答应了吗？”尹芙又问。

　　“他……”思华年瘪了瘪嘴，抑扬顿挫地说了一个字，“他那脾气，死活就是个面瘫加闷葫芦……”

　　一提起自个儿那性格古怪的孙子，思华年就觉得说多了都是泪。

　　好在同样了解唐宁个性的尹芙马上就听懂了女孩的言下之意，接着问道：“不过他也没有反对，是么？”

　　“这倒没有。”思华年如实摇了摇头。

　　“那么你……能承受得了战场上的生死无常吗？”不料下一刻，尹芙就突然停止了前进，侧身凝眸于还在那儿挤眉弄眼的女孩。

　　思华年闻言一怔。

　　片刻，她收起了脸上多余的神情，郑重其事地对上女子深邃的眸光。

　　“即便我一辈子躲在这里，也避免不了总会有人牺牲的现实。”四目相对，她的目光严肃却又坚决，“所以，我宁可选择去面对，去尽我所能地改变。”

　　那样，才能无愧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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