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衿误

　　“咔咔咔……”，我一面切着药材，一面注意着灶台上冒着腾腾热气的大铁锅，那里面正煮着加了枣子的小米粥，这可是我和师父的晚饭呢。

　　“呼”，我长呼了一口气。厨房里可真热，尤其是围着灶堂转，害得我只好将宽大的袖子卷到了肘部，一是怕又长又硬的药材勾到袖子切到手，二也是为了凉快凉快。这药材可是师父要用来泡药酒的呢，我可得上心些。

　　看看窗外，已经日暮西山了。师父晌午时侯进城去购致物品，按理这时侯也该回来了。

　　“萦儿”，随着屋外院前木扉的推动声，华佗已经走进了院子，“萦儿啊，为师回来了！”接着便是院中一群小鸡的“咕咕”声和几只大鸡的“叽叽”声，像是在欢迎主人回家。

　　“师父，您回来啦！”我放下手中的刀子和药材，擦了擦手，起身去开门，将师父迎进了屋中。“师父啊，您今天去城里，可还顺利么？”说着，便去接他手中的包裹。嘿，这么大一包，还不包括肩上背的。奇怪，师父平时并不喜欢逛集市，买东西，今天怎么……

　　我正想开口询问，华佗已经将买来的大包小包通统放在了长椅上。“萦儿啊，这是给你的。”他指了指其中最大的一包。

　　“啊，给我的？”我有点儿目瞪口呆了。师父虽说不是个吝啬的人，但是也从未这么大方过，这一下子送给我这么大一包。不行，我得问问：“呃，那个……师父，今天是什么日子？好像不是我过生辰。”

　　华佗看着我一脸惊讶的表情，笑了，“今天吗，确实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但是对徒儿你，对为师，还对另一个人，都是一个重要的日子。好啦，等会儿再跟你说。那个……”他停顿了一下：“饭煮好了吗？”

　　“呃，好了，好了。”我急忙去看灶台上的粥。“师父啊，缸里没大米了，只能吃点儿小米粥了。我加了点儿红枣，凑合着吃点儿吧。对了，您今天买米了吗？”我打开锅盖，给华佗盛了一大碗，“师父，您先吃着，昨天还剩下两张饼子，我给您热热……”

　　等我将热好的菜饼端上桌，华佗碗里的粥已经去了大半。

　　“菜饼热好了，您慢用。”我一边给自己盛粥，一边问：“师父，缸里没大米了，您买米了吗？”

　　“没买，以后啊，你不用再给我烧饭了。”华佗一边啃着手中的菜饼，一边答道：“为师今天在城中烧饼铺里买了二十二最能裹腹的厚烧饼，两张明早你热热，当你与为师的早饭。剩下的，你十张，为师十张。”

　　“师父，”我端着碗回到了桌边，“您不是又要出门远游行医去吧？我会好好在这儿看家的，您放心去吧。‘说着，我咬了一口手中的菜饼。

　　“答对了，不过这回，不光是为师要出远门，”说话间，华佗已将碗中的小米粥喝完了，“这回，你也要出远门。”他拿起我递过的帕子擦了擦手。

　　“师父，这回又是哪家请您去诊治，要我跟着去做助手？”我慢慢地一勺勺的喝着碗中的小米粥。

　　华佗深深地看了看我，突然正色道：“萦儿啊，你跟为师几年了？”

　　“呃，”我想了一下，心中暗道：奇怪，师父今天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难道……但嘴上还是答道：“徒儿跟师父三年了。”

　　“是啊，时间过得真快，一晃都三年了……”华佗叹惜道：“如今你觉得自己的学绩如何呀？”

　　我低头寻思了片刻，缓缓答道：“徒儿自觉医术尚还浅薄，但是一些小病也能诊治一点了。”

　　“呃。为师看你这三年来也颇勤奋刻苦，为师传授你的东西也都记住了，虽说还是少亲诊经验，但也过得去了……”说到这里，华佗顿了顿：“萦儿，你可以出师了。”

　　“出师？”我放下了手中的勺子，“师父，徒儿的医术还浅薄的很，您的救命之恩我也还没报呢，我还想多跟您两年呢！”

　　“傻孩子，哪有一辈子跟着师父的的道理。” 华佗笑了：“至于那救命不救命的，我传你医道，你再去救别人，就等于是间接地报答了为师。为师毕生最大的心愿便是济世救人，你将来若能传承为师这一夙愿，为师也就心满意足了。”

　　“师父，您真的不要我了？”我呆呆地问。

　　“不是不要你了，是你可以出师了，不需要再跟着为师了。” 华佗见了我的表情，笑道：“况且为师也要离开这里，去行游天下。人，特别是像我们从医的，不能老待在一处，人间处处都有疾苦呢。”

　　“师父，我明白了。只是我……”我急急问道：“我该到哪去呢？现在外面不太平,我……”

　　“萦儿，还记得为师对你说的话吗？你是为师所收的第一个弟子，也可能是最后一个。为师对你说过，今天对你，对我，还对另外一个人，都是一个重要的日子。” 华佗向我摆了摆手。

　　“可是，那个人是谁呢？师父是想让我去投他？”我问道。看来师父这回是铁了心要我走了。

　　“萦儿，你不是一直想学习文墨吗？可惜为师除了这一身医术和几招浅薄的剑法，再无他物可以教你了。为师要你去找的人，聪明绝顶，才华举世无双，什么行军布阵，天时地利，五行八卦，无一不精通。你去找他，正好可以学习你想学的东西。” 华佗笑着捋了捋胡子。

　　“师父，此人姓什名什，家住何出？”我心中暗暗惊喜：究竟是什么样的厉害人物要被我碰上呢？想到这里，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上扬了。

　　“丫头，方才那么伤心，才一听有东西可以学立马就笑了，这脸变得可真够快的。” 华佗点了点头，打趣道。

　　“师父，看您说的……”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好了，为师也不瞒你了。此人住在颍川的阳翟，姓郭名嘉，字……”

　　“奉孝？”我几乎要翻到桌子底下了，虽然早有思想准备，但……竟然是他？我在二十一世纪最喜爱的三国人物，如今居然被点名去拜访他，我……我怎么能不激动呢？

　　华佗看着我激动的样子，好笑的问道：“萦儿认识他？”

　　我冷静了下来，摇摇头道：“不认识。师父，您认识他？”

　　华佗点了点头，答道：“不错。不过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奉孝这孩子虽说聪明绝顶，但身子骨可着实不佳。他儿时，常常生病，有一次还差点就死了，幸好那时侯为师行游至颍川，治好了他，还在那里逗留了一月有余，与其父成为了好友。这一别多年，再也没去过那里，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后来，听从颍川回来的人讲，我那位老兄弟夫妇早就去世了，他一人生活，并取表字奉孝。奉孝，奉孝，可惜也没处尽孝了。”说到后来，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师父，别难过了。人生老病死都是长有的事。”我轻声劝道。

　　“是啊，我行了半辈子医，到头来还是看不透这一点，唉……”华佗摇头叹惜道。

　　“师父，颍川离这也并不太远。您为何不亲自去看看呢？”我问道。

　　“物是人非，去了也是伤心。我一直放心不下他的身体，你替为师去吧。一来你可以照顾他，二来他也可以教你想学的东西。你们俩互相照应着，为师也就放心了。” 华佗捋须答道。

　　“是，徒儿遵命。”我点了点头。

　　“奉孝他小时侯就很懂事了，为师给他诊治时从来都不哭闹，而且勤奋好学，过目不忘。我给你写封信，为师的笔迹他认得出来。”华佗说着，拿过桌上的包裹，打开一看，竟是两套男式的直裾长外衫，一件男式白色中衣，一件男式深衣，和一双黑色的布履，以及束发的纶巾等物，还有一柄长剑。

　　“师父，您这是……”我看着桌上的东西，问道。

　　“如今这世道乱，打扮男装方便点。把剑也带上，你会些剑术，出门在外也安全点。”华佗指了指衣服和鞋子，道：“为师也不知道你衣服和鞋子的尺寸，徒儿你个子高挑，远胜寻常女子，无异于男子，我估计也差不多，你将就一下吧。”

　　“师父，那我几时动身？”

　　“明天早上就走。萦儿，你一人去我不放心，正好木匠铺的梁华也要去颍川，为师和他说好了，你明早和他一起走。”华佗看着我，慢慢道。

　　“梁华？就是他父亲生病，师父给他看病不收银子的那个？”我笑着问道。

　　“对。这小伙子心地善良，又忠厚老实，有他跟你结伴，就安全多了。” 华佗说着站起身来，“你养的那些鸡为师都已经卖给城里酒楼的秦掌柜了。你今晚早点休息，那封信明早给你。”

　　“那鸡呢？”我也站起身来。

　　“明早有伙计来拿。” 华佗刚走了几步，想是想起来了什么似的，转身对我说：“萦儿，你还不曾有表字吧？”

　　“是。”我答道。嘿，八成师父是要给我起字，那么我也总算是半个古人了。

　　“呃……萦儿，为师观你虽然貌似开朗，实则心中诸事萦绕，正合了你的名。不如就取字‘青旸’吧！”华佗捋须沉思道。

　　“唉！”我暗叹了一口气。说实话，这三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家，想二十一世纪的一切。没想到师父连这都看出来了。“敢问是哪两个字？”

　　“青衫的‘青’，旸谷的‘旸’。为师希望你的心和你脸上的笑容一样。”华佗看着我，语重心长地答道。

　　“多谢师父。”我在心中默念道：苏青旸……这个字会给我带来什么呢？

　　“好了，你接着吃饭吧，为师要去整理东西了。” 华佗说着，负手进了内堂。

　　我看着眼前碗中已经不再冒热气的小米粥，陷入了沉思：明天究竟会怎样呢？算了，还是吃饭吧。

　　诗曰，正是：三载师徒情难舍，明朝前途欲何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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